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绮梦简直感觉自己佛了,戳戳容苏明道:“如意,如意她把那烟袋咣当扔了一下,然后又拿在手里啃。” 容苏明点头道:“我看见了啊。” 方绮梦又道:“那是两年前你从朝歌万宝拍行拍回来的那个,那个都铎国皇室的还是御用的翡翠水晶烟袋?” 容苏明不解地看一眼方绮梦,又点了下头:“是啊。” 方绮梦重重点了下头,满脸都是“有钱人原来都是这么玩的啊!”的恍然大悟,抄起筷子搛来个鲍鱼恨恨地塞进自己嘴里,瞪着容苏明恨恨地嚼起来。 心里一片狼藉,那玩意易碎呐,那玩意昂贵呐,那玩意……方总欲哭无泪。 . 陈卯的事情,终究被温离楼压得密不透风。或许是新年伊始,所有人都沉浸在旧去新来的喜悦中,没人注意到何时何地有个孩子不明不白地匆匆结束了自己仅仅十几年的人生。 甚至就连容家也一样,陈卯的自缢对容家来说似乎没产生丝毫影响。 不过话语另表时,则是去年的容家较前年而言大为不同,而今年的容家较去年而言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容苏明家有了个小金豆容镜。 从年初二到年初七,容家亲戚多,无论走到哪里如意都是最受关注的那个,这让容苏明去许太太家以及容党、容棠家走亲戚时,气氛都没有太过尴尬。 即便容党看见容苏明时都恨不得直接一脚把她踹出去,但当看见如意的时候,容党竟和寻常人家的长辈一样,乐呵呵地拿着糖豆逗如意叫二爷爷。 是啊,大人们之间要如何,总不影响容党作为祖父辈的长辈去待见孙辈的如意。 歆阳过了破五就开市,开市后的市场和年前市场的总体趋势大体相近,并无什么出乎意料的大事情发生,这与歆阳商会的治理打点不无关系。 过了正月十五,不知哪里突然传出消息,说丰豫商号准备和苍州范氏竞争歆阳下辖既阳县的公府生意。 歆阳公府要在既阳县兴土木建造规范的集市,榜文发之出后,许多有实力的商号纷纷参与竞争,但敏锐的人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这次竞争背后真正角力者只有丰豫商号和苍州范氏。 “丰豫,呵,”容党略有些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道:“近几年来公府不断下明件榜文,歆阳城要大力引进外来生意,活跃歆阳本地经济,丰豫跟范氏抢既阳县,那简直就是当着石公府的面打商会老臧大耳刮子,狗急跳墙。” 容棠正躺在榻上吞云吐雾,闻言他伸伸腿哼哼两声,有气无力地喟叹了声舒坦,又顿了顿,顺着气儿道: “小狐狸崽子心野着呢,跟范氏干算个甚,你信不信,她及根儿就没把石公府和臧会长放进过眼里?别看她平时笑眯眯那副老好人的样儿,心狠手辣起来,十个咱俩加一块都不是对手。” 容党有些不耐烦地用长长的小拇指指甲骚头,眉头拧出川字:“……不知天高地厚!” 容棠搁下烟枪,平躺下来几番深呼吸,道:“不得不承认,咱们老了,老了啊!” “什么意思,”容党屈起指节用力敲茶几,激动得唾沫星子喷老高:“你叫我别跟容昭对着来吗?你搞搞清楚老三,狗一样咬着大成不放的是她!这些年来你不清楚嘛!啊?” “就是因为清楚,”容棠刚抽了福/寿/膏,飘飘然感觉自己遗世独立仙人一样,没半点兴趣和容党争执,“所以才想劝你早点罢休,咱都到这个年纪啦,该低的头还是要低,该还的债还是要还,该有的结果……” 容棠长长打个哈欠,泪眼婆娑道:“该有的结果迟早得面对。” 容党瞪着弟弟,良久无言。 有时他觉得很挫败,在面对弟弟容棠的时候,有时从午夜梦回中惊醒,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当初大哥的做法或许是对的呢? 阿棠是兄弟姊妹五个里最小的,他从小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以至于后来家中条件好转,他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整天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都敢碰。 大哥曾吊起阿棠,打他打断三根细竹竿,打得他半死不活,打得他戒掉了酗酒的毛病,可是后来因为阿棠赌博,大哥丢了性命。 若是还按照大哥的法子收拾阿棠,或许大哥不会丧命,或许阿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容党越想越气,一挥手打掉茶几上的杯杯盏盏,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巨大的拍门声响把容棠吓了一跳,附近房间有人被拍门声吓到,从屋里伸出头来却不知是谁搞出的大动静,便骂咧几句后各自又回了屋里享受。 容棠觉得二哥没劲,同样骂咧两句后扬声叫了龟奴进来…… 前脚离开南曲,容党后脚就召集了几位商号里的心腹过来商议事情。 丰豫商号对苍州范氏的大戏对于眼下的大成来说,就算捡漏也是有益无害的。 …… 消息传开后,容苏明刚从臧会长这里出来,迎面就遇见了歆阳三大商号之一的宜安商号的孔少东家。 “刚在那边听说你要接公府在既阳县的榜文,”孔少东家抱着胳膊与容苏明迎面而来,疑声问道:“此事当真?” 容苏明从台阶上下来,迎着难得的上午阳光,眯起眼睛勾了下嘴角,边走道:“真不真我还真不知道,刚臧老爷子也是拿这事儿蹭我,得了我得赶紧回铺子问问去,回聊嘞……”声落,人就与孔少东家擦肩而过,直奔自家马车而去,跳上就走,似乎还挺急。 留孔少东家在原地片刻愣怔,寒风吹过,孔少东家裹裹身上大氅,笑着骂了声“狗东西”就转身进了商会。 与晋国大流的商号体制不相同的是,丰豫商号的大总事与大总务有绝对的权利决定生意上的事情,甚至遇到某些重要的大宗生意时,大东家容苏明一个人拍板是没有作用的,须得大总事方绮梦以及大总务刘三军共同决定,但是就责任分配而言,丰豫要不要接公府的榜文参加既阳的生意竞争、乃至最后和谁竞争这事,是由大总事方绮梦说了算的,即使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丰豫商号”等同于“容苏明”,可这事它偏偏不归容苏明管。 五花儿街,丰豫总铺: 所有人都看见向来沉稳的容大东家不及马车停稳她就跳了下来,而且还因太过着急而踉跄了一下,然则门外的丰豫伙计还没来得及跑来扶一把,大东家就提着衣裾风风火火跑进了丰豫铺子,边跑边问铺子里的人,“你们方总呢?方绮梦呢?方三你给我出来,方三!......” 看热闹的人总能瞬间就把丰豫和苍州范式竞争既阳县生意的事情和容大东家目下的着急忙慌联想到一起,只有盛理事和老申边烤火取暖,边头对着头感叹自家老板这演技真的是越来越精湛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 糖呢,糖呢,糖呢???——想磕容二和花六的糖。 嘿,这是什么神仙愿望。
90.蓦然回首 直到歆阳公府联合歆阳商会公开举办的竞榜结束,那些满心看热闹的人才后知后觉,原来与苍州范氏针锋相对的不是丰豫大东家容苏明,而是丰豫大总事方绮梦。 “指不定又是人家玩的甚么计谋呢,咱们这种小人物顶多就是看个热闹呗。”散会后纷纷嚷嚷的商会里人作鸟兽散,聚在一起的几个人这样慨叹。 有人接嘴道:“就是,无论最后花落谁家,咱们也分不到半口汤喝,还瞎凑个什么热闹呢,走走走,我请几位南曲吃酒……” 三五位东家推推搡搡着走远了,臧大姐儿从后面走过来,两肘横在身前雕花绘彩的横木上,问身边那个背靠围栏的人道:“你可清楚你的大总事在做什么?” 容苏明轻轻“唔”了声,继续低头剥着橘子吃,含混不清回答道:“好像是要和朝歌什么人打输赢,嗐,管她做什么呢,我又拦不住。” 臧家大姐儿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微一哂笑,不可置否道:“她是你丰豫商号的大总事,她的言行举止总也是代表丰豫代表你,而且她这回算是把石公府和我爹的面子都拂了,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收拾之后的摊子罢。” “嗯……”容苏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忽而把手里未吃完的橘子往这边示意,漫不经心问道:“这橘子打哪儿进的?还挺好吃。” “你这狗东西,你就跟我打马虎眼儿罢,”臧家大姐儿无奈地摆了摆手,道:“都是商会老乔准备的,你问他去。” 容苏明叉了手,竟然真的拿着那才吃一半的大橘子找商会老乔去了,臧家大姐儿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感,觉得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人的德行她还是半分没变…… 市和集在晋国有很明显的不同之处,市有固定场所与固定营业打烊时间,而且市里经营的商家都是可寻迹可查实的,而集虽较市更加自由,但集上的人多是做些自发的、临时的生意。 比如某户人家今儿要卖一只猪崽子,那么他就可以直接来集上卖,只要有人愿意买,他的生意就算做成了,此过程不用任何手续。 但买家若是将猪崽子买回去后发现上当受骗了,他再回集上怕是就找不到卖家了,最多也就是在集管处查到集上有多少买猪崽子的,这是集之弊端。 既阳县地处交通要道,既阳集会早就超过了寻常集会的规模与交易金额,公府有心将既阳县集改造成既阳县市,朝廷拨款有限,公府只能以合理的价格把改造工程外包给有实力的商号。 石公府知道苍州范氏背后有朝歌高门,但丰豫也不是没实力寻常歆阳小商,这两家针锋相对起来,只要没闹出认命、只要交锋是良性的,石公府对两家的竞争其实乐见其成。 毕竟无论结果如何,最大的受益人还是他们歆阳公府。 当手下来报大成容东家来请见的时候,石公府下意识就想拒绝,话到嘴边又想起什么来,摆手的动作毫不磕绊地变成请的手势,“快请容东家进来吃茶。” 容党是特意来探石公府的口风的,一进门就叉手寒暄道:“拜晚年了拜晚年了,大人新岁安泰?” “安泰安泰,”石公府起身相迎:“什么风把容贤弟你这位稀客给吹来了?快快上座,”说着,公府大人扭头朝门外叫道:“门下,给贵客奉香茶了。” 候在门外的小差役领了命去隔壁茶水房沏香茶,容党东拉西扯渐渐与石公府话道正题—— 既阳县的生意,公府到底属意哪边呢? 石公府毕竟是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滑头了,就算再敬畏容家大爷容昱的身份,但对于容昱的爹容党,他石公府也是清楚地知晓什么话能说,说得几分清楚几分含糊。 分寸与度如何拿捏,满歆阳谁能比得过这位歆阳最高行政长官。 . 歆阳商界近来最大的热闹无非就是丰豫和苍州范氏的角力了,有人担心这样的竞争会给歆阳商业的正常运行、以及歆阳商与外地商做生意的规范性带来不良影响,有人翘首以盼等着顺风顺水的丰豫遇到劲敌,甚至是在这次竞争中受到巨大冲击一蹶不振,甚至是井台边只关心东家长西家短的隔壁大妈,都在嘲笑哪家儿子作为丰豫伙计可能要因商号的大动作而挣大钱或者丢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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