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门之后,都城之外,早已是尸横遍野。 姹芜得到赤阴宗要暗杀尤珀的消息,连夜从九凼山赶到了南都城。 她一路杀进了城内,直到探知尤珀还活着,才放下心来。 姹芜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寒止顿时心下生疑。 能调遣这么多人的,只有寒无恤了,南都蛊门的确从未与赤阴宗为敌,他做什么要杀尤珀? “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姹芜高悬的心终于落下,默然松开了藏在袖管中的暗器。 她本想,若不能求得寒止放了尤珀,那就拼死一搏,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保尤珀周全。 紧绷的人突然放松下来,疼痛和疲倦铺天盖地般袭来,当即便站不住了。 寒止还有些问题想问,将姹芜打横抱起,将糖豆抛给莲瓷,“若时璎问起我的去处,你就说不知。” 她闪身就回到了宅院中,无一人察觉。 时璎久不见寒止,正在院中寻找时,就碰见了提着一大篮糖豆的莲瓷。 她将人拦下来,“寒止呢?” 莲瓷摇摇头。 她心下一转,不想时璎靠寒止太近,于是添油加醋地说:“小姐心情很不好,她想一个人呆着,时掌门还是不要打搅为妙。” 莲瓷也不多停留,抬步就走。 心情很不好?因为自己吗? 时璎想见寒止的心,更急切了。 *** 寒止傍晚回房,一推开门,只见桌上糖豆高垒。 她记得自己没买这么多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29章成全 窗外落霞满天,余晖照进屋里,为“糖豆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薄光。 寒止怔愣片刻,方才走进去,身后传来了时璎匆匆跑近的脚步声。 “寒止!” 她闭上房门的动作很快,好似生怕寒止会离开。 “我不知你喜欢吃哪一种,就都买了些。” 时璎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站在门口,“你尝尝哪种好吃,我再去买。” 四目相接,寒止的心一瞬沸腾起来。 时璎当真把糖豆铺子里的每一种糖都买了,寒止一袋一袋地看,热意慢慢弥染了眼眶。 她在时璎小心翼翼的讨好中,感受到了歉疚,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在意。 时璎在意她。 “寒止,昨夜是我心情不好,我没控制住自己,不该对你甩脸色的。” 时璎试探着,轻轻握住了寒止的手,“是我做错了。” “嗯。”寒止只低低应了一声,也没转头。 时璎顿了顿,从背后抱住了她,埋在她脖颈边说:“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我没有生气。” 寒止被她弄得有些痒。 “你松开我。” “我松手,你就要走了。”时璎贴得更紧了,“原谅我好吗?” 她在昨夜的噩梦中挣扎,混沌间,周遭都是寒止的身影。 若即若离,看得见,却抓不住。 前所未有的不安吓醒了时璎,当发觉寒止正躺在身边时,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让她没法再麻痹自己。 她怕的不是无法突破内力大关,她怕的是失去寒止这个人。 时璎没有再欺骗自己。 她就是动心了。 “我真的不生气了。” 寒止心下始终是介意的,只是她不想多计较,更无法剖开自己与时璎坦诚相待。 她害怕被在意的人厌恶,害怕被抛弃,所以一旦察觉到对方的不喜,她就会先一步把人推开,或是自己逃走。 是她自己有心病,大错不在时璎。 这些时日的相互试探、挑衅与碰触,悄无声息地将两人拴绑起来,并在心尖打上了死结,越想逃避,越挣扎,就勒得越紧。 寒止在片刻的静默中不禁想,既然互相在意,那往后的关系又该如何发展呢? “真的没事了。” 时璎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却依旧不愿松开寒止。 “掌门。”寒止一边点灯,一边说:“你好黏人啊。” 她声音很轻,半带着调笑的意味。 “只黏你。” 时璎将下巴搁在寒止肩上,碾来碾去。 寒止甩灭香烛,似笑非笑道:“只黏我?掌门今日,似乎和尤珀走得很近嘛,整整五个时辰呢,都在一块儿。” 后背吹过一阵阴恻恻的风,时璎立刻道:“我跟她不熟。” “她曾经在我师伯门下借修过一段时日,她一门心思想要隐退,怕这几日遭人暗算,才求我保护,看在师伯的面上,我也不好回绝。” 时璎撒了谎,隐瞒了与尤珀的交易。 话说出了口,时璎才后悔,她下意识的选择仍旧是欺骗。 既然喜欢,就应该坦诚相待,时璎的确生出了坦白的念头,可她不知寒止的心意如何,倘若这人并没有动心呢? 时璎对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并没有自信。 她是个惯于权衡的坏胚,阴暗的想法总是会不时冒出头。 还不能坦白,先将小箜篌拿到手再说,他日用与不用,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突破内力大关比起情爱,更现实,若两人有缘无分,那就利用她,把她当作垫脚石,时璎,别太当真了…… 虽及时克制住了阴暗的想法,但时璎也放弃了要立刻坦白的念头。 寒止没有真想问出一二。 “所以,掌门还是同我更亲近些?” 她的话半真半假。 时璎将她翻过来,两人面对面,“你是自己人。” 寒止粲然一笑,但这话,她不信。 相互欺骗的关系,当真长久吗? *** 翌日正午。 “少主。” 姹芜腰腹间缠着十指宽的白布,她掀开厚被,欲要下床行礼。 寒止将食盒一搁,抬手制止了她,“不必。” “多谢少主帮我运气疗伤。” 姹芜虽未下榻,但也坐得恭正,她对寒止还是多有畏忌。 血潭试炼,一年有上百人挑战少主,整整五年,寒止一次未输。 “是莲瓷帮的你。”寒止指了指已经朝食盒伸出“魔爪”的莲瓷。 “举手之劳,不用谢。” 莲瓷满眼都是瓷盘中的酱烧板鸭。 姹芜微微一笑,还是谢了。 寒止将清粥端给她,“少食荤腥,好得快些。” 清粥味淡,姹芜心有牵挂,只简单喝了两匙,就放下了。 “少主有什么想问的?”姹芜知她救自己是有所图谋,索性开门见山。 寒止也不遮掩,“你远在九凼山,又是如何知道魔教要杀尤珀的?” “我在摘月峰有眼线,他传信与我时,只言是听到了风声,并不敢确定,我担心小珀,哪怕是假消息,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莲瓷啃鸭腿的动作一顿。 姹芜将自己有眼线一事告诉了寒止,就是笃定了不会再回赤阴宗。 她也回不去了。 寒止又问:“你可知,风声传出前,寒无恤都去了什么地方?” 姹芜想了想,“他去过血潭,但当时无人下挑战书,故而我的眼线才在信中有所提及,至于别处,我就不清楚了。” 莲瓷拭掉唇角的酱汁,“血潭里面没有看守,一道铁门隔阴阳,倘若他真与人在血潭内商议此事,那走漏风声的人,只能是当时在场的人,他们之中有内鬼。” 寒止薄唇微抿,迟钝地点了点头。 她坐相端正,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人清清瘦瘦的,贵而不矜,只是姹芜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浅淡的厌世之感。 她就像是旷世难求的琉璃白瓷,虽为稀美之物,却久藏暗室,不得欣爱,偶有凡夫俗子施眼,她又不愿委下做樽罍,供人嬉笑饮乐,经年累月,便蒙上了沉灰,对人世已然少有期待。 或说是,不敢再有期待。 落在颊上的目光渐渐变得灼热,寒止转过眼,“你在想她。” 姹芜坦然一笑,“小珀和少主不一样,从不会坐得这般规矩。” 提到尤珀时,她眼里闪动着绵长的柔光。 她的喜爱溢于言表。 寒止想起昨日她那毫不犹豫地一跪,心下微动。 值得吗? “既这般喜欢,为何不去找她?” 姹芜垂下眼眸,扯了扯唇角。 “她不想见我。” 寒止一时接不上话,只听姹芜接着说。 “我与她相识,已有十余年了,初见时,我还未入魔教,她还在折松派借学。我误将年少情动当作了挚友蜜意,她曾问我,要不要一起浪迹天涯,我一心想将师父锻刀之艺传承下去,回绝了她,更没能品悟出她当时的言外之意。” 姹芜面上笑意淡薄,好似自嘲。 “后知后觉,再想追补,就为时已晚了。她回了南都,我们就断了音信,而后,我寻到了能继承师门衣钵的孩子,于是便到南都城来找她,可是她不肯见我。” 莲瓷手中的鸭肉凉透了,黏稠的酱汁在瓷盘中冻结成块,周围敷着一层白腻腻的猪油。 她听着姹芜慢慢讲,心里闷得发慌。 “我不知她受了万虫啃噬之罪,她不知我身陷囹圄,命不由己,再见面,物是人非。她恨我懦弱,误以为我不敢爱女人,只知偏安一隅,苟且一生,我怨她不懂我所背负的责任,师门脉艺,又岂能断在我手里?我们大吵了一架。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总之,又是三年不见。” 腰腹间的伤隐隐作痛,姹芜坐不住了,她撑靠着软枕,轻叹了口气。 “我日日夜夜都在后悔,倘若当年动情之时,我就有所察觉,也许就不会与她错过这么多年了,至少我当时就能给她一个确切的承诺,能亲口告诉她,我爱她。” 寒止心跳突急,她陡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时璎。 情动时,不曾察觉,已然这般遗憾,那若是动情之人,相互欺瞒,不敢承认呢? “少主。”姹芜微微撑起身子,“我自知此番再难逃一死,若您要代教主清理门户,也请大典结束之后,再动手吧,让我亲眼看着她逃离这樊笼,我很久没见过她笑了。” 姹芜眸子里的爱意炽热,寒止看愣了,她霍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之举,轻眨了两下眼。 而坐在一旁的莲瓷将寒止的羡慕之色尽收眼底。 “赤阴宗与我无关,我只是我,不是魔教少主,若有旁人在,亦不要提及我的身份。” 姹芜不多问,只点了点头。 寒止默然片刻,“若是可以,你同尤珀一起走吧。” “魔教很快就能查出截人的是我,我可以亡命天涯,但是不能拖上小珀。” “不会的。” 寒止安抚她,“赤阴宗虽还不是我当家,但保全一个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你放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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