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关上门的一瞬间,哪怕是面前堆着再多的作业,哪怕是他们说过作业完不成就别碰电脑这种规矩,你都会一跃而起冲向那台电脑。 至于作业完不成会被家长责骂这种看起来挺遥远的事…… 管他呢,电脑已经开了,先玩他个爽再说。 诱惑摆在面前,没有潜在危险,没有限制条件,放飞自我实在是太容易。 易尘淞看着这群嚣张跋扈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联想到刚才他们对NPC下手毫不迟疑的动作,心下微沉。 原先的游戏设定中这些不起眼的NPC不可被攻击,无隐藏剧情或任务也无法进行对话,和一株草一朵花无异。 可昨天开始,所有NPC都被赋予了高度自主性,接触时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就算在他觉醒后想逃离时被追杀,也不愿意真的对他们出手。 ——原因无他,法治社会成长出来的文明人,三观正常情况下对和自己相似的同类哪会有这般说下手就下手的杀人恶念。 因为不想付钱,就对一个毫无恶意的NPC下手,这样熟练的操作,看他们习以为常的神态,也不知道他们做过了多少遍。 而他们衣服上的血迹…… 易尘淞想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假设。 检验这个假设很简单,正当他看着自己的指尖琢磨怎么下手又能流血又不疼时,那桌人也注意到了这边。 烛光掩映下,锦摇光姣好的白皙面容亮得晃眼。 那龙骁正打算收回长枪,不经意往这边一瞥,就被勾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喂,那个妹子,你也是玩家吧?过来我们一起玩啊?” 锦摇光本不作理会,被这么轻佻地调笑又涌上了几分火气。一看那人竟还直接用枪指着自己,更觉厌恶,“喀”一声放下杯子,茶杯和桌面轻撞。 易尘淞也坐直了身,皱眉怒目而视。 那龙骁的心越发痒,提着长枪走过来,等离得近能看到对方名字了,“哟!”他笑了起来, “这不是‘桃灼’的帮主吗?没想到还真是妹子!” 仍带着令人厌恶的语调。 锦摇光虽近期才被身为领袖的师父提拔成为帮主,但因为一向不爱社交,对其他帮派的人都不太熟悉。抬头看了一眼他头上的名字,前缀是一个“惜”字,叫孟于。 不认识。 孟于眯着眼,仍在那边笑得发癫, “帮主,赏个脸一起玩呗?反正这游戏又出不去了,不一起……玩个痛快?” 刻意的停顿带着恶心的暗示,使得易尘淞摸上了剑鞘。他轻声对锦摇光介绍道:“‘惜梦鸾’,这个帮派一直和我们争第三名的。” 孟于这才注意到易尘淞,又是一笑, “‘桃灼’前帮主也在啊……怎么?都不认识我? “我啊,名字本来是子皿子,今天直接被系统改了名字,要说子皿合在一起姓孟也行,偏偏把后面的‘子’改成了‘于’,不然我可就是孟子了!” 说罢身后那群人也笑,跟着嚷嚷: “不如直接叫‘老子’!” “哈哈哈……” “‘惜梦鸾’的副帮主。”易尘淞补充,眉间蹙起。 “龙骁榜二十。”锦摇光点头,也终于对这人有了印象。 比起帮派社交,她常年关注战力排行榜。身为白嫖玩家没什么比爬榜能爬过氪金玩家更痛快的事了。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是龙骁榜十三,易尘淞是逍遥榜前十,对方最强不过二十的龙骁而已,他俩联手不足为惧。 似乎是察觉到撩不到的妹子散发了敌意,孟于狠狠一皱眉,把枪往地上重重一砸,枪柄和青砖石“铿”一声爆了点火花, “怎么?你们还想和我打?” 他身后的人也掀翻了桌椅走过来,一个个流里流气的像夜间街头吃饱了烧烤随机挑人斗殴的小混混。 看他们名字前缀有两个是“惜”字,其他的也都是没名号的小帮派。 其中有一个,体型样貌明显是男人,却不伦不类地穿了一套溶月的开叉长裙,走动间纠缠的黑色长腿毛在空中飘摇,壮硕的粗腿配着溶月粉色的衣裙,极其辣眼睛。 溶月阁的游戏设定是只收女弟子,这人估计是人妖号(男玩家玩女角色号)。 孟于见两人盯着那溶月,越发得意地挑衅道: “如果按往常我可不敢跟你们打,但现在我这边可是有‘奶妈’在……你们俩,还要和我打吗?” 易尘淞愤而起身,并指出剑,左袖却被锦摇光扯了一下。扭头看她轻轻摇了摇头,便接住剑一把挽了个剑花背手放在身侧,剑尖指地。 锦摇光仍是坐着,没站起来,也不再看孟于,拉了易尘淞后就收回手,轻声对孟于说: “你不怕死吗?” “什么?” 孟于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了一声。 “你身上的血,是玩家的血吧?” 明明也被挑衅得很生气的女孩忍住了怒意,端坐在凳子上,微微仰头,虽然仰视却好似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 “我怕死,所以我不想和你打。” “……哈?” 孟于像是听了个笑话,转头刚想和身后的狐朋狗友一起嘲笑,却因为她下一句话愣住。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游戏崩坏后,玩家的死亡会做得这么逼真?” 原先的游戏为了过审,玩家死亡和刚刚那个NPC小二一样是化成三角晶状碎屑,主界面变成黑白,随后镜头瞬间拉远,根本不存在血液这种东西。 方才那个小二也并没有留下一丝血迹。 他们沉默了,也许是想到了之前刀剑刺入同伴血肉的手感,也许是想到了血液飞溅时的疼痛。 有人嗫嚅, “是很逼真,但我死了两次也原地复活了呀?” “那万一这次就是你的最后一条命呢?” 易尘淞没好气地怼他一句,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群活力过于旺盛的小鬼们终于开始有些害怕,他们默不作声地面面相觑。可站在前头的孟于只觉自己丢了份,拿手指着锦摇光, “你、你他妈少吓唬人!再真实又怎样……这只是个虚拟世界,死、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去呢!” “是吗?” 锦摇光往后一靠避开那根无礼的指头,再不理他。 “你!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 孟于无可奈何,又看着心生退意的伙伴们,忙摞下一句狠话就和他们一同走出了客栈。 面前递来一杯茶水,锦摇光摇了摇头,听着他们骂骂咧咧走出去,隐忍许久的怒气这才爆发。 她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被孟于踢翻的凳子,但声音也不响。 易尘淞喝茶的手顿了顿,静静等着。 果然。 “哼! “可恶!! “一群大难临头还不自知的笨蛋!!! “气死我了!!!!” 易尘淞笑了。 玩游戏谁没骂过人,只有面前这位发泄情绪是最像撒娇的,往往让人生不起气反而会心情变好。 虽然本人可能自以为很凶,但实则真的很像一只妄图通过龇牙咧嘴的方式吓跑坏人的小奶猫。 但他们谁都没跟她说过,她自己在外人面前也把脾气压制得很好。 不然这个帮主是真的要成团欺了。 眼前的小猫发完了火骂完了词汇库里所有的脏话,又把旁边的椅子踹了回去,往二楼客房走,疲惫地说了句: “我上去补觉。” “哦……” 锦摇光不经意间看了眼窗外,竟然已经晨光熹微,于是又暴躁低吼: “天都要亮了!!!” 因为没能好好休息又开始愤怒。 “噗……咳咳。 “嗯,快去吧。”
客栈的硬板床比龙骁大营的床都硬,锦摇光觉得自己只是翻了几个身,尚未睡成一个整觉,就被外面一声凄厉的哭嚎惊醒。 随后人声便嘈杂了起来,吵吵嚷嚷乱作一团,再也无法继续睡下去。 锦摇光看着窗外天色,根本还没大亮,清醒过来后又迅速积攒起了怒气。 她草草穿戴好一手扎着高马尾一手开门出去,正巧遇上隔壁房同时出门的易尘淞,口气很冲地问: “那群小屁孩又在欺负NPC?” 易尘淞沉着脸望着楼梯那边, “不像……声音不是。” 锦摇光便收了怒气,跟着一起往声音来源——客栈外走去。 路过马厩看了一眼,只见马厩空空,徒留下被挣断的缰绳。 看样子是连马都被惊跑了。 锦摇光走过马厩还在回头,心里默默可惜那匹塞外良驹,却因为不看路一头撞到突然停下脚步的易尘淞的背。 “怎么……” 锦摇光从他身后探头往前一看,漫不经心的表情顿时僵住。 满地的枯草混着血色,腥臭冲天,气味浓稠地仿佛倒流的鼻血,能在喉间淌进里嘴品出一丝铁锈味;官道附近俱是残肢断臂,近前还有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最血腥恐怖的密室逃脱都不会布置地这么夸张,现场惨烈程度只堪比被小时候不懂事的锦玉卓拆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的人偶娃娃。 是全屏都需要被调暗画面红色转白色又重重打上马赛克的程度。 血气里诡异地混着一阵花香,昨夜遇到的那个人妖溶月坐在尸堆里拼命弹琴,粉色的幽光一阵阵浮在尸体上,却根本无济于事。 是溶月阁治疗的招数:“镜花水月”。 他哭得泪流满面,十个指头皆是血迹斑斑仍没有停下,还在喃喃自语: “为什么没有用啊……为什么救不活啊……” 没有人出声,回应他的只有不远处边塞大风吹过峭壁的呼啸。 仿佛是这个世界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
第六章
尸横遍野的惨剧除了打算亡羊补牢的溶月外还有一个幸存者,那个叫孟于的龙骁立着枪呆呆地跪在一旁,枪上的红缨吸饱了血,落了一滴在他的脸上。 粘稠的血滴顺着他的脸蜿蜒着淌下来,他突然惊醒,慌张地狂喊: “不是我!不是我!!!” 他看到了站在一侧的锦摇光和易尘淞,想要挣得一分理解似的冲着他们急迫地解释: “我没杀人!我们只是在玩而已……” 说着他伸手指那些地上的残尸, “是他们!是他们自己不能复活了!不能怪我!” 锦摇光皱起了眉,却不知那溶月何时停下了弹琴。 两人都没来得及阻止,溶月操起那把本应救死扶伤的琴狠狠地往孟于头上砸去,飞快地抡起一下又一下,直到琴弦断裂,琴身被砸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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