傅平安紧咬牙关,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故意的?” 洛琼花愕然看着她:“什么?” 傅平安哑然。 四目相对,洛琼花眼眸如水,神情疲倦温和。 傅平安压住心中起伏的不快与不安,道:“除了这些,没有别的想说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雨声淅淅沥沥,落在瓦片上,滴滴答答。 摇晃灯影之下,面孔似乎也模糊起来,傅平安看着洛琼花的脸,头一次觉得什么也看不出来。 只是倦倦的,眼微垂着,像是睫毛太重了似的。 以前只觉得,洛琼花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样子,是挺有趣的,如今突然不这样了,才后知后觉发现,更喜欢从前的样子。 “若说还有别的什么……那便是秋祭了吧,陛下提醒的对,秋祭的事宜,也要准备起来了,届时还要安排一个宗室的宴会……但是宫规的事,臣妾以为还是首要的。” 自然不是这种事。 傅平安耐着性子:“眼下不用说这些,先养身体,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洛琼花仍看着她:“陛下……” 傅平安站起来:“行,行,这件事全交给你负责,可以了么?” 洛琼花的态度叫她烦躁。 其实,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没什么的。 但是正是因为身处其中,能明确地感觉到过去和现在的区别,才叫人烦躁起来。 洛琼花仰头看她,脸色仍是苍白,语气淡淡:“陛下是在生气么?臣妾实在不知陛下是为何生气。” “你……”想说些什么,但因察觉到自己心中有怒,反而忍了下来。 她在病中,情绪不佳,也很正常。 傅平安故作平静地又坐下来:“雨声太吵了,叫人烦躁。” 洛琼花倚在床头,望向窗外:“竟然下雨了呢……” …… 这场雨细细密密下了一天,到中午停了一下,到了次日晚间,又下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陈宴醒过来了。 身体好像在被火焰灼烧,因为太过于疼痛,以至于分辨不出到底哪个部位疼痛,于是刚醒,就恨不得自己继续晕死过去。 但疼痛却叫她无法入睡了。 她睁开眼睛,觉得眼前的世界似乎都在旋转,她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花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这是雨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在下雨么? 她扭头望向窗外,视野之中却闯进了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 这里的人。 “宋……”她差点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幸好因为太痛,声音含糊,在宋霖听来,更像是无意义的拟声词。 宋霖见陈宴醒了,亦是大喜过望,道:“我正准备给你换药呢。” 陈宴张口欲言,嗓子却一阵干疼,宋霖忙递过装了温水的杯子,但是陈宴毫无力气,根本起不来身。 宋霖见状,便拿来一根芦管,道:“先前你昏迷着,也喝不了水,我只能用干净的帕子帮你润一润唇,但你已经昏迷了一天多了,肯定很渴吧。” 陈宴已经一气喝了一杯,还想要,宋霖也很有眼力见地去倒,刚转生,陈宴咳嗽起来,宋霖回头,看见血水混着清水,被呕到了地上。 陈宴吐完了血,尴尬道:“叫、叫百福来擦一下吧,百福呢?” 百福是陈宴家中唯一的仆从,身兼数职。 宋霖道:“帮你煎药呢,别麻烦了,我来擦吧。” 这么说着,宋霖果然利落地擦干净了血水,又倒来一杯水,放在陈宴嘴边,陈宴喝了两口,缓过来了。 然后越想越感觉奇怪:“……您怎么在这?” 宋霖道:“我会换药,而且很闲。” 陈宴心情复杂:“实在麻烦您了……” 宋霖道:“感动么?” 陈宴:“……感动。” “那要不要以身相许?” 陈宴不说话了。 宋霖笑道:“得了,开个玩笑,我可不是谢恩求报的人,我帮你换药了,你忍着点。” “换药?” 陈宴还没回过神来呢,身上一凉,薄薄的一层被褥被掀开了,宋霖把她架起来,开始一圈一圈拆她身上的细布,陈宴还没来得及紧张和不好意思,疼痛便席卷大脑,像是一场飓风一样把她干懵了。 咬牙忍痛顿时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覆盖上了新的上了药的细布,疼痛和一种奇异的冰凉的感觉混杂在一起,便显得似乎没那么疼了。 宋霖把拆下来的细布装在盆里,放到门外,又从门外端来了一碗粥。 “来,知道你现在吃不下什么东西,喝点肉粥也好。” “ 让……让百福来吧。” 宋霖道:“我这可不是别有用心,是费太医说的,她说,我们这些照顾的人,也要洗干净了,怕……感染么?好像是说感染,你别说,我后来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话还是有道理。” 陈宴沉默下来。 她记起来了,这是陛下从前说过的话。 那一年,有近侍也因为犯错受杖刑,陛下就这样吩咐。 果然,对方没有像从前受刑的人那样高烧不退,很快就痊愈了。 心头突然酸涩起来,陈宴低下头喝了口粥,又开口:“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宋霖道:“嗬,我还以为你只是要道谢,难道不明显么,我在追求你。” 陈宴抿嘴笑了:“可是你喜欢我什么?” 宋霖道:“喜欢你好看啊。” 确实,从漠北一路来的路上,宋霖就一直在说这事。 从前陈宴觉得,宋霖是没见过世面。 等到了魏京,见过更多才子佳人,便知道自己不算什么了。 眼下却又有了别的想法。 开口道:“可我现在不好看吧,不仅不好看,还挺恶心。” 宋霖拧眉:“什么恶心,受伤了而已,受伤的人我见得多了。” 陈宴叹了口气:“那等我老了么。” 宋霖瞪大眼睛:“你都已经想到那么多年以后啦?” 陈宴:“……” 宋霖笑了:“开个玩笑,我也说不准以后怎么样,可是眼下,我是真心爱慕你的,从前误会你喜欢孙正使的时候,心里想着再也不要见你了,可是每日睡前,还是想着你,这是实在骗不了的自己的。” 陈宴扬眉:“你怎么知道是误会了?” “孙正使说了啊。” 又尴尬起来。 半晌,陈宴道:“抱歉。” 宋霖道:“确实该抱歉,你不喜欢我,直说便是,用这种事骗我,真是没意思。” 陈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又说:“抱歉。” 宋霖站起来,剪了灯芯,又倒了杯热水,晾在桌上。 做完这些,她回过头来,脸上带笑:“所以啊,也不强求,这次我照顾完你, 就回漠北了,陛下上次见我,也希望我回漠北,她同意我以地坤的身份担任镇北将军,说过上几年,便会向所有人宣布这件事……唉,我还以为陛下是很仁善的皇帝。” 陈宴立刻说:“陛下自然是仁善的。” 宋霖瞪她:“突然很有力气啊。” 陈宴苦笑:“这件事是我的错,陛下罚我,理所当然。” 宋霖问:“你做了什么?” 陈宴本以为,自己应该不会向别人说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至少眼下不会。 但不知怎么,看着宋霖关切的面孔,她还是开口了:“这件事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了,公廨前有人长跪喊冤,我怕生事,将她叫了进来,才知道她叫苏晖,是从博陵郡来的……” 陈宴将此事娓娓道来,到最后,也难免说到自己隐瞒的原因。 “我当时想得太多太杂,一来,我觉得这案落在别人手中,可能别人怕得罪陈家就不敢报上去,二来,觉得我是陈家人,需要避嫌,这件事若是上报,就不能由我查了,那么很可能被上面压下去,凶手顶多赔点钱,继续逍遥法外,说来说去,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我太想杀了陈沣源了……” 都说到这了,那时对王霁说过的那件事,终于还是也告诉了宋霖。 “……我后来无论如何,都想要往上爬,便是受够了这滋味,但我还是又做错事了……” 宋霖长叹一声,亦是沉默。 现在她明白了很多事,也明白了为何陈宴避她不及。 扪心自问,她也确实难以确定,自己眼下的热情,到底能持续多久。 她自然觉得能是永久。 那时因为眼下,她确实觉得是永久。 她是她又清楚这话说出来有多么虚无缥缈,别说陈宴不信,便是她听到,也不会信。 于是她只说:“那等纨绔,死得好。” 陈宴本来还以为宋霖会说自己不同呢,听见这话,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宋霖对着她露出笑来:“累了吧,好好休息,我就睡在房间里的矮榻上,你有事,叫我就行了。” 这么说完,果然坐到矮榻上,躺下了。 陈宴趴在床上,静静看着对 方的身影,眸中丝丝缕缕的情谊,似水波泛起。 于是她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宋霖是不同的,她知道。 雨声细密,催人入眠,虽然身上疼痛,但她很快又睡着了。 …… 下了几场秋雨之后,暑气褪去,秋意袭来。 这几天里,虽然傅平安仍然时常来景和宫,但就直播间里的观众,也看出两人有些不对劲。 每次直播,弹幕就在说两件事—— 一是抱怨傅平安直播时间越来越短,占大头都是在批折子,简直把他们当工具人,强烈抗议。 当然,这件事傅平安也收获代价,礼物减少不说,直播间观众人数也是锐减。 二就是,傅平安和洛琼花是不是吵架了? 【长安花:吵架其实是很正常的,我和我对象结婚七年了,每周一小吵,每月一大吵。】 【热恋琪是真的:确实,能吵出来反而好,但她们这个好像不是吵架】 【妈妈的宝宝花:阿花生气了呀,平安去哄哄。】 傅平安瞥了眼弹幕,垂下眼来,心中烦闷。 哄? 她难道没哄? 先不说每日送来的礼物锦缎,珍果美食,她这几日天天地跟官员们商讨雍山上的行宫该如何扩建,便是希望能在明年苦夏之时,洛琼花能过得更好些。 前一阵子官员献上从西域带来的庵摩罗果,傅平安自己一个没动,先巴巴给洛琼花送来了,结果洛琼花只吃了一个,然后全给她退回来了,说“既是少见的水果,还是陛下多用些,或赏给重臣来得好”。 阴阳怪气的。 傅平安从前只在某些直播间的观众身上感受到过阴阳怪气,现在在洛琼花身上好像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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