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我倔强地把上一句话说完,看着她的动作,有种自己也被烫到的感觉,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喉咙。 裴以北还在呵着气,她的眼角甚至被烫得挤出了一点眼泪。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站了起来,弯下腰扶着她的后脑勺,帮她一起往嘴里吹气。 “呼……呼……呼……” 几秒过后,她似乎才终于缓过来了。她停下扇风的手朝我挥了挥,然后自顾自低下头缓着后劲,把一张脸连带着耳朵憋得通红。 “稠鱼烧好吃是好吃,就是……太烫了。”裴以北抬起头,深呼了一口气,恢复到平时白皙的肤色。 “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被烫得够呛,刚才是想提醒你来着,可你动作也太快了。” “好奇嘛,我第一次吃这个呢。”她说着拿起了被咬了一大口的稠鱼烧,开始小口小口吃起来,“而且我忙了一下午,正饿着呢。” “喝点奶茶。”我把椅子上的奶茶递给她,补充说,“这个是温的,绝对不烫。” 她接过奶茶,哼哼哧哧地吃了起来。她是小口小口地吃的,却吃得很快,像一只护食的仓鼠,扑棱着半像杏仁半像桃花的大眼睛,专注而敏锐。 裴以北真的很像一只仓鼠。 过了一会,她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终于想到我卖关子的事,于是问我看到王征去医院之后的事。 “之后啊,”我边喝奶茶边继续卖着关子,“我偷偷跟着,你猜他最后去了哪个科室?” “不会是去看痔疮的吧?”裴以北嫌弃地皱起了脸。 “呃……痔疮的话……它属于哪个科室?”我低头吸着奶茶,因为自己的文盲而心虚地偷偷抬眼瞄她。 “肛肠科吧,不过你这么问的话,估计不是这个病……难道是去看脱发的?” “哎呀不是。”我得意地摆了摆手,左顾右盼了两下,然后神秘兮兮地凑到裴以北耳边,告诉他王征看的是泌尿科。 裴以北抬手挡了一下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压低着声音调笑说,“这么年轻肾就出问题了呢?” “也不一定是肾不好啦,往好处想,也可能是……不孕不育吧。” “你也太缺德了。”虽然裴以北这么说着,但怎么看她,都笑得比我还开心。 “敌人的不幸就是我的实力!”我举起奶茶,单方面跟她碰了个杯。 夜色逐渐浮了上来,六点一到,广场的路灯就开了。 一道道踩着滑板的身影穿梭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他们仿佛拥有划破黑夜的能力。我正想着“年轻就是好啊”,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穿灰色连帽卫衣的男生,他似乎总在我们跟前晃悠。 我凭直觉朝他望去,果然他也正好看着我们这边,就这么和我对上了目光。 他收回视线,往地上蹬了一脚,用一个绚丽的滑板技巧停了下来,抱着滑板朝我们走来。不,更准确地说,是朝裴以北走过来。 “小姐姐你好,我刚才和朋友在玩滑板,看到你笑得特别好看,不知道能不能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这个人搭讪的方式可真直接,要是他知道裴以北刚才是在笑什么,不知道还敢不敢来搭讪,我在心里腹诽着。不过从表面上看,我只是在专注地喝奶茶。 裴以北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连忙摆了摆手,说谢谢他,又说“但还是不用了吧”。 “就加一个联系方式而已嘛,我没有恶意的。”灰色连帽卫衣锲而不舍,他对裴以北扬起充满阳光的笑容,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 “真的不用了……”裴以北连忙拒绝着,又解释说,“你看着还是学生吧,我都已经工作了,不年轻了、不年轻了……” 裴以北为什么要解释呢!按这个趋势,他们说不定会聊起来,聊起来的话岂不就……我艰难地吞下一口芋泥,开始头脑风暴要采取的作战策略。 “那我是不是要喊你姐姐了?”灰色连帽卫衣又惊又喜,他指了指身旁的滑板,说,“姐姐会玩滑板吗?我可以教你啊,带你重回十八岁!” “啊……”裴以北为难地朝我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眼看裴以北接不上话,就要被拉着去玩滑板,我赶紧出手把她拽了回来。 我没脸没皮地对着他说,“我也大学毕业了,所以你也可以喊我姐姐。” “你也想玩滑板吗?”灰色连帽卫衣丝毫不受挫,朝我也扬着同样阳光的笑容,说,“我跟朋友一起出来的,我们可以一起玩。” 我含笑看着他,心想要是我再年轻个五岁,回到高中毕业那会,说不定真的会喜欢这个类型的人。 但我的心灵已经白发苍苍了。 我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对他说,“你还是跟你的滑板玩吧,我身边坐着的是个工作狂,心里只有工作。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她约出来的,还是让我们俩聊天吧。” “那好吧,”他有点沮丧地低了低头,随后很快又恢复充满活力的样子,对裴以北说,“要是姐姐哪天想玩滑板了,就来这个广场找我哦!我一般晴天的傍晚都在。” 我笑着跟他挥挥手,表示再见,心里想的却是:她才不会有想玩滑板的时候呢。 夜晚的风轻轻吹拂着,我跟裴以北又在小摊挑了几样小吃,坐在广场上大快朵颐。按理说,现在的夜间温度偏低,但是我们边吃边聊,竟然一点儿没觉得冷。 这是个令人沉醉的夜晚。 我问了裴以北才知道,她是在北方一所很好的学校读的研究生,她那个学校的法律专业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名次的,只不过她的本科不够好,刚毕业的时候一直被大律所拒之门外。 “你是北方人,为什么要跑到南方来工作?”我问她。 “我妈妈喜欢南方‘小桥流水人家’的环境,正好我爸有工作调动机会,就搬到这边了。离新库市不远,四十分钟高铁就到了。” “他们叫你来南方你就过来?你没有自己想法的吗?” “也不是啦,南方的确更发达啊。而且我没留在我爸工作地,来了新库市嘛。新库市这几年很热门呢。” 我想说这个名不副实的地方,她还不如不来呢,转念一想,还是不讲这种沉重的话题了。我往后靠在椅背上,仰着头,这里看不到星星,只有很淡的月亮。 “其实我一直很想去北方,我想看北方的海、北方的雪,还有……”我转过头凑近她,眯起眼睛兴致冲冲地说,“还有北方的暖气!” 她笑了笑,用双手捧着我的脸,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今晚的星星。紧接着,她把我掰回了朝前的方向。 “果然生活就是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去。”裴以北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说,“其实我也有点想北方了,虽然冬天很冷,但夏天没有这儿长,也没有这儿热。” 我想她并不是想念北方,她是想家了。 我也想家,我常常脱口而出“好想回家啊”,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家。 我歪过头,倒在了裴以北的肩膀上,说,“我要是有机会去北方的话,你可一定要招待我。” “嗯,好,我把明年的年假都留给你了。”她爽快地答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糊弄我。 这次她没有再推开我。
第14章 又一个新的周一,我提前结束了假期,灰头土脸地回去上班。 非要追究其中缘由的话……还不是因为没钱。 公司位于一座外观威风堂堂的大厦的顶楼,下半部分是酒店,上半部分是办公楼。我按了一遍向上的电梯按钮,随后神游似的坐到了不远处酒店布置的休息区。 没过多久,韩奇扬也从拐角那边飘了过来,我在他脸上看到了跟我同个款式的呆滞神情。 韩奇扬只比我早了一个月进这家公司,他的上一份工作的离职原因是公司倒闭,上上份也是,甚至上上上份也是。 他算是我在公司里勉强能聊的人,我一直期待着他把这家公司也干倒闭,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期待的,不过目前看来还不太容易实现。 “你终于回来上班了,我差点以为你辞职了呢。”他坐到了我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两条腿一蹬,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辞职了去喝西北风吗?”我随口打趣了一句,也学着他的样子两腿一蹬,有气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你请的什么假啊?竟然能请半个月。”他梦呓般地问我。 “丧假。”我毫无波澜地回答道。 “家里……谁出事了?” “我,我自己的丧假。葬礼都办了,结果还是从土里被挖出来上班了。” …… 我们两个人坐在一起,简直就像两个刚被放出戒某所的堕落青年,进入社会参加劳动改造来了。 他闭目养神了大概有一分钟,忽然睁开眼睛问我,“你按电梯了吗?” “当然按了,我又不是傻子。”我理所当然地翘起了二郎腿。 韩奇扬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终于没忍住站了起来,走到电梯前一探究竟,一声“我靠”清晰地传了过来,然后他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说,“电梯又坏了,跟我从旁边那栋楼上去吧。” “什么?”我不可思议地伸长了脖子,站起来边跟着他走,边问他什么叫“又”坏了。 “就是你请假之后,有人被困在电梯里出不来了,后来找了修电梯的工人,修了一整天,结果没几天又坏了,就这么反反复复的,五天里也就坏个三天吧。” “有没有搞错啊?电梯坏得这么频繁,楼下酒店还开的下去吗?” “你没看到他们现在连大厅的灯都不开了吗?”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韩奇扬带着我走进了相邻的一栋大厦,这里的十二楼是一家不久前搬空了的公司,好像跟我们公司有点关联,所以我们的工卡也能刷第十二层的电梯。 从电梯里出来,他带着我七拐八绕地走了一会,最后到了安全通道入口——剩下的五层楼得靠自己爬楼梯上去。 “不是吧?那中午点外卖怎么办啊?”我郁闷地问他,心想外卖员没有梯控卡,总不能要求人家爬十几层楼梯上来吧。 “还能怎么办,按照刚才的路线再走两遍呗。”他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 我抬头望了一眼又窄又陡的楼梯,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像复建病人一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我不在公司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劲爆的八卦?”爬了两层,我把手搭在扶手上停了下来,喘着气问他。 韩奇扬站在比我高两阶的位置,也停了下来,回头说,“好像没什么吧,公司就那么几个人,大家平时也都不说话……对了,有人离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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