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已经走进了穆知白的卧室,准备把她放下。
“你把眼睛闭上。”穆知白说。
“我保证不看你。”叶谿把眼睛闭上。
穆知白松开叶谿,把脸埋进枕头:“好了。”
“我们这算是真的不生气了吗?你真的不生气了吧?”叶谿睁开眼睛,看着钻进被子里的穆知白,兴冲冲地蹲在床边,顺便把一直想的道歉给说出来,“对不起啊。虽然我还是会非常在意到底签了个什么合同,也会继续暗中观察你到底有什么计划,但是我不会再逼问你,我也不是在怀疑你是不是在谋划一些坏事……一整个上午,我都在担心我自己;现在我觉得,你才是更需要被担心的那个人。”
穆知白难得在想说话的情况下哑口无言,她连一声语助词都没发出来,就这么埋在被子里,和睡着了一样。
不过好歹,叶谿知道穆知白真的不生气了。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一下子站起来:“都这个时间了,我要去一趟医院。啊……我先帮你把饭盒拿上来,就放在二楼。”
穆知白心里隐隐有个猜想,她忙不迭地抬起头,尽管眼圈还有点红,到底是能够正常说话了:“你……去医院干什么?”
“看看奶奶啊,今天还没去过呢。”叶谿说着,手都碰上了卧室的门把,却突然顿住。她懵懵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最后稀里糊涂、东张西望地走出了门:“晚上……晚上我再去买个饭吧,我再去买个饭……我在这儿吃。”
她以为关上了穆知白的卧室门,其实没有,就这么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听脚步声,像是下了楼。房门几乎大敞着,阳光照着书架的一角,穆知白也没有去关门的心情,只是躺在那里,望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会过去的——她再次告诉自己。 ----
第十章
晚上洗饭盒的时候,叶谿开始觉得买饭费钱了。她几乎每天都要去阿四那里跑三趟,就中午那餐免费,其他时候都是买饭,两人份,一天少说要花去五六十;如果穆知白要求精致一些,一天就可以花去一百以上。
她本来想和穆知白提起在家做饭的要求。她烧的菜虽然不算美味,但是绝对能吃,不会有毒有害。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只等洗好饭盒后上楼去和穆知白说明情况,这时候手一滑,饭盒差点摔到地上。在饭盒下落和接住它的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幻视了洗菜切菜洗锅洗碗擦灶拖地等一系列耗费精力的大动作,最终不得不做出保持现状的决定。
还是把饭钱交给阿四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叶谿把饭盒放在沥水架上,听见阿四在楼下喊:“开门啊!给我开个门啊!穆知白!叶小谿!我来啦!”
叶谿急急忙忙地跑下楼去:“你今天下班了吗?这么早?我们刚吃完饭。”
阿四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摇摇晃晃地走上楼:“吃晚饭!吃的是谁家的晚饭——哦!是茶余饭后的晚饭!我家的饭吃得怎么样啊?好吃不好吃?好吃下次还来啊!”她接着又说,“我自己的店,那还不是说下班就下班?今天下午有个小姑娘来应聘,跟你差不多大,我同意了,晚上就让小贺几个带带她,刚好我可以休息。哎,说真的,穆知白那个洁癖,没说什么饭菜不干净的话吧?”
“嗯……可是本来也不是不干净的菜啊。”叶谿问,“不过我说真的,她以前真能看得出哪些挑给她的菜被你们动过筷子?”
“那还有假?我和她那么多年朋友了,你说是吧?但是不行,我挑过的菜,她都绝对绝对不愿意多碰一下。”阿四说到这里,冷哼一声,缩了缩脑袋,声音压低,“话说回来,除了洁癖,她确实脾气挺好的。所以后来穆知白怎么样了?你俩和好了吧?”
叶谿点了点头。
阿四哼起快乐的小曲儿:“我说什么来着?穆知白这人,放着不管就行,自己能好的。我说的可没错吧?”
“没错。”穆知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四和叶谿都打了个哆嗦,像是有冷水浇进了衣领。
穆知白抱着胳膊,倚在楼梯栏杆上,问:“怎么那么晚来我家?”
“哎,我还真有事儿——想在你家看电视。”阿四趿拉着大了一码的客用拖鞋,绕开穆知白就往楼上跑,“今天已经确定了,有个选秀节目打算让之后成团的几个小姑娘在清河巷那一片办个综艺,我总要先了解一下这是什么节目吧?”
“哎……”穆知白叫了她一声。
阿四停下脚步,趴在栏杆上瞪着她,没好气地抱怨道:“知道知道!我是洗过澡来的!你问问叶谿,我是不是和上午穿的不是同一件衣服?我连衣服都换了!不换衣服,谁敢碰你家沙发?别啰嗦了,啰啰嗦嗦的。”这么说完,她继续噔噔噔地跑上了楼,躺在沙发上大声嚷嚷:“开电视开电视!穆知白来帮我开电视!”
穆知白一脸隐忍不发地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你自己开。”
叶谿看见穆知白这表情就想笑。她把手擦干,搭在二楼的电灯开关上,问:“我关灯了?”
“关吧。”
穆知白说完,二楼就陷入了黑暗。不过三楼很亮,光线漏下来,不至于看不清台阶。她等叶谿走到跟前,才开始爬楼梯。电视里已经传来了综艺节目的声音,在一长串莫名违和但又说不出哪里违和的正能量台词过后,四位导师伴着背景音乐和代表作介绍的定格动画闪亮登场。叶谿邀功似的朝穆知白招手:“这玩意儿还要付费呢。感谢我吧,帮你买了。”
阿四坐在沙发正中间,穆知白坐在靠里的那三分之一,敷衍道:“感谢你。”
叶谿坐在靠外的那三分之一,眉头一皱,发现这个节目并不简单:“一百多少?那么多人……记得住谁是谁吗?”
阿四耸了耸肩,说:“不重要,咱就是单纯看个乐子,认得出认不出,反正都是看乐子。”她转向穆知白,“一百多号人哦,穆知白,一百多号人!你猜猜会不会剪辑你最爱的剧情?嗯?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认认真真地感谢我。”
穆知白最爱的剧情,能是什么呢?叶谿隐约猜到了。是吵架,是争执,是从节目里延伸到节目外的各种戏剧化展开。
穆知白没有抓住认认真真感谢阿四的第二个机会,她把脚踩上沙发,看起来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说不定没有呢?现在不讲究剪辑这个,现在更青睐剪辑更积极,更阳光,更团圆和睦的东西。”
“嘁。”没得到感谢的阿四不再理她,凑到叶谿身边,碎碎念着介绍目前她最看好的几位选手,几乎全有着吃货人设,夹杂着几个大胃王选手,看来阿四很认真地在为茶余饭后的未来规划蓝图。
叶谿不明白这档节目好看在哪里,只觉得这些练习生唱歌不行跳舞不行,不仅业务水平堪忧,还处处可见鲜明的剧本痕迹,显得非常聒噪。一百多号人,足够凑出一本《水浒》,然而她愣是一个都没记住。
不过——
叶谿的目光越过阿四的肩,看见穆知白炯炯有神的双眼。虽然她整个人呈现出的还是一副没力气的模样,但是这一档吵闹的节目确确实实让她开心了起来。叶谿看看穆知白,又看看电视屏幕,再看看一刻不停地介绍各位选手的阿四,无论节目本身有多么缺少吸引力,这样聚在一起聊天的经历都是那么闲适安逸。
“啊,这个辛迪在第二期录制前就出车祸没了,还是我们这儿的人呢。也是因为她,节目组才把综艺地点定在清河巷的。”阿四指着屏幕,叹了口气。
叶谿看向电视里的那个女孩,圆脸,外表比实际年龄小很多,脸上的笑容具有感染人心的力量。她穿着选手统一的粉色小裙子,正在向几位导师介绍自己的梦想,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站上世界级别的大舞台,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她的风采。
她收回目光,正撞见穆知白望着自己。她同样用眼神示意,无声地问:“怎么了?”
穆知白别过脸,摇了摇头。
叶谿不明所以,正暗忖着,楼下就响起了敲门声。穆知白嫌门铃会打胶正常作息,所以在几年前就把门铃拆了,通常如果不是使劲儿地敲门,楼上都很难听见。但是现在,深更半夜,不知道是谁这么扰民。
阿四趴在窗边往下望了一眼,回头说:“是个女的,不认识。”
“叶谿,麻烦你去看看吧,二楼的门开着就好,等你回来再关。”穆知白今天太累了,她一动也不想动。
叶谿不大情愿地站起来,走下了楼。
她高度反感在六点以后接着处理任何公事,尤其是不必要的公事。她边走楼梯,边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每晚九点准时给她打电话,要求聊一聊科研进度的学姐。什么事情白天见面的时候不能说,非得等她休息了以后再“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这样瞎问呢?不是明摆着打扰别人休息了吗?
于是叶谿甚至没有心情去打开一楼的灯,在白惨惨的路灯下,叶谿有一瞬间将那个神态局促的女人幻视成了当时那个学姐。
女人正抬着手,看着不像是想要敲门,而更像是打算抡圆了胳膊把门砸开。
叶谿就这么烦躁地盯着她,语气并不和善:“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现在是休息时间。”
“等等!等一等!我、我有名片……”女人赶紧抵住门,低下头在各个口袋里翻来找去,大概是在找那张名片。她总共就两个裤兜和一只巴掌大的手包,叶谿却在休息时间被挤占的焦灼中,错认为她翻找了足足一个世纪,漫长得让人绝望。
终于,女人找出了一张名片大小的卡,双手递给叶谿,说:“我是经人介绍,来这里找穆老板的。请问……穆老板在吗?”
路灯下,卡片上写的字看不太清。叶谿只依稀推测出卡片其中一面写着的是当铺地址,反面隐隐约约的几个字却看不清楚。她把卡片举起来看了半天,边看边说:“她在,但是我们真的打烊了——这上边写了什么?是谁介绍你来的?我回去帮你问问。”
“额……这个人,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叫什么……是个女的!”女人支支吾吾的,起初那种想把门砸破的气势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心虚发慌和焦虑不安。
叶谿环着胳膊,盯着她,尽管怀疑之心炽盛,语气却还是尽量不显得那么具有攻击性:“女的算什么描述?男的女的女的男的,满大街都是。”
“她说……啊!她说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背面了,要不你开个灯看看?或者能让穆老板出来见见我吗?我、我真的有事情找她!你就说,你就说是关于记忆的事儿找她……求求你行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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