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灯笼都是用金丝线镂空缠绕而成的,姚昕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座望月楼的玄妙之处—— 因为她看到侍卫在收到水月溪的指令后按了一下一个灯笼旁边的机关,顿时严丝密合的阁楼顶竟毫无征兆地缓缓旋转着打开! 顿时一簇很浅很浅的月光从那屋顶倾泻而下,直直的落在了姚昕的身前。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视觉感受呢? 姚昕觉得她可能也是天上被贬的仙女吧、 侍卫走前,水月溪叫他去取来什么。待他走后,姚昕才小心地问水月溪:“他是谁?” 水月溪迟凝了一瞬,道:“小甄子,王兄身边的侍卫。” “小真子?”姚昕看了眼侍卫离去的方向,“还挺高冷的。” 水月溪也看了眼侍卫离去的方向,随口道:“嗯,心里不服气。” “嗯?”这一听就是有大瓜可以八卦,姚昕连忙将沏好的茶水递给水月溪,“怎么说?” 水月溪许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她嘴角的笑意难掩,道:“就是他跟我王兄单挑,每次都会被打趴下,屡战屡败,所以就经常能看到他脸色很臭,一副冤大头的样子。” “这样啊。”姚昕喝了一口茶,茶味甘醇,沁人心脾,“他那双眼睛,很特别。” 前一刻水月溪还笑容满面,后一秒听到姚昕这话就变了脸色,她阴沉着脸问姚昕:“怎么?你喜欢他?” 姚昕被这样的水月溪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只是他那双桃花眼太招人了,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也有一双那样的桃花眼,印象很深刻罢了。” 听了这话的水月溪,当即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气有些弱弱地问道:“你那个朋友是谁啊?” 姚昕凝眉深思,仔细地去回想关于蓝甄的一切,所有事情她都记得,唯独除了他的样貌。姚昕放弃了挣扎,道:“来水月国的路上遇到了一场沙尘暴,使团的人被埋沙堆里,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的那个人,他帮我把使团所有人挖出来的。而后我们结伴一起来水月国,他说他是往来于水月和周国之间的镖师,但具体是哪个镖局的,他没说,我也不知。这么久也没联系过,除了那双桃花眼外,我连他的样貌都记不清了。” “不记得长什么样了,对吧?”水月溪问道,姚昕点了点头,笑着反问道:“难不成岑溪还想帮我画个画像,寻人启事?” 水月溪撇撇嘴,低估了声:“也不是不行,只可惜你记不清人家长什么样了。” “天下之大,相逢即是有缘。”姚昕给水月溪添了茶,淡声道:“再说水月国就这么大,要真是有缘,我和他总能遇到的,若真是遇不到,那就是有缘无份,咱也不强求什么,没事的。” “嗯。”水月溪小声的回应着,夜色越来越深,月光如汇集在一起的大河般缓缓从阁楼上流泻而来。 落在茶桌上的月光像是给冷玉的茶具披上了一层朦胧美的纱衣,似乎冷玉也不冷了。 水月溪小酌了一口热茶,忽而低声道:“姚昕,你有多少位朋友啊?” “嗯?”姚昕不解,“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水月溪一顿,随即笑道:“就是想再问问啦。” 姚昕也不厌烦,她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心里却想着不归山里的朋友,有吗? 没有。 不归山里除了兰姨和几个长辈,她还真没认识的同龄人,哪怕忘年交。 出了不归山,皇城里有吗? 没有。 最初还以为赫连林青会是她的朋友,所以她执意跟着他出不归山,甚至还与兰姨大闹。 只可惜赫连林青都是骗她的。 那再后来呢? 良娣郡,千金庙里遇到的人,空明。 还算朋友吗? 被她亲手推开,已经不再联系。 不算了吧,已经绝交了。 那后来的云合,算吗? 云合是大王子府上的人,听从的也是水月泽的命令,心思从来都不会在她这里。 她做不到对姚昕坦诚,那自然也算不得朋友。 更何况,她若是说出了云合是她朋友这种话,若是落在了水月泽的耳朵里,会不会对她不利。 毕竟水月泽的对自己的态度从未正面表达过。 不能说。 那还有吗? 司越算吗? 陆洋呢? “司越,陆洋,还有……”姚昕停顿了片刻,继续道:“空明,云合。只是不知道她们二位可有把我当作朋友。” “没有了吗?”水月溪问道,她眼里急切地期盼着什么。 姚昕笑出了声,“当然还有一位啦。” “谁?” 见到眼前人这般激动期盼,姚昕不禁起了坏心思,她故作神秘,“你猜。” 她久久不说最后一位的名姓,可真要把水月溪给急死了,“哎哟,我的好昕儿,你就快说嘛,不要再吊着我了。”她双手握上姚昕的手腕,全然忽视了手腕下茶杯里的滚滚热气。 “好啦好啦,告诉你,告诉你。”姚昕忍俊不禁,道:“那最后一位当然是我们最最最美丽动人,活泼可爱的岑溪公主大人啦!” 水月溪愣住,眼里的期盼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了?”水月溪这样的反应完全就是在姚昕的意料之外,难道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她使劲地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水月溪扯出笑容,摇摇头,道:“没有,就是太意外了。”她顿了顿,道:“很惊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她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好像哽咽了,可是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姚昕只以为是自己晃神了。 略一思索,姚昕握上水月溪的手,说道:“其实还有一个人。” 一瞬间,水月溪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只听姚昕红色的小嘴一张一合说着:“大、王、子。” 姚昕说完后,水月溪还盯着她看,眼里的光消失不见又冒出来,只有嘴角的笑容一直都在。 “真好。” 水月溪收回了自己的手,恰恰这时月光如倾泻的瀑布般从九天之上的银河滚滚落下,尽数坠在了这间名叫望月楼的阁楼里。 此时此刻的水月溪,一身白衣成了月白色,整个人被笼罩在一层浓郁却又轻透发光辉里,似乎下一刻就要在这光辉里飞升,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凡尘,重返那洁白无暇的玉宫里。 “岑溪,你会是我的好朋友吗?”姚昕突然问道。 水月溪眨巴着眼睛看向她,不解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只听眼前人又重复了一遍,问道:“会一直同我交好,陪着我吗?” “会。” 水月溪回答得很干脆利落,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字,她依旧没有丝毫的犹豫。 “岑溪,其实我也很孤独,所以…谢谢你。”姚昕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冷掉了的新茶,朗声道:“今日以茶代酒,我敬岑溪,愿往后尔汝笙磬同音!” 水月溪也举起茶杯,在皎皎月色的亲证下,坚定道:“姚昕,且不说你予我有生死见证的救命之恩,就算没有,我也只叹相见恨晚,但愿与你心照神交。” 话音落下,两人将早已凉掉的茶水替酒一饮而下。 水月溪叫小甄子去拿了棋盘来,两人一起下棋、饮食、煮茶、品点,还觉得不够过瘾,本意是想喝上几杯葡萄酒的,怎奈姚昕的酒量实在是差,便也只能作罢。 两人趴在玉桌上随意畅想着未来的美好,姚昕说她结束水月之行后定要孜然一身走遍大周的每一片土地,看遍大周的每一处风景,水月溪说她想同她一起。 望着敞开的望月楼顶,玉盘似的圆月高高的镶嵌在夜空中,清辉缓缓落下,姚昕忽地闷声道了句:“这样的月亮当配无边无际的花草。” 水月溪也望着楼顶,月光就落在她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好似都染上了一层清辉,给人一种非常朦胧的错失感。 良久后,她突然看向姚昕,说道:“南宛国有一处美景,昕儿去吗?” “南宛国?”西域十三国之一,距离水月国快马加鞭也不过一日的距离。 姚昕摇了摇头,“我是周国出使水月国的使臣,不能随便去别的国度。” 水月溪的眼里的光渐渐淡了下去,但下一刻姚昕却神秘兮兮地告诉她:“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左右水月国王也要忙于十三国的事,我们可以悄悄地去。” 话音落下,水月溪当即欢喜地握上姚昕的手,压低了声音问她:“真的吗?” 姚昕点点头,“比珍珠还真。” “昕儿你真好!”水月溪此时此刻恨不得提裙跳一支舞了。 姚昕忍俊不禁,喝下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忽而问道:“岑溪,你最喜欢喝什么茶?下次见面的时候,我送你。” 水月溪顿了顿,轻笑道:“仙崖石花。” 姚昕一惊,“我也是欸!真巧,但比起仙崖石花,我更喜欢春风!” “春风?”水月溪想了想,摇摇头,“比仙崖石花还香吗?” 姚昕连连点头,“那当然,比仙崖石花还名贵不少呢,我在不归山也只喝过两次,若是有机会,等我回不归山了,一定给你寄一点来!” “好啊!”水月溪顿时觉得手里的贡茶不香了,只想着感觉常常那所谓的“春风”。 那天晚上她们聊到了很晚很晚,晚到司越亲自来寻姚昕了。 走之前,姚昕站在城墙下回望着城墙上的水月溪,问她:“岑溪,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水月溪就站在高处,背后就是那轮清冷的圆月,似乎她就是那个月宫里的仙人,此刻的月亮便是为她而停留的。 “会的。” 水月溪温暖的声音被晚风送入姚昕的耳畔,她说:“昕儿,你信我。” 姚昕嫣然一笑,随司越走了。 水月溪目送她离去,直至她所乘坐的马车完全消失在络绎不绝的人群里。 在一处夕阳西下的时光里,金黄色的霞光洒向大地,就连青山的山顶也是金色的,山谷里错落着各式各样的精致小阁楼,也是金色的。 她就站在那样的山尖上,背对着落日,被暖色的阳光所笼罩,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在发光。 她就在那样的情况下,弯着腰与自己平视,任由金色的发丝儿被微风撩过来骚扰自己的脸颊。 ——这是一个梦,当天晚上姚昕做的梦。 ----
第三十章 执棋以观天下2 “大人,有您的一封信。” 司越小心翼翼地递给姚昕一个精致的信筒,打开一看,是赫连林青的传召。 上面用着烫金的小字,龙飞凤舞地写满整个绢布,可落在姚昕眼里只有那么几个字—— 八月祭祀,杀库勒,然则大开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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