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什么都做不了,就全部交给医生好了。 在她心里,这就是医患关系,想改变却无能为力的医患关系。 因为她是患者——她最不愿意承认的精神病患。 跟上次一样的催眠。李医生完全没抱有成功的希望。 但令他惊讶的是,林枫并没有消失,他还是出现了。 林枫不想说话。 李医生也没办法问,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起了茶,看林枫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又自顾自地走到办公桌前整理起了文件。 “那些药是我吃的,我想结束这一切。” 李医生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向林枫。 “嗯?你想结束的是你,还是林嘉呢?” “……是我。” 林枫抬头注视着李医生。 “我占据了林嘉的身体,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件麻烦事。她发作的时候我能帮她收拾烂摊子,我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她。 我是她所认为的哥哥,也是她的麻烦。我在旁边看着所有的一切,没有意义的生活一天又一天,而我度日如年。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就算是错了,什么样的罪行必须要让人忍受如此漫长的煎熬呢?我只是个替代品,但我也是独立的人格啊!我感受不到快乐,每天都活在海底一样,窒息感包围全身,可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替她活下去,这样的我…还有存在的理由吗?” 咨询室的窗开着,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仿佛一转眼就积满了云,灰蒙蒙的云透不出一缕阳光,压得人快要窒息。流动的空气突然凝固下来,两个人都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林枫因为太过激动,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李医生接受了一大堆林枫的负面反馈,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们各想各的,好像谁都不想先开口说话。 李医生先打破了僵局。 “林枫。” 林枫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李医生继续道: “你有没有想过,占据身体的人是林嘉?” 林枫错愕地愣了几秒。 “既然你们是不同的人格,那就没有分先后的必要了啊。你们是平等的个体,可不凑巧地生在同一个身体里,这么理解…不可以吗?” 李医生似笑非笑地说着,全然不顾对面林枫惊讶的表情,“我来帮你吧?” 林枫的瞳孔骤然缩小,随即明白了什么似的: “你…你能做到…?” 李医生忽然大笑了起来。 “你想让我做到吗?”他答非所问。 林枫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桌上的茶杯,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就这样过了很久。 “你这样的情况,必须考虑下入院治疗了。”李医生突然起身,严肃地看着林枫。 林枫呆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已经过了咨询时间了,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逃也似的跑出了咨询室,连招呼都没跟李医生打一个。 没等他踏出医院的大门,几个保安就冲上前来死死的按住他,容不得他有一点挣扎。 已经被强行注射了安定的林枫此刻浑身无力,也不能继续他那徒劳的挣扎。 胸口好闷,好像不能呼吸了。 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了起来。模糊的视线里,医生和护士在咨询室外忙前忙后。耳边充斥着他们焦急的呼喊声,这喊声也渐渐远去了。 林枫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睡梦中呢喃着。 不要将我丢进深渊… 即使狂风呼啸着卷走一切… 我宁愿被困在世界之巅… ----
第二十二章 直觉 又是医院。 眼前的景象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林嘉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仅凭自己在医院里这件事就知道,发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身体很沉重,没法从床上离开,这让她没来由地开始焦躁不安。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力气让她坐了起来,却又躺回了床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捆住了,绳子将她和床绑在一起。 精神病院常规操作。 好吧,这是她第一次被强制送进这里,还蛮新鲜的。可惜不能到处溜达。 她被困在一间单人病房,房间里没有窗,只有一张铁床,铺上了白床单。枕头和被子都是白色的,天花板和墙壁也是白色的,林嘉向四周看去,竟感到有些头晕。 白色的灯光很刺眼,像是要用这大片白色穿透她的心,照见林嘉的慌乱。 纯白色的房间…白色…雪地…莫清伊… 莫清伊现在怎么样了呢,应该还是在学校努力学习吧。 为什么醒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莫清伊呢。 思绪被开门的声音打断,李医生走了进来: “醒了?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这几天? 已经过了几天了吗?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变化的林嘉有点懵。都忘了要回答他。 李医生见林嘉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帮她解开绳子: “来医院的事,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催眠之后林枫出现了吗?” 李医生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看来他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吗…这具身体是我的了? 林嘉这么想着。 她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可是却莫名感到有些空虚。 是啊,这样才是正常的。即使林枫在也还是要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生活,他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绳子解开了。 林嘉活动活动手臂,下床舒展了下身体,不耐烦地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丝毫不顾身后的李医生,也不会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林嘉走到护士台,只有一个护士无聊地坐在那里。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她把手肘搭在护士台上,斜靠在一侧。 护士听到声音抬头: “啊,是昨天刚进来的那位…林嘉对吧?我看看…” 估计是没想到院里会有病人来询问,护士急忙打开一直关着的电脑: “找到了!诶?你是李医生负责的…这上面并没有写明哪天出院啊,要不你还是去问问他吧…” 护士好奇的目光投向林嘉。 李医生负责的…有什么问题吗? 林嘉虽然很想这么问,却没有问出口。她又折回了病房,李医生并不在那儿。 她不想去找李医生。 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对李医生的印象一直都很模糊。亲切中带着疏离,感觉像是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又会说出一些令人认为很难像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无法形容的一种感觉。 李医生对林嘉来说就只是主治医生,但又好像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而是她自己都没办法描述出的一种关系。 令人讨厌。 林嘉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在这里多久,空气不流通的房间让人胸口发闷。 她很想出去散散步,走到门口,却被保安告知没有经过医生的允许不能随意出门。她烦透了。 更烦的是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破坏的东西。总不能像林枫那样伤害自己吧。 “林嘉在吗?林嘉?” 又是一个声音终止了林嘉的胡思乱想。 是护士在发药。 不是刚刚那个护士,这个看起来更老一些,她用一种哄小孩的说话方式让林嘉吃药: “这是今天下午的药噢,来,啊——” 啊你个大头鬼啊。 林嘉很反感别人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尽管只有小孩才会讨厌被当作小孩。虽然没成年,但再怎么说自己也没幼稚到需要别人这么说话才肯乖乖服药的地步吧。 她皱着眉头吞下了那些药,随后拉住要离开的护士: “李医生负责我,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李医生负责的青少年一般不会住院,即使住院了也是交由其他医生负责,他自己只负责心理咨询。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个呢。” 林嘉不清楚这番话的含义。 为什么李医生要特别对待她,她也搞不清。 或许是药物让思维变得迟钝,脑袋也逐渐开始发昏,林嘉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这是…我的…” “…我…出去…” 那个声音一遍一遍回响在脑中。 尽管只能听见只言片语,林嘉还是察觉到,那个梦又来了。 她无能为力。 听着这声音继续一阵子,它自己就会消失的。 怎么样都好,她不想在意,也阻止不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蹲在病房的角落。 大概是无意识的动作吧,角落总是让人有安全感。 现在几点了呢?林嘉不知道。 查看时间在这里都是不被允许的,精神病人没有人权,可能就是这样。尽管这个称呼很不讨喜,当下她也不得不这么想了。 护士进来查房: “林嘉,感觉怎么样,吃药之后有什么不舒服吗?” 林嘉揉了揉太阳穴,回答她说没有。 “没有就好,异常情况也没有吧?” “没有。”林嘉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 护士转身离开。 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之前跟李医生说了,现在也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话说回来…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得到解决呢? 林嘉没什么头绪。 但她朦胧地意识到,一旦事情发展到“必须要解决什么”的地步上,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可挽回了。 虽然要挽回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可就是有这种感觉。 直觉。 有种可怕的想法在林嘉的脑海中蔓延。 既然林枫离开了,为什么还是被关在医院里了呢? 林枫没有消失。 他一定还在这里。 在这个身体里。 林嘉拼命用头撞击着墙壁,痛感让她变得麻木了,只是机械式地重复这个动作。 一下,接着一下,她倒在了地上。 耳边如愿以偿地传来那个声音: “我要杀了你。” ----
第二十三章 同盟 护士发药的脚步声将林嘉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叫醒,她这才发觉已经是早上了。 关于那个声音,她总算是找到些眉目。 既然之前林枫不惜让自己消失也要杀死她,那么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三番五次地扰乱林嘉的意识。 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林嘉不会轻易作罢。 她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就算是死,也要自己愿意才行。本来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可一旦有人逼着她去活,或者逼着她去死,她就要向着那人说的话的反面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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