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于春日,为何不顾旅人爱?惟有苦苦待。 ----
第十八章 集训 林嘉在学校的生活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好像行驶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只有她在期待着什么。 暑期的集训很快到来了,这或许是她一直盼望着的事情吧。 她坐上了前往B市的列车——这次公司不会报销。 是林嘉自己主动要求的坐高铁的。 现在已经免掉食宿和训练费了,当初也是为了让林嘉签约才包下机票,合同到期后这些钱都需要她自己偿还,再坐飞机似乎有些不合适了。 开始为期一个半月的训练。 枯燥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林嘉每天不是在练习室就是在去练习室的路上。 声乐、舞蹈、形体、台词、乐理、视唱练耳、甚至化妆和自拍…这些课程将林嘉的时间全部填满。 文化课也没落下,还有人专门给她补上。 回到宿舍后,林嘉几乎是倒头就睡,往往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又奔波在各个练习室之间。 最让她头痛的课就是舞蹈课。舞蹈老师是B市本地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当地口音: “哟,今儿怎么,困了?给我打起精神!” 她很用力地拍了拍手。 林嘉昏昏欲睡,只想着快些把舞蹈课熬过去。 她本来就不擅长跳舞,从小练习跆拳道的她跳舞的时候经常被老师调侃是在打架。 “收起你那套打人的法子!在我这儿拖后腿?没门儿!”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继续训练。每次下课后,她的膝盖上总有几处磕破的伤口,一块块淤青好像在嘲笑着她的天赋不如别人。 同期的练习生都进步神速,每回都能得到老师的夸奖。而林嘉呢,不是被骂就是被嘲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算了。龟速也是速度啊,至少不是停滞不前。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来公司真是个错误的决定…林嘉也只能偷偷这么想一想,还是得直面摧毁人意志力的魔鬼训练。 练到嗓子发哑、练到镜子起了雾、练到满身伤痕、练到不知白天黑夜… 她在练习室呆了整整一天,反复跳着上节课老师布置的作业。那是一个难度极高的韩舞,以林嘉的资质,短期内是无法学会的。 她只好尝试着付出99%的汗水。 可没有1%的灵感也于事无补。 她不知疲倦地跳着。 忘记吃午饭和晚饭,忘记回宿舍睡觉,她一直在跳。 练习室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门开了。 口音浓重的舞蹈老师走过来拍了拍林嘉的肩膀。 “很努力了,不错。你会成功的。” 说罢便转身又走了出去。 留下林嘉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这是她来到公司以后第一次受到鼓励。 即使没有方向,也不断奔跑着。在大雾弥漫的夜里,总会有光指引方向。 夜深了,同宿舍的人都已入睡。林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笔记本上写了两句歌词,随后又划掉。 根本不押韵啊…她烦躁地抓着头发,然后瘫倒在宿舍的床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这段时间林枫一直没有出现。或许是不想妨碍她训练,或许是已经对生活感到厌倦。 她依然独来独往,不管在哪里都交不到朋友。 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以后还会继续的。 外面下起了雨,还打雷了。 B市的雾霾天气一成不变,从她来到这里开始,这还是第一次碰到雷雨天气。 听着轰隆隆的雷声,她进入了梦乡。 很不寻常,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做梦了。可能是因为练习的有点多,大脑还处于兴奋状态。 这个梦不像以往那般奇怪,她这次站在第三视角,以旁观者的姿态回顾过去发生的事情。 爸爸妈妈在吵架。他们抓着菜刀彼此挥砍,林嘉站在一旁默默看着。看着妈妈把自己反锁进卫生间,幼小的自己吓得尿了裤子。 林嘉没有感受到好笑、难过、羞耻或是别的什么。 第一次去医院的精神科,看着医生给自己下了诊断,看着自己呆呆地凝视着诊断书。 林嘉丢掉了情绪。 她和莫清伊并肩走在雪花纷飞的夜晚,她帮莫清伊摘去头上的雪花。 她看到莫清伊笑了,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随后她的呼吸被什么抑制住了,脖子上是莫清伊青筋暴起的手。 林嘉眼前一黑,猛然坐了起来。 是梦。 不是现实。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无声地滴落,她用正在发抖的手轻轻抹去。 为期一个半月的训练生活快要结束了,她订好了回程的车票。 离开的那天又下了雨,她抬头,任凭雨滴在脸上滑过。夹杂着的是泪水还是雨水,除了她自己,旁人无从知晓。 不敢面对的现实终究要到来。 林嘉害怕看到莫清伊,那个梦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莫清伊不会这样的。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林嘉反复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可她握紧的双手还是将她那点可怜的安全感完全暴露出来。 在害怕什么呢?莫清伊会杀了她吗? 她像是要赶走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就这样一路上被这些念头折磨着,碰到了仍然是赶来接站的莫清伊。 林嘉不安地低着头快步走向莫清伊。 “不要再来接我了。”她小声说。 莫清伊不解地问: “你感冒了?烧糊涂了吧。” 说着就要拉着林嘉出站。 林嘉甩开了她的手: “去找一个正常人做朋友,你现在跟我一起就像是身边安了个定时炸弹一样,就算你不害怕,我也会害怕伤害到你。那不是我能控制的情感,我不想再给别人带来任何伤害了。” 莫清伊盯着林嘉的眼睛,好像看穿了什么: “你是林枫,对吧。” 莫清伊的神情平静得可怕,林枫的伎俩轻易就被识破了。 是的,当林嘉在火车上担惊受怕的时候,林枫就出来接替了她的身体。像林枫这种人格,只有“被需要”,或者说是感觉到“被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只有这样他才能体验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而今天他要找到莫清伊,然后彻底跟她划清界限。 不会有人知道林枫正在计划着一件事。 莫清伊不会知道。 林嘉也不知道。 他要杀死自己。 ----
第十九章 枫落之林 林枫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嘉就会突然消失,之后让他出现的日子。 他每一秒都要准备着去应付被搞的一团糟的事情。即使不需要应对那些麻烦,在精神世界里,也是一刻不能停歇的。 他很焦虑。 因为不知道在焦虑什么,所以焦虑。 很奇怪是吗?他也觉得自己奇怪。 自有独立意识开始,林枫就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一个人格,有什么权利说自己是正常人呢? 没有任何规则赋予人格权利。 他幻想着游走在各项硬性规定边缘,抛开那些束缚去做自己想做的,可他还要考虑林嘉的未来。想到自己是个附属品,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林嘉好,他就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 对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吃饭就是吃饭,将食物往嘴里送,每一口咀嚼上几下之后吞掉。不知道饱腹是什么感觉,就学着旁人的样子摸摸肚皮,胀起来了,于是觉得可以停下筷子; 睡觉就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放松身体。不知道睡着是什么感觉,就吃下几颗助眠药强行放倒自己,如果说没有支配身体的能力就是昏迷或熟睡状态的话,那林枫不出现的每天都是在睡觉; 出门就是机械的社交,违心的话循环往复地从口中说出来,在每个人面前都要重复一遍。将脸上挂起笑容吧,伸出手来用力地摇几下,或者张开胳膊给别人一个拥抱。 林枫是美食爱好者,是喜欢睡觉的懒虫,是社交达人,惟独不是他自己。 林嘉会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林枫无从推断。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结束自己可悲的存在。 他觉得没有自己,林嘉应该会好过一点。 林枫在火车站自顾自地回家了,没有回头去看身后莫清伊落寞的身影。 他推门进屋。 一股熟悉的香气提醒着他这里很安全,是妈妈喜欢的香薰。林枫衣服都没换,整个人砸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 窒息的感觉。 林枫停止了思考,试图忘记呼吸的存在,然而求生的本能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他傻坐在床上盯着对面的墙,上面挂着一个黑色的钟。指针是白色的,每走一下的时候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枫久久凝视着指针。 耳边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爸妈都回来了。 妈妈敲了敲卧室的门: “在干嘛呢?出来吃饭了。” 林枫闷闷地回答说不吃了。 她又开始唠叨: “不吃饭怎么行?这孩子,长身体呢,赶紧出来。”说着就要推门进来。 还好林枫提前将门锁住了。 “门怎么锁了?哎他爸,你有这屋钥匙没?” 爸爸找了一圈,没见到钥匙的影,便开始用力敲门。 “长本事了啊林嘉,学校老师都告诉我了,你最近的表现我一清二楚。” 林枫只是呆坐在床边,像没听见他们的话一样。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只觉得脑中嗡嗡响。 很吵。真的太吵了。求求你们闭嘴。 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林枫痛苦地捂住胸口蹲在地上,他感觉无法呼吸,好像心脏被捏住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眼前渐渐开始模糊。 眼前的图像在倒退,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最后定格在视野中的是桌上的相框,是林嘉和莫清伊的合照。 在雪地里,两个女孩,很快乐。 他笑了,笑出了声。 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快乐的笑还是难过的笑。 悲伤和快乐从来不是他能拥有的情绪,他是一个不配拥有情感的木偶、一个机器人,他只需要执行程序。 这些就够了。 够了。 是时候结束了。 林枫很快恢复到平时冷静的状态。 他捡起身边所有的药盒,很是细致地把包装拆开,一粒一粒将助眠药取出来。 他认真得像是一个旅行爱好者在准备第二天的出游。 他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角落里放着前几天林嘉买回家的啤酒,林枫拎出一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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