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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对于那段过往,乔秉居的回忆平静且平淡,就像史书中所记载的人物,你一目而过过的短短几行字便是他们千辛万苦波澜壮阔的一生,亲王却知道,那几年乔秉居过的并不好。 嫁给秦寿祖的第一年里,秦步青因病辞官,发卖掉府中所有丫鬟仆人甚至是秦寿祖的十几房小老婆,而后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生活,乔秉居同往。 秦步青当半辈子官,甚至官居左丞相,但回到老家的秦家日子过的不算太宽裕,秦步青边将养身体边闲不住地在乡间学庠做老夫子,无有半点功名在身的秦寿祖就看父荫庇从官府领了几亩地耕种,乔秉居一边照顾家里一边帮秦寿祖种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教书种地的进项供不起秦家日常开销,好面子的秦寿祖农闲时候被秦步青挥着锄头打去跟一位老师傅学做豆腐,秦寿祖虽然脑子不开窍,但人不懒惰,很快就一招一式跟老师傅学会做豆腐,从此秦寿祖和乔秉居就过起了忙时种地闲时卖豆腐的生活。 民生多艰,挣钱不易。第三年里,秦步青又病倒了,秦寿祖拿不出足够的看病钱,做豆腐时摔锅撂盆,饭都不吃了蹲在墙角哭,乔秉居不忍看男人如此自责,低低说:“当年离京时家里变卖了家宅和下人,爹娘他们应该多少有点积蓄能应急,你不要太自责。” “你竟然敢谋算爹娘的钱,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孝敬我爹娘呢!”秦寿祖抡起胳膊掴了老婆一耳光,而后一脚踹在老婆小腹上将人踹得跌出去老远,身下见了红。 不满两个月的孩子,落了。和秦寿祖一起干活做豆腐的日子里,数九寒天时他也是让乔秉居撸起袖子徒手均匀搅翻泡在凉水里的黄豆,女子起早贪黑辛苦劳累,月信早已不按时,万没想到这回是因为怀孕。 家里没钱,没把乔秉居送去看大夫,秦夫人说不就是流个产,女人家谁还没流过产,没啥大不了的,只打发儿子去镇子上抓了几副药回来。 第二天,乔秉居喝药后身下来很多,吓人的很,哭着告诉婆母,秦夫人气儿媳妇没保住自己孙子,冷嘲热讽说:“死不了人,别那么娇贵,脏东西流流就好了,赶紧回去躺下歇着吧,身体好了后家里一大摊子事等着你干呢。” 深夜,乔秉居开始发烧,她想喝热水,推醒身边的男人,被叫醒的秦寿祖骂骂咧咧下床倒了碗凉水来,乔秉居有气无力说:“我想喝热水。” 秦寿祖踢掉鞋子躺下来,夹住被子爱搭不理说:“大热天喝什么热水,就凉水,你爱喝不喝吧。” “相公,”乔秉居试图解释,推推男人的后背说:“我肚子疼得厉害,想喝热水,你帮我烧一点吧。” “别碰我!”极其不耐烦的秦寿祖一把甩开身后人的手,凉水洒在被褥上,他抱着被子跳下床,恼羞成怒说:“你能干成点什么啊!连水都洒床上,我干一天活累成这样你都不说心疼心疼我,还要我大半夜去给你烧热水,你咋不直接弄死我呢!” 乔秉居没喝到热水,挨了一通骂,秦寿祖摔门而去。 后来乔秉居一直要不上孩子,自己偷跑去看大夫,大夫说她以后可能要不上孩子了。秦夫人知道后要儿子休妻,说秦家养不起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公爹秦步青不同意,碍于远在京城的元家和乔家。 秦夫人不甘心,开始到处给儿子物色女人,暗地里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有时甚至直接不顾名声把那些女人带回家,结果秦寿祖染了病。 秦步青关起门责骂老妻不德之举,秦夫人坐在床上哭天抢地,把责任全部退给乔秉居:“要不是家里的母鸡不会下蛋,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儿子生病都怪那个姓乔的女人,她就是个扫把星!丧门星!她害得我儿子到今天这一步啊!” 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秦寿祖要不来孩子,再后来,不知谁半夜趁天黑把一个刚出生的男婴放到了秦家家门口,这回秦步青没听老妻言送婴儿去衙门,而是把孩子留下来让乔秉居养活,他就是隋让。 至于岁长,是又几年后秦寿祖主动从贫苦但孩子生太多的人家里抱养来的,秦夫人给儿子算了命,说是秦寿祖得要两个儿子才能转运,才能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期间一直到处抓土方子熬药让乔秉居喝,什么蚂蚁蚱蜢稀奇百怪,还有一阵子直接把烧红的石头垫着一层衣物就往乔秉居腹部放,说是暖宫,乔秉居肚子上被烫伤,开口拒绝,迎来的是婆母和丈夫双双的指摘。 直到去年初,朝廷反腐惩贪牵连到辞官多年的秦步青头上,当地布政使和巡查御史亲自“下地”,在秦步青家后面的鱼池里捞出价值过亿两的金条,秦寿祖因年事已高免去罪责,赃款收归国库有,秦家日子更难过,秦寿祖代父坐牢被判流放,在狱中亲手写下和离书把乔秉居母子三人赶出秦家。 对于秦步青东窗事发是小丞相故意安排运作之果,就连乔秉居能带着孩子离开秦家也是元拾朝在狱中逼秦寿祖写下的和离书的事,亲王从来一清二楚。 那些痛苦已成过往,亲王不曾从乔秉居口中听见过半个字的怨天尤人。 隋让和岁长被接回来这日是个阴天,四方阴云压中央,似乎伸伸手就能从虚空里捞一把湿漉漉的乌团,湿冷直往骨头缝里钻。 绀幰马车稳稳停下,随行护卫放下车凳,乔秉居牵着两个孩子钻出车门,马车旁伸手来抱岁长的竟是一早入宫上衙的亲王,四目相对,亲王冲乔秉居微微一笑,后者微愣须臾,心中暖意升腾。 “咦?我认得你,”岁长一如往常不认生,松开娘亲的手伸开双臂让亲王抱,甜甜说:“你给我买过好吃的冰糖葫芦。” “我也认得你,你给我买过好吃的糖炒栗子。”亲王单手抱娃,边和岁长说话边抬手去扶下马车的乔秉居。 隋让避开亲王想要扶自己的手而跟着娘亲后面下来,一直半躲在乔秉居身后偷看亲王,一双警惕的眼睛满是生怯与抵触,亲王没说甚。 下了车转身回家,岁长赖在亲王身上不下来,乔秉居牵着隋让行在旁,亲王问岁长:“坐车回来累不累?” 岁长靠在亲王肩头,滴里嘟噜说:“坐车怎么会累呢,先生不知道,我和哥哥还走过很长很长的路,我脚都走出泡泡的。” “走出泡脚很疼吧。”亲王认真和岁长说话,并未因他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就敷衍,说着还转头看了乔秉居一眼。 不期然四目相对,乔秉居只回以抿嘴一笑,岁长无意间说起的事情,是他们母子三人曾受过的苦难中不值一提的小事。 待乘软轿走过王府前庭,下轿进中庭,等候在回廊下的四五位朱袍乌纱帽齐齐向这边拾礼,乔秉居知道亲王必还有事要忙。 果不其然,只见亲王蹲身放下岁长又扯平整娃娃有褶皱的衣裳,站起来对乔秉居笑了笑,说:“孩子刚回来,本该在家里陪陪你们,只是手头还有些许事务,我忙完就回来。” “午饭呢,”乔秉居把抓着亲王衣摆的岁长拉到自己身边来,问:“你午饭在哪边用?汤药如何煎?” 亲王微微低头,含笑看着王妃给幺儿整理衣衫,抬眸又看见站在王妃身后的长子,亲王垂垂视线,说:“约莫一时两时忙不完,这几日食宿在署所,就不回来了。” “如此,”乔秉居点点头,心中感谢亲王的好意,说:“我收拾几件衣袍你带上。” “不用麻烦,不用,你好好陪陪这俩小子就行。”说着,亲王抬起胳膊做招手样式,食中二指并在一起冲那边廊下等候的几人遥遥一点,几个乌沙拾礼顺廊而下,亲王摸了摸岁长清瘦的小脸蛋,温柔说:“先生走了,你和哥哥好好陪娘亲哦。” “我知道的,”岁长仰起个小脸,靠着娘亲说:“先生回来给我带糖葫芦吃,给哥哥也带,先生再会。” “好,岁长再会。”亲王告辞,冲乔秉居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亲王与同僚沿青砖地面往外走,那清瘦挺拔的玄色背影却在一众朱袍中显得尤其单薄,乔秉居感受到隋让偷偷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让儿,”乔秉居揽住大娃娃肩膀,说:“回来路上不是说饿了么。” 隋让抬着眼睛看娘亲,不说话,小话唠岁长在旁重复娘亲的话说:“说饿了么。” 乔秉居笑起来,一左一右牵住俩小家伙的手说:“咱们回屋吃饭?” 饥肠辘辘的隋让舔了舔嘴,沉默不语,岁长牵着娘的手原地蹦哒着重复娘的话:“回屋吃饭喽!吃香香饭喽……” 那厢亲王尚未走远,听见岁长稚嫩嗓门偷偷抿嘴笑起来,随侧大员顺茬玩笑说:“殿下这府邸清冷多年,以后可就热闹喽。” “借您吉言。”亲王笑得扬起嘴角,穿出堂抬眼望天穹,灰蒙蒙的,但是敞亮,特别敞亮! **** 家里的天敞亮了,朝廷里的事事人人却愁煞当政者,尤其是许多人事还和亲王对着干,以至于亲王忙起来压根没个睡觉时候。 今日昼夜阴沉发闷,事也乱心,和风深夜难眠从大床上爬起来到外面透气,远远看见中枢阁公廨还有弱弱一盏光亮,和风拽上件袍子寻过来。 公廨四下清冷,门前连个候着端茶倒水的小太监都没有,自也不会有人向里通禀,和风挑门帘进来,看见亲王仍在伏案公务,面前待批的奏书还有好几摞。 和风进门就被屋里炭笼的热气扑得脸颊红热,他知道小姑姑从小身体不好,尤其畏冷,所以屋里早早燃起炭取暖,他拽了把椅子坐过来,说:“夜深,还在忙甚,小姑姑。” “小姑姑”,这个称呼何其生涩。 亲王从案牍中抬头看过来一眼,没放下笔,捏了捏鼻梁温柔说:“还是使馆修建的事,户部递上来的财算与实际出入巨大,不核不行,哦,阁臣们已经具体核算过,臣不过再捋一遍。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这里,五福呢?” 五福是跟在和风身边的小太监,早就被和风打发回去睡觉了。 “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和风随手从桌上捡来本奏折看,翻来翻去啥都没看出来:“奏疏上写来写去都那个样,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小姑姑如何看出来户部骗人?” 亲王放下笔杆子,靠进交椅里活动活动僵硬酸疼的脖子,说:“不过是知道外头集里市上几些东西的价格,说起这个,撇不下要说最近崇仁殿里吵不完的事,从使馆修建拉扯到官员升迁,大家为此争来吵去,陛下么,陛下也总不吱个声。” 这事烦人的很,今天百官还在崇仁殿吵了整整三个时辰,和风又拿起那本他看不出门道的户部奏折想了很久,说:“大殿上争执,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又觉得你们说的都不对,所以我才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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