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仪的孩子没了。
她月份渐大后便不大爱出门走动,昨日下午,穆婕妤借着送东西的由头来永安宫,都是给即将出世孩子的一些心意,苏昭仪难以拒绝。半刻钟后,穆婕妤才难为情地开口她娘家有个不成器的弟弟……
这就难怪,两人素无往来,她平白上什么门?苏昭仪心里盘算着准备送客,下腹突如其来一阵绞痛,再醒来时,孩子已经没了。
“鹃娘,我阿娘呢?她怎的还不来,陛下已经派人去家里告信了吗?”
鹃娘看着这张了无生气的脸内疚又心疼,“娘娘躺下睡会儿吧,陛下已经早朝去了。”
“阿娘呢?她还不来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语气凄哀又无助,让人想不起她昔日风光万千的仪态,只记得她幼时摔疼了被母亲抱在怀里哭的模样,鹃娘叹了口气无奈道:“会来的。”
苏夫人带着小女儿心忧如焚地赶到宫中,一见到女儿这副憔悴灰败的模样眼泪就止不住了,“我的女儿,你怎么这样了……”
殿内人早已被支出去了,鹃娘立在一旁跟着伤心垂泪,渐渐地苏昭仪在苏夫人的劝说下终于安心躺起来了。
苏玉卿一直默默不语,见状拉走了鹃娘。
“发生了何事?”她开门见山。
鹃娘一愣,但毕竟是自家主子,也就如实回答了。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当时屋子里四个宫女,屋子外十几个宫人,事后问过都没有异常,与穆婕妤两人相隔甚远并不亲密,说的话也都是寻常,但就这样突然,一下子就发作了。
“奴婢也是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太医怎么说?”
鹃娘知道她在怀疑什么,摇摇头,“太医只说是母体孱弱滑胎,娘娘这几日胃口确实不好。昨日早晨,娘娘起晚了些只用了碗牛乳茶,午膳是陛下赐菜才吃了两口,午后用了些零嘴杏干、樱桃煎,是夫人差人从宫外送进来的。”
将问题全问个遍后,苏玉卿蹙了蹙眉,又问,“屋里怎会有栀子香?”方才殿内除了药材的清苦味外,一直有股若隐若现的栀子香。
“是,娘娘怕肚子长纹,常用栀子花油涂抹。”
“拿给我。”
——
赵嫣躲在被子里生生饿得肚子疼,胃里不停倒酸水,她被送来这里已经不知道多少时日了。那日她眼睁睁看着阿娘睡在那块白布下面被人摇摇晃晃地抬了出去,像赵婕妤一样再也没回来。
她一个人守在殿里,没过两日就有人说奉了贵妃之命来接她到了曲兰台,这里是宫里未成年公主的教养之所,自然有好些个和她一样无人照抚的。
刚来之时,宫人们听说是贵妃派人送进来的,自是不敢怠慢,慢慢地摸清了她的底细后就开始潦草对待起来,克扣饭食算轻的……
赵嫣连叫人的力气都没了,前两日刚着了凉头疼,服侍的老宫人摸她的额头道了声,“不热,也不是风寒,老奴给公主倒盏热茶睡一觉就好了。”
她只能晕晕乎乎点了头,那个老宫人却再也没出现过。
赵嫣躺在床上,身上忽冷忽热的,塌前人影闪动,分不清是泪水模糊了视线还是仍在睡梦中。
她鼻子一酸,“阿娘……”
“我是你十二皇姐,”赵妧放下食盒,跑得太急,碗里的白粥有些洒了,“来,吃些东西。”
“皇姐?”
“嗯,快吃吧。”赵妧将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又道,“坐起来吃,你这样待会儿呛着了。”
赵嫣一边哭一边点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泪水糊了满脸,“我坐不起来。”
赵妧帮她坐起,又着急地往她嘴里喂。
赵嫣就着她的手吞了半碗,不肯再吃了,“我够了,你吃吧。”
“别废话!快吃,别让人看见。”
声音陡然升高,赵嫣吓一跳,战战兢兢地瞟了她一眼,又埋头喝粥,赵妧戴着一块白色面巾,看不见她的表情,只一双眼睛凌厉非常。
她只在来的前两日见过这位十二皇姐,两人并不熟识,十二皇姐性格怪异,整日戴着面巾,从不与人来往,别人都说她相貌丑陋,不敢示人。
一碗粥喝完。
突然外头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赵妧反应迅速,将食盒一把塞入床底下。
门猛地被破开。
一群人闯入屋中,身后跟着两个女官,待赵嫣看清最后进门的人是,心道:完了,她来管自己要镯子了。 ---- 嘿,更个新,有看的没?
第4章 审问
“贵人,这是曲兰台最后一间了。”
惯常偷懒耍滑的老嬷嬷此时低声下气地讨好苏玉卿,赵嫣见状越发惶恐不安,头更痛了,她呆愣愣地望着,太监李展招呼上后面的人就进了屋子翻找起来。
“你们干什么,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主子!”赵妧拦住朝床榻靠近的太监,一把推开吼了出来。
嬷嬷正要解释,身后苏玉卿先开了口,恭恭敬敬行礼道:“臣女苏玉卿,奉陛下之令彻查宫闱,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公主见谅。”
赵嫣盯着她说话,见她神色如常,像是根本没看见自己一样,悄悄松了口气。
“查什么?”她偷偷扯住赵妧的袖子小声问。
赵妧没理,爽快认罪,“不用查了,这几日膳房丢的都是我偷的。”说完蹲下身掀开床底,拿出刚刚藏着的瓷碗。
这几日赵嫣病得人事不省,她本不欲多管闲事,只是夜半听到她一声声喊阿娘,叫声哀弱凄苦,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喂药递米汤,今日见她醒了一次才去膳房拿了碗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这么大阵仗。不过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惧什么。
屋里静极了,李展与皇帝身边的冯太监打了个眼色,二人心照不宣起来才慢悠悠开口道:“既如此,十二公主就随老奴走一趟吧,贵妃娘娘有话要问。”
中宫无主,贵妃曹氏总理六宫事务。曹氏温柔贤淑,对下一向宽容,曲兰台这些不受宠的公主们大多受过她的恩惠照料。
因此赵妧并不害怕,原地整了整衣袖,又低头将脸上的面纱带好,点头示意众人准备好了,“走吧。”
“等等,皇姐,我跟你一块去吧。”赵嫣从床上爬起来拉住她,“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顶着她不赞同的目光,再三保证道:“真的。”
曲兰台离贵妃居住的含光殿不远,走过去一路上却没什么人,今日宫里似乎格外安静。
春日晴空万里,融融的阳光并不刺眼,只让人觉得温暖,赵嫣感觉病气都晒去了大半,回头却注意到赵妧一直用手帕挡着阳光。
“皇姐,你怎么了?”
“无事。”
赵妧撇开头躲避她的眼神探究,“别看我!”
赵嫣不知所措地放下手,委屈地抿了抿唇。还是小孩子,幼稚的动作根本无所遁形,苏玉卿看在眼里,瞬息间几乎已经明了事情的缘由。
含光殿内显然刚刚发生过一场审问,两个宫女跪在檐下告饶,清脆的耳光声混合着她们苦苦的哀求,哭声凄惨听得人浑身滚鸡皮疙瘩,即便如此也根本无人听她们辩解。掌嘴的嬷嬷下了重手,嫩生生的面颊上已经高高隆起。
赵嫣忍不住停了一下,偷偷拿余光去瞟,一眼就被吓得钉在原地,心底恶寒,眼见其他人都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她又忙不迭提起裙摆跟上。
心下却疑惑,她们犯的什么罪?要这样作践人?
宫女带她们进了室内,贵妃高居主座,齐尚宫侍立一旁,陶宫正此时正跪在地毯上回禀。
“启禀贵妃,臣经查各宫出入名册,捉到直殿监掌司吴旻在内的二十七人与宫外人员私相授受、偷盗宫中财物。其中就有两名来自翠微宫,赃物已经收集,流落宫外的物品正在联系各宫登记。”
司正将托盘呈上去交给贵妃身边的宫女,贵妃扫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盘中,旋即拿起。
赵嫣从进门伊始目光就不曾离开过贵妃,如今更是瞪大了眼珠子,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当下脸都吓白了,她捅了大篓子了。
她隔着人群悄悄打量苏玉卿,她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只在发觉她的眼神后偏过头瞥了她一眼。
赵嫣战战兢兢地缩在赵妧身边,有些慌张,她长这么大犯过的错,大错没有,小错不断,从前都是阿娘挡在她跟前,可是阿娘已经不在了……
“这似乎不是宫中之物?”主座上贵妃温柔和缓的声音响起。
陶尚宫自然地接过,是两只镂空金镯,累金缠枝纹式样,轻轻摩挲镯子内侧,可以摸到工匠暗印。虽不是宫中督造,但也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用得起的。
陶尚宫回话道:“回娘娘,此为宫外如意楼所出,确不是宫中之物。”陶尚宫宫中行走多年,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如今各处俱已搜查完毕,这几日出入永安宫的及各项吃穿嚼用但凡从内宫六局一司出去的都是干净的。”
言下之意不干净的自有人在,宫正司今日忙活了一天总算查出点苗头,原本进程不该这么慢,已经查到御膳,谁料下午皇帝来时,冯太监直接抢走了所有功劳,主动揽上这事。
女官和太监斗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谁都瞧不上这群阉人,他们占了皇帝身边的事务,后宫这一亩三分地竟也要来分一杯羹,唯恐慢后一步,权柄旁落。
贵妃将镯子丢进托盘,金器撞击声悦耳清脆,“叮当”一声,“尚宫治理有方,又尽心竭力辅佐陛下,有劳了。”
“臣不敢,这都是陛下的恩德,娘娘的仁慈。臣一定尽快查明真相,不辜负陛下和娘娘的嘱咐,还苏昭仪一个公道。”
说着,宫正就带着属下端着托盘行礼走了,赵嫣瞧了一眼,胆战心惊,望着苏玉卿的侧影,心里头愈发惴惴不安。
这人怎么没个动静?她思忖着到底要不要跟贵妃如实交代,檐下将才还清晰的掌嘴声已经平息了,只是她脑海里的还一直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地扇过去,“啪啪”响个不停。
冯晋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恰好,那个直殿监的吴旻正是他才认的干儿子,最近正得用。
“尚宫这是点老奴呢!此事我们内监确实有责,然则陛下开恩,责令限期奴婢自查,人这就带过来了,还请娘娘指示。”
贵妃面色不改,假装看不见这两人的交锋,“嗯”了一声,抬手示意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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