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害怕成为像我妈妈那样的家庭妇女,”方翊来头抵着扶手栏杆,“我奶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所以我的家庭成员很多,多到我见过婚姻的各种阴暗面。” 元凌韵记得,就在她家的阳台上,第一次提及对方家庭时,方翊来的态度。而今晚,她竟愿意主动向她倾述,她埋在心底的那些过往。 耳边的手机有些发烫,元凌韵却不愿挪开一分一毫,生怕漏掉了对面哪怕半丝半缕的情绪转变。 今晚,可是方翊来向她敞开心绪的第一晚啊。 ----
第二十五章 方翊来的爷爷是一名钢材厂的员工,而她父亲方国胜是大儿子,高中毕业后就进厂顶了她爷爷的职位,没什么太大作为,混了个车间小干部,现在每天去露露面等着退休批下来。 而她的二叔方国强脑子机灵年轻时又肯闯,毕业后就跟着人打工学创业,现在算是方家经济条件最好的一个了,特别是还生了两个儿子,她爷爷生前可是最喜欢这个老二。 老三方燕是大女儿,年轻时安排相亲嫁给了本地的一个小伙子,生了个女儿叫张莹,比方翊来大两岁。五年前因为夫妻关系不和睦,选择了离婚,现在独自带着孩子生活。 小儿子方国富排老四,是几个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大学生,在N市三中就职,是名高中教师。前妻去世后在她爷爷的介绍下,又再婚娶了现在的老婆。她四婶离异带着个女儿,孩子改名叫了方雪,还在念高中。 最后是小女儿方娟,嫁到了外地倒是很少回来,方翊来也只知道她有个远在外地的姑姑和堂弟而已。 听完她这么一段家庭成员介绍,元凌韵确实咋舌,虽然她家也有来往的亲戚,但她的父母亲都是独生子女。记得她小时候知道别人家那么多亲戚时还埋怨过红包会减少很多,但长大后不由佩服起自己的祖辈,真是为她减少了不少过年寒暄的时间。 “你的家庭应该挺幸福吧,”方翊来由衷羡慕,“不过我外婆倒是就我妈妈和舅舅两个孩子,不像我爸那边。” 尽管主动提及不太好,但元凌韵还是没忍住问:“你刚说不想成为你妈妈那样的家庭妇女,是指的什么?”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妈妈本来在一家百货商场做事,因为生我身子没养好,又要带孩子,于是就辞了工作在家当起了家庭主妇。” “你知道吗?”方翊来轻笑了声:“听我外婆说,我妈妈年轻时可漂亮了,追她的男生可多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就看上了我爸爸。” 从她的外貌不难看出基因的优越,“你爸爸他……” 方翊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父亲其实没什么不可饶恕的大毛病,只是早年间重男轻女,大男子主义罢了。 “我二叔有两个儿子,一个比我大三岁,一个比我小几个月,”方翊来咬了下后槽牙,有些犹疑,但最后还是选择向对方袒露:“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吗?” 方翊来么?元凌韵想了下没有什么头绪,听到对方接着说:“其实本来是叫方易来的,容易的易。” 虽然元凌韵家没有重男轻女的概念,但对方都这样说了,她哪里还会不明白呢。 “后来是我外婆帮我改成了立羽翊,大概因为是个女孩,我爸便也懒得管了吧。”方翊来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扣着裤腿的布料,“我小时候他们一直挺想要二胎的,可我妈妈生产后身体一直不好,在我十岁那年她怀过一次没保下来,之后医生就说很难再有孩子了。” “我爷爷也是喜欢儿子,我堂哥出生时他老人家别提多高兴了,后来我二叔又给他添了一个孙子,人也有出息赚了钱,他对我爸爸便没有那么关心了。” 或许也是因为来自上一辈的情感的偏爱,才导致她的父亲那么想要一个儿子去巩固一下作为长子的关注吧。 “后来我爷爷去世,我爸好像也没那么执着了,知道我妈不能再怀孕也没了那些念头,像是慢慢向生活妥协了。” 曾经她问过母亲,当年为什么会嫁给她父亲。记得那时对于父亲的形容,是老实可靠,积极向上。或许随着年龄的增长,积极向上已经谈不上了,可老实可靠倒是也沾得上边。 至少他没有像他那个二弟一样,在外面拈花惹草,风流不断。在外人眼中,他一直都是个还算不错的丈夫,有个稳定的工作,即使在家是个甩手掌柜,但没有打老婆,只是性格自大脾气不太好而已。 在这年复一年的岁月中,她的母亲好像也习惯了这般的家庭生活,每天新闻上那么多的婚姻破裂,家暴出轨,她的母亲却任劳任怨只剩感叹:“你爸爸这样已经很好了,过日子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是吗……可方翊来就是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啊。 “我不愿意最后变成我妈妈那样,明明是该互相体贴照顾的夫妻,为什么到头来却是一句已经很好了呢?” 除了清楚知道她家情况的段思思,她没有再和旁人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哪怕是夏晨兴,也未曾这般深刻的剖析过。 透过手机,对方隐隐的哽咽元凌韵听着真切。如果,她现在能在她身边,该有多好啊。 可此时的她,仅仅身为朋友却贸然过去,实在是很突兀。元凌韵垂下眼皮,将自己的遗憾传递给对方:“如果这世上真有任意门就好了。” 方翊来吸了吸鼻翼,听着对方被黑夜渲染带着磁性的声音:“那样我就可以到你身边,给你一个拥抱了。” 好似通过交换一个秘密,人与人之前的亲昵就会突飞猛进。 而这个机缘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随着时间的轨迹,她们的关系演变让方翊来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明明她并不是一个轻易主动倾述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元凌韵就是有股魔力,让她想去靠近,想去相信。她原本是不信磁场这一说法的,可越相处下去,她越发现,对于元凌韵,她好似就是愿意去试着让自己卸下防备,安心去依赖。 “我22号晚班机,”方翊来咬着下唇,“你可以送我去机场吗?” “可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什么时候回A市。” 方翊来呼吸有些些滞缓,“元凌韵,我不想耽误你上班。” 靠在飘窗上的人撇了下嘴角,妥协道:“好吧,那我还是下班后去你家接你。” “嗯,我记得电影是29号上映,我到时候去元梦找你好不好?” 明明也不算特别暧昧的话,可元凌韵就是莫名品出些其它的味道,刚下去的嘴角又不自觉扬起弧度,“好,那周五见。” “嗯,周五见。”方翊来没有忙着挂断电话,舔了下唇抬腕看了眼时间,“不早啦,谢谢你今晚陪我说话。” “只要你愿意,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 握着发烫的手机,方翊来看着跳出电量不足的提示,扶着旁边的栏杆站起了身,似乎相比刚坐下时,身子要轻松了不少。 隔天上午打起精神替外婆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病房王瑶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舅舅王群冲她打了个招呼,拎着东西率先下去发车。 到家时她舅妈正好做完午饭,几人便留下用过饭后,安顿好老人家,方翊来在王瑶恳求下这才跟着她回家吃顿晚饭。 “你房间我昨天收拾了一下,今晚就在家睡吧。”王瑶其实还是带着拘谨的,孩子长大了,好像就不同家长亲近了。 方翊来换下鞋默默打量了下这间本该熟悉的房子,沉思了会儿还是拒绝了:“不了,我答应思思今晚去找她的。” 瞧她坚持,王瑶也不好说什么,背驼了些走向厨房,“那你看看电视或者玩玩手机,妈妈去准备晚饭。” 家里被收拾的很整洁,但客厅茶几的烟灰缸里,还是残留着几根烟头。方翊来冷漠的移开视线,走向自己的房间。 桌上和书柜没有一点儿灰尘,可见定期都有人会打扫。方翊来拉开椅子坐下,盯着床上新换的床单被套,侧耳听着从厨房传来的动静,她放下背包,替手机充好电后,转身出了房间。 “我来帮你吧。”方翊来脱了大衣撩起袖子走到水池边帮忙择菜。 王瑶哎呀了声,想要阻止:“你这孩子,回来就去休息一下嘛,这些事妈妈来就好了。” “没事,我不累。” 没有一般女儿对母亲的亲密,王瑶举着还带着水的双手感到无措,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去忙别的。 她没有忘记,对于厨房这孩子有多厌恶。 在方翊来十岁那年,明明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却因为要照顾自己流产休养的母亲,和一个不会做家务脾气暴躁的父亲,而被迫承担了不属于她那个年纪需要做的事情。 可学会做饭仿佛在方国胜眼中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于是明明才上中学的一个学生,在家庭聚会甚至年夜饭时,还被要求去厨房帮忙,交出一份让大家满意的答卷。 连父母都不懂得疼惜自己,也难怪她大学会那么义无反顾想要离开这座城市,这个家庭。 王瑶一边切着菜一边寻觅着话题想要同她说说话,“听思思妈妈说,明年五一她就要办酒了?” “对,她跟我说了。” “你们节假日什么的不是都很忙吗?” 方翊来择菜的动作停了下,缓声道:“没事,我提前请假就好。” 本连贯的刀声顿了几下,原来节假日是可以请假的啊,王瑶吸了口气,继续道:“思思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时间真快,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都要结婚了。” 打开水龙头将叶子菜泡好,对着客人一向善谈的人如今却无话可说,方翊来也不想这样,可脑子里却连一句话都组织不起来。 电饭煲刚跳,方国胜像是掐着点到了屋,又或是王瑶算准了对方回来的时间而已。 方翊来看了眼男人,例行公事般说了声:“爸。” “哦,回来了啊。”方国胜换好鞋直接坐在了沙发上,顺手就按开了电视,“你外婆好些了吗?” 是啊,外婆住了三天院,他这个做女婿的却没有去看望过一次。方翊来点点头答道:“嗯,今天出了院,已经回舅舅家了。” “你是请假回来的吧?”方国胜没有顾及点了跟烟,吐了口又看向一旁坐着的女儿,“啥时候回去?” 忍着难闻的烟味,方翊来木然回:“明天上午10点的高铁。” 还是王瑶端菜出来看见,扇了下烟指责道:“在孩子面前抽什么烟啊,熏不熏人。” 方国胜却不以为意,皱着眉道:“从小熏到大也没见出什么岔子,长大倒还精贵起来啦?” 知道跟他说不通,王瑶拍了下方翊来,“来厨房帮妈妈端菜吧。” 调到中央一台,方国胜熄了烟才走向餐桌坐下,也没等她们母女俩,倒了一小杯酒,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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