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没有别人,她想这是好事,塔季雅娜就不用在凌晨三点钟急匆匆地跑过走廊了。 看着自己昏迷在病床上的感觉相当古怪,所以克希雅选择前去阳台围观。 平日里她们见面,互相之间总是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而在此时此地,剥去了那些外力因素,克希雅第一次能够安安静静地,观察她这许多年来的变化。 午时的暖阳恰到好处,在围栏和屋檐的阴影中间投下一条光道。塔季雅娜坐在正中,蓝眸如同晴天的浅海一样熠熠生辉。带着这样一双眼睛看人,即便有时是过分直白的神情,也不会叫人觉得冒犯。 她向来怕冷,这时穿着一件莲白色薄羊毛衫,圆领挂着一只银边眼镜,金发已经留到过肩,此时为了方便,全都用皮筋挽到脑后。 远处隐隐传来单调的鸟鸣,好似那年仲秋,克希雅站在苏兹达尔的教室外,伴随着沉闷钟声的第一次心动。 似有所感,塔季雅娜不禁抬头张望。 “克希雅?” 话一出口她便暗笑自己犯傻,即便对方真的在这,也无法回应自己的呼唤。 “我在。”明知她听不见,克希雅还是答了一句。 就算一切只是无法触及的幻梦,她想这也足够了。 那之后星河轮转,梦中的时间一点点流逝。也许是过了三天,也许是过了三周,也许只是过了短短三个小时。 当门塔特隆完成最后的步骤,繁复的幻境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梦醒之时,她依然身处那间纯白的病房。 晨曦明亮,将屋内的一切照得温暖。果香清新,淡化了挥之不散的消毒水味。 她醒得太早,塔季雅娜还趴在床边,睡得极不安稳。 克希雅伸出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放在菲林的两只耳朵中间,顺着发丝生长的方向轻揉。 金色的耳朵抖了抖,毛茸茸的触感扫过她的手背,撩得克希雅忍不住发笑。 塔季雅娜先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背,然后才半睁着眼抬起头来,顶着额头上压出的印子,望着自己头顶那只胳膊半天,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你……”她克制住激动的情绪,“你醒了。” 早已在心中排练了无数次的话语还未出口,她就被揽入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双方皆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此刻却全都化作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 塔季雅娜犹豫着抬起手,终于还是选择了回应克希雅的举动。接着她听见后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早上好,塔季雅娜,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 卷二到这里就结束啦,接下来就是日常篇。另外如果不出意外,门塔特隆就是下本书的主角了(前提是我还有有那个精力,一生要强的中国女人.jpg)
第三十九章 卷三 山中 其七 清晨、午后或是任何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一个人躺进柔软舒适的双人床,房间是刚收拾过的,整洁又漂亮。在这种时候,翻开一本列入清单很久而一直没有时间读的小说,怀里抱着睡熟的猫,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度过一整天。 这就是塔季雅娜心目中的理想假期。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克希雅明明可以选择躺在床上安闲地度过观察期,却非要借走列昂尼德的自行车来一趟山中骑行。 这样踩着医嘱边限的行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让她无法理解。 自克希雅从长度达一个月的昏迷中苏醒,她就收拾东西搬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之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算是有所缓和吧,至少现在她们相处时,不再隔着一丝若有若无,又让人难以忽略的尴尬。 有时,她们会在图书室相遇。往往是在一天结束以后,万籁俱静的夜晚。克希雅偏好人文地志,于文字中了解那些她曾经走过,亦或是即将走过的城市。 而她则更偏爱文学小说,于文字中探索那些个她错过了,或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世界。 塔季雅娜从未告诉过克希雅,她阅读时的形象和平日锋芒毕露的风格完全不同: 翻动书页的手指总是十分小心,仿佛那些纯质纸有多么脆弱;比起直接用封皮卡住进度,更喜欢把它取下来充做书签;看见潦草的笔记会皱起眉头,然后低声吐槽这种没品又扎人眼睛的行为。 过去,塔季雅娜一直认为她是那种无事时游手好闲的人。而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都在井井有条地打发自己的闲暇时光。 但这样的夜晚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列昂尼德给了克希雅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一位剑术老师。 可想而知,后者对此相当不满。不仅是因为这个安排压根就没有问过她的意见,也有她自负于经验丰富,没有回炉重修的必要。 于是列昂尼德向她提出了一个个准备已久的问题,比如“一月十五日,你能从那个独眼龙手里赢过一面,纯粹是因为他没有料到那只藏在长袖和手套里的胳膊是只机械臂,稍作调整就能一拳把人打飞三米。” “很多时候,与其说你是凭着实力取胜,不如说你是凭着你的‘江湖经验’取胜。这种方法没错,但我可不想见到你好不容易病愈,然后哪天又死于自己的自负。 “说到你的病情,以及你莫名其妙的昏迷,至今你还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不如我们关上门来谈一谈这个问题,然后我会事无巨细地向你求解我的每一个疑问。而我想这起码要花上三天三夜的时间。” 诸如此类,直到克希雅彻底投降为止。 从那天起,每早不到七点,塔季雅娜便能听见楼下的庭院传来兵刃交接的声音,以日出始,以日落终。 于是瓦伊凡几乎在图书室销声匿迹,毕竟就算是以精力旺盛而著称的种族,也很难在持续一天的高强度训练后,还有力气坐下来读书。 休息日时,塔季雅娜开始以旁观者的姿态,围观克希雅的日常训练。帆布躺椅被她挪到了阳台,从那里向下望,能将所有情况收入眼中。 克希雅的风格与清道夫的大多数人迥然相反。这里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些平日里看起来冷静自持,甚至可以用优雅来形容,然而战斗时却丧心病狂,令人难以将生活中的他与之联系起来。 克希雅曾告诉她自己师承列昂尼德,也许这便是原因。塔季雅娜未尝见过列昂尼德耍剑的模样,最多只在他办公桌上的照片里看过他穿军服背步枪的样子。 但从克希雅身上,也多多少少可以想见了。 身为医者,塔季雅娜对刀兵枪械绝无好感,也从不觉得以杀人为目的的技巧有任何美感。 而克希雅则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印象。本是取人性命的剑术,于她竟带上了几分风度翩翩的杀戮气息。 虽然不愿承认,但塔季雅娜确实得把自己的立场,从旁观者,改成观赏者了。 这让她仿佛梦回学生时代,课间围观体育生训练的时候。她每每要感叹,如果换做是她,像这么折腾一回连送医都不必了,大可以直接抬进火葬场。 倒春寒又回暖,接着天气渐热。终于有一天,克希雅收起了那柄坑坑洼洼的训练剑。虽然刚开始时不情不愿,但说实话,她还挺享受这种不以杀死对方为目的的比试了。 黑色的身影又开始出现在图书室。 当夜深人静,而没有其他人在场时,她们偶尔会谈起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有时是一本小说,有时是食堂的甜点,有时是些不痛不痒的问候。但大多时候,她们对坐无言,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就像一对关系不错,无需故意找话聊的朋友一样。 这很好,这很不错。塔季雅娜想。但不对,还差点什么。 五月中的生日给了她启发,或是说契机。 塔季雅娜抱着大包小包回屋,整理时发现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一枚书签。 镂空方框内,是一座黄铜质感的十字钟楼,钟楼前,有一朵盛开的纯白铃兰。 薄薄的金属摸起来有些冰凉,精雕细琢的钟楼就连砖缝都触感清晰,塔季雅娜打量了它片刻,尘封多年的往事浮上心头。 那时她还只是个学生,有一天和克希雅聊起杂志上首都博物馆的新品书签。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当时她很快就被其后的文物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而她居然记到了现在。 “真是……”她自言自语道。只有跳上猫爬架的胖橘,瞥见了她藏不住的笑。 出于礼尚往来,塔季雅娜发誓绝对没有其它原因——她决定给克希雅一份回礼。 第一个问题,送什么? 瓦伊凡没什么特别的喜好,至少在她们曾经亲密无间的时候确乎如此,但现在呢?现在塔季雅娜都没法近距离地观察她的生活。 不过有些东西,即使是从同事的角度出发,也是显而易见的。 衣着吗?回礼送衣服似乎不大妥。饰品吗?但克希雅并不喜欢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很多时候也没有条件去佩戴。 塔季雅娜思考了很久,以至于克希雅都惊讶于对方怎么老是在观察自己。 最后她决定,着眼于那个不起眼但对方却十分注重的物件。 瓦伊凡不知收藏了多少剑鞘,虽然内里装着的武器恒久不变,但每隔一段时间却会像换衣服一样给自己的佩剑换鞘。 有时是外裹皮革的木鞘,有时是白色鲨鱼皮鞘,有时则是色泽沉黑的钢鞘,必要时还可以拿去当做副手武器。 第一个问题差不多解决了,接下来只要敲定形制材料便可。 还有第二个问题,什么时候送? 生日是再好不过的选择,礼尚往来嘛。但克希雅本人从未和她提过自己的生日,而塔季雅娜又信不过入职信息里的日期,多半是胡乱打上去的数字。 工作上雷厉风行的她,在这时却不知如何开口,一次次欲言又止后,连克希雅也察觉到了她的意思。 那是一个昏黄的午后,硬币投进贩卖机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克希雅弯下腰拾起流畅滑出的果啤,从印着广告的镜面倒影里,看见站在背后的塔季雅娜,正打算让开时被轻轻拽住了衣袖。 她等着菲林开口,结果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许久。于是瓦伊凡率先打破尴尬。 “有话想说?” “之前的礼物,多谢了。” “是那个书签吗,可惜现在它已经不是新品了。” 当然不是新品,那时克希雅本想悄悄把它买下来当做惊喜,没成想网站一个无情的弹窗告诉她此物限量,已经无货。于是她只好把杂志上的照片裁了下来,打算得了空便找个靠谱师傅手作一枚。 可惜天有不测,那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这个计划被一再搁置,就这样拖到了今天,她才有机会将迟到的礼物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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