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落起了雨,秋天的第一场雨,伴着寒凉的风冷,在电动门开合间灌进来。
【带伞了没?】
【带了,不用担心我。】
时星予之前一个人太久,伞随时都背在身上,俨然成了一种习惯。
向晚沉没再发消息过来,时星予安静地坐着,直到冰可乐变为常温,才起身离开。
十一点的光景,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只剩孤独的路灯,昏黄地吸引着飞蛾。
时星予很累,每一次去见林澜都如同经历一场让人精疲力尽的浩劫。
她原以为林澜会高兴的,她查看了任羽发来的资料,也认真做了功课,确定那不是一场骗局。
带着欣喜的心情,她去见了林澜。
谁知,林澜听到她说有个出国治疗的机会,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很重,打得时星予牙龈出血,耳朵也闷了许久。
时星予偏着头,迟迟不能理解到底是哪里又触动了林澜那根脆弱的神经。
直到林澜吼出那一句,“时星予,你是不是想把我们母子扔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林澜心里是多么不堪。
“什么狗屁研究所!时星予你别想骗我!”
“你是不是不想供养我和你弟弟了?觉得我们是你的累赘,所以想要找个理由把我们扔了是不是?”
时星予被林澜抓着衣服歇斯底里地推到墙面上。
林澜的质疑,将她的心践踏成了烂泥,所以她沉默不言。
脸还在痛,灼热的痛楚这么清晰,像是她与林澜的母女情,滚烫又苍白。
时星予捡起被林澜撕碎的材料与申请表,她没有哭,而是冷静地对林澜说:“我想救星安,如果您不愿意陪他去,那我来陪。”
林澜又抓着她,将她皙白的手腕抓出一道道血痕。
“时星予!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带走星安!”
“星安是我的命!他是我的命!”
林澜的吵闹引来了时星安的主治医生,护士熟练地给林澜吸了一口气体镇静剂。
医生询问了一下情况,看过材料后,他非常支持时星安申请这次的机会。
“国际非遗传性腺体疾病研究所,是世界上最权威研究腺体基因病的组织,星安如果能在那边接受治疗,是有治愈可能的!时小姐,你千万要为你弟弟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医生……这是,真的?”
有了医生的佐证,林澜才终于相信,幸运终于降临到了他们的身上。
他们不用再苦苦求存。
林澜被护士搀扶回时星安的病房,看着他们的背景,医生眼中露出同情与无奈,“时小姐,您母亲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了,您如果有时间的话,还是带她去检查一下吧。”
“尽早治疗,对她对你和星安都好。”
时星予何尝不知,何尝不想。可林澜会听她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
她知道林澜这病是因为什么。她想要的太多,却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从她分化成普通omega的那一刻,林澜的世界便开始不断的崩塌。
之后时登越破产,一夕之间,她这位曾经雍容华贵的阔太太,背上了几千万不属于她的债。
再后来,被她当做最后一张翻身底牌的时星安生病,她对未来尚存的一抹希冀分崩离析,碎如齑粉。
她不断地问,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接受这样的惩罚。
她质疑命运的不公,不满命运的安排。
她恨,她怨,她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了她。
她失去了快乐的能力,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开始变得草木皆兵。
林澜是灰色的,她身上蒙着厚重的尘埃,这些尘土将她压垮,将她掩埋。
她和时星予都没能逃出这一场命运的玩弄。
但时星予不恨林澜,相反,她同情自己的母亲。
她的世界也曾黑暗,但她拥有向晚沉,那是她的救赎。
林澜却等不到那个能够救赎她的人回来。
脸上的疼痛已经消下去了,那一巴掌留下的痕迹却没那么快消失。
往回走的一路,时星予在想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搪塞过去,然而不待她打完腹稿,就已经见到了向晚沉。
向晚沉一手牵着可乐,一手撑着把透明的雨伞,等待最亮堂的那站路灯下。
见到时星予,她自然地松开狗绳。可乐撒丫子奔向时星予,自己则缓步走在后。
向晚沉显然等了好一会儿了,细雨在她的伞上凝成豆大的雨滴滚落。
伞面倾斜过来,向晚沉低垂着视线,凝眸问时星予:“不是说带伞了,怎么淋雨回来?”
说着抬手拨了拨时星予额侧的湿发,将她的发往耳后挽去。
冰凉的指尖游移回来,轻柔在落在时星予被林澜指甲刮伤的眼尾,“怎么弄的?”
她问的很轻,似是只要时星予不愿说,便可以假装没听见。
但时星予没有逃避,却也没有回答。
她看着向晚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如同落进了秋雨,轻轻一眨,便淌下来。
她圈住了向晚沉,把自己埋进她的怀里。
向晚沉什么也没问,抬手轻拍时星予的脑袋,释放出柔和的信息素,安抚自己的omega。
两人在雨中抱了一会儿,直到刚才撒丫子跑远了的可乐自己巡回回来,才松开。
可乐喘着粗气在时星予的脚边来回踱步,时不时冲着黑暗吠叫、呲牙。
时星予不知道可乐是被什么吓着了,蹲下来安抚道:“没事,可乐不怕,我们回家。”
向晚沉捡起地上的狗绳,拍了拍不安分的可乐。
“回家吧。”
-
这个城市的秋天很短,等时星安的申请手续全部批下来后,秋天也差不多结束了。
踩着街边的枯叶,时星予从可乐的嘴里拿过狗绳,揉了揉那绒绒的脑袋,牵着它往回走。
自从那天向晚沉带可乐来接她回家后,他们似乎找到了某种乐趣,只要向晚沉回家早,一人一狗一定会到路口来接她。
要是向晚沉加班晚回家的话,可乐会自己咬上狗绳,开门出来接她。
这刷新了时星予对边牧聪明程度的认知。
不过有一次,她加班忘了和向晚沉说,导致可乐在路口等了很久。她回去的时候,可乐趴在路灯下,显得非常可怜。
之后她再也不敢忘记,每天和向晚沉报备自己的动向。
这让向晚沉非常满意。
“时星安那边的手续已经都好了,现在就看签证什么时候下来。”魏微对划拉着手机一脸憨笑的向晚沉翻了个白眼。
“向总,稍微控制一下你的舔狗表情好不好?”
向晚沉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林澜那边呢?”
魏微瘪了一下嘴,“你当我是你家保姆?”她没好气地呛声,呛完又老实巴交地说,“已经专门请了心理医生介入了,不过这位阿姨……确实不怎么好对付,还要点时间。”
“劳烦你了。”
魏微闻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向总,这还是你吗?”
向晚沉不以为意,“你刚说让我帮你什么忙?”
“奢侈品晚宴,主办想让我帮忙邀请你,人家品牌方可连续邀请你好几年了,你一次也没去过。”
“知道了。”向晚沉颔首,“到时候你把时间发给Fiona,她会替我排时间。”
魏微眼睛一亮,“真去?”
“真去。”
“那,那边还说想要你穿他们这一季的高定,你……”
“可以。”
魏微几乎要被眼前的幸福砸晕,“不问问我为什么?”
向晚沉斜眼过来,黛眉微微挑高,“我只是还你人情。”
这样的人情能不能多来几个!魏微在心底咆哮,为时星予一家东奔西走的暴躁情绪,瞬间被抚平。
她之所以这般积极,是因为她和主办也有一场交易。
如果她能请到向晚沉帮忙站台,那么这场晚宴将由她家集团旗下新开业的五星级酒店来承办。
这是名利双收的局,稳赚不赔。
向晚沉的人情果然值钱。
见向晚沉归心似箭,她也不再多留,麻溜地走人。
然而向晚沉却没着急回去,她站在落地窗前,沉思下一步该怎么走。
眼下时星安的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研究所那边给出的治愈率估算为65.8%,那就说明的确是有希望治愈的。
至于林澜,只要解决了时星安,林澜的问题就不难处理。
现在唯一剩下的大麻烦是——时登越。
她沉吟片刻,拨了个电话出去,“来接我。”
管家很快到了集团楼下。
“去见时登越。”向晚沉钻进车里,“他最近可还安分?”
管家微微颔首,“十分惜命。”
“追债的人呢,查到了没?”
“还没。对方十分狡猾。”
向晚沉冷眉一蹙,“阿予、林澜那都要留人。”
虽然可乐跟在时星予的身边,但说到底可乐只是条狗,面对真正危险时,无法和人类抗衡。
何况,她和时星予都把可乐当家人,她不想他们之中任何一个有事。
“小姐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入夜色,向郊区疾驰而去。 ----
第45章 第 45 章
(45)
向晚沉去见了时登越。
男人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安分了不少,虽然从工地上染了一身灰,但看上去好歹有了个人样。
他看到向晚沉有些犯怵,视线始终凝在地上,时不时用手捂着后颈。
没有任何一个alpha会想要体验来自顶级alpha的压迫与信息素驱逐,这无异于自虐。
所以时登越学乖了,即便在这个年轻女人面前,也将信息素收得很好。
他嗓子坏了很久,发出的声音破碎不堪,恭敬地喊了一声“向总。”
向晚沉没什么心情和时登越寒暄,直切主题地问了他几个问题。
时登越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不敢有所隐瞒。
他刚被向晚沉扔来工地的时候,试图跑过,并没有人拦他阻他。可他很快回到了这里,哭着求着让这里的包工头重新收留他。
因为他发现,他没有自己活下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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