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剩下的,周霖站起,复持非善,挽一剑花,在敌方领头人将将开口之前,但见一阵风飘过,几株梅花轻颤,落缀雪白衣袂。 暖阳应和着冲淡她的冷冽,清风轻柔地卷起她的青丝,温和的光覆在那把冷剑之上,彰显几分仁慈。恍惚间,那盲女手持非剑,而是拿笔作画,所画即生长于彼岸的花。 一股令人悚然的冷意袭上与之敌对之人的脊背,领头人原本打算挟持依然安稳坐在桌前的女子,但当这幅诡丽画卷映入眼帘,他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唯牙齿在不住打颤。 于那盲女“看过来”之际,领头人已是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心思,他手中的刀且随之顺势脱手,“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恰好此时周霖回到王□身边,那领头人就算仍有些心思也断无成事可能。 将非善小心地归入鞘,周霖颇是自然地抚了抚妻子的乌发以作安抚。王□瞧了他一眼,无声笑笑,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身姿低些。周霖顺从,躬身凑近她的面颊,近在咫尺时幽兰拂面,仿若绵绵柔丝缠心,不住地轻拉细扯,又似有羽毛不断骚弄心尖,痒得厉害。 周霖不自觉微微偏首,通红的耳朵霎时从青丝间羞怯冒尖。王□微怔,本是想正经耳语几句,现下却被勾起了玩心,于是她暂且咽下想说的话,转而轻轻朝那红彤彤的小家伙吹了一口绵长的气,眼瞧着它的主人微微抖了一下,她忍俊不禁。尽管很想继续逗逗他,奈何时机场合皆不妥,遂点到为止,悄声说起正事。 这让周霖松了口气的同时难免有几分失落,不过她知晓轻重缓急,调情之事闲暇时再做也不迟,是以很快便收拾好心绪。 那边二人悄声密语,这厢茶铺伙计心思活络,看她们没有大开杀戒,而是杀鸡儆猴,立马就意识到这二位怕是与上边有关系,很可能是大理寺派来的不良人,许是专门来调查天虎力神与平安镇。 眼下他们这些土匪落在其手,不归顺即是个“死”字,归顺了表现好点没准还能落个不良人官职,有个铁饭碗总比当这有命拿钱没命花的土匪要好。再者,他们手里的情报是她们想要的,这样好的筹马可不能就换一条命啊。 几息间想通一切,茶铺伙计手一动,拔.出藏在腰后的短刀,接着一个箭步上前,“噗哧”一下将刀子没入领头人的后心。领头人瞪大眼睛,死前用最后的力气转头看向茶铺伙计,就见原本的同伴目露阴狠,满面写着贪婪,以及……这小人背后突现的一把宽刀。 彪形大汉黄雀在后,一刀劈了茶铺伙计,现在知情最多的就剩他了。他喘着粗气,血红的牙呲着,脸上的笑容何其狰狞。 此番变故周霖二人冷眼旁观,毫不惊讶,这到底是群刀口舔血的恶人,为了个人之利窝里斗真是一点都不稀奇。 “阁下的选择很明智。不知依阁下之见,在场还有哪些人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周霖那如玉润泽、如冰寒凉、如石沉稳的声音乍起,不大却着实□人。 彪形大汉收起得意,喉头不禁滚动一下,赶紧扔掉刀匍匐在地,恭敬地答:“回、回大人,他们之中有家室的可以威胁,贪财的可以利诱,惜命的可以喂毒,剩下讲义气的最好直接杀了。” “说得不错,可惜我手中钱财有限,贪财者越多,能贪的财越少,这该如何是好?” 闻言,彪形大汉目中凶光一闪,铿锵有力地说:“若大人信得过小的,贪财的不必留。” 周霖唇角略挑,语气不再那般冷冽。 “如此甚好,你挑人罢,未被挑中的你看着处理就是。” 说罢,周霖揽着王□走进这茶铺后的屋子,至于外面是否血流成河就与她们无关了。 屋内陈设简单,周霖仔细检查一番,未发现什么机关,这才搬来椅子让王□落座,而她自己则是去翻这茶铺的账簿,自始至终未摘下遮着眼睛的白布。 虽说白布并非遮挡全部视线,但视线受阻是肯定的,若是王□戴上,怕是不磕碰都难,更别说看账簿,可周霖绑着白布就如未绑一般自如,什么都不耽误。这让王□感到几许惊奇,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她便随意一问:“君泽曾失明过吗?” “嗯,做药童时吃过一种致盲的毒物,瞎了一段时日。” 他说得轻描淡写,王□却垂下眼眸,胸口隐隐发闷,伴随着清清楚楚的刺痛,她又喜又忧又惧,实不知任自己这般陷下去是好是坏…… 她转移话题:“君泽查到了什么?” 此语指向不甚明了,总不会是指她手中尚未翻完的账簿,周霖无奈道:“梓曦想知道什么,永淮王还是宋戾所托的案子?” “……永淮王。” 周霖默了一息,开口,无有隐瞒。 “永淮王及侍候他的宫女皆被一个老寺人毒杀,那寺人以为自己效忠的是丞相,实际上从始至终他都没见过丞相本人及其亲信,只是联络他的人自称为丞相的人,是以利用他的人到底是哪方的人无法确定。 但依相党凭借此案脏污圣上来看,相党必然有插手。不过丞相应没有必要为了污圣上名声,而除掉能证实圣上非皇室子的永淮王,何况……” 稍顿,周霖抬目看向王□,平淡的语调似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永淮王已成废人,在被关入禁宫前被挑断脚筋,又经受宫刑,他不会在宫中留有子嗣。” 王□与他对视,一双眸子无悲无喜,神色平静至极,不言不语。 僵持片刻,周霖偏头移开目光,到底是妥协了。 “此乃我调查宋氏疑案时偶然从一个老宫女口中得知的秘闻,那老宫女已经痴傻,所说大多是胡话,因此这秘闻真假我尚未确定。约莫唯有从丞相那里才能得知有关永淮王的真相。 其他确切的,我也仅是查到永淮王与照顾他的宫女互相爱慕。那宫女原本是尚衣司的底层浣纱女,机缘巧合之下被安排送衣物去禁宫,由此结识永淮王,后来更是心甘情愿自请成为永淮王的侍女,直至与永淮王一同死在禁宫。” 周霖没有说放火烧禁宫毁尸灭迹者十有八.九是丞相,亦没有说当年齐皇后是在丞相授意下假孕,就等着出自禁宫的孩子。因为她知道,这些细思恐极的事,梓曦目前不会接受。她实是不忍逼她太紧。 话音落下许久不得回应,周霖蹙眉暗叹,将账簿放到一旁,起身行至王□面前,在她澄澈又平淡的目光注视下,微微俯身将她抱住。 她附在她耳边,轻语,饱含真挚与真情。 “梓曦,无论来日如何,我皆会一直伴你左右。你想做何,我帮你。你不愿为之,我不逼你。你所求,我必倾尽全力为你实现。你不必有后顾之忧,周霖会成为你的后盾与后路,会为你遮风挡雨。无论如何,你都能得到周霖的一切,只要你想。” 王□缓缓阖上双目,抬手回抱,将她抱紧。 无声的湿润悄然打湿周霖的衣衫。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本章基本揭露了有关公主的身世真相,聪明的小天使们一定明白我的明示暗示吧~ 另外倒数第二句在公主的视角,对于周霖的代称用“她”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qwq
第100章 程十二醒来时, 眼前的一切让他十分懵怔。 暂不论这满地的尸体与血渍,就说那一个个排着队从盲人姑娘手中取走黑丸的土匪,看他们的装束应是土匪吧。 这些土匪皆是一副舍生赴死的模样, 将那黑丸囫囵吞下, 绿着脸强颜欢笑地站到小曦姑娘身前,说着一些程十二混沌的脑袋无法理解的话, 小曦姑娘则是提笔记录, 记完一份且让那诉说者按手印画押,整一副衙差做派。 他甩甩头, 缓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清醒后,程十二先是数了数这些土匪的数目, 有七人,其中一个是先前他不敢搭话的彪形大汉,另外六个是生面孔,在他昏过去前没有见过。 接着他打量起地上的尸体,有五个是被瞬间划破喉咙, 瞪着眼死不瞑目,还有八个是被人从正面捅死,被捅死者面无表情, 没有挣扎的痕迹,他猜这些人死前被定身了, 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余下两具尸体, 一个是手持匕首的茶铺伙计, 另一个倒在茶铺伙计旁边, 背后有伤口, 估计是被那伙计所杀。而茶铺伙计背后有很长很深的刀口, 约莫是腰间挂着刀的彪形大汉所为。彪形大汉又是对两位姑娘毕恭毕敬…… 她们到底是何方神圣?程十二觉着之前信誓旦旦夸下海口的自己仿佛是一个笑话, 这二位哪里需要他来保护。 “程大哥,你醒啦。” 小曦姑娘依旧一副天真友善的小姑娘模样,但程十二不敢再信她们面上表现出的一切。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应着:“额,嗯。你们这是在?” 开口作问的同时程十二足下蓄力,只要对方展露丁点敌意,他就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们触了林姐姐的霉头,林姐姐又不愿造太多杀孽,只好略施小惩让他们听话一些。”王□微笑着回答,“对了,程大哥,他们与平安镇的怪事有些关系,像你之前说的天虎力神,在背后捣鬼的就是他们。” 程十二暂且压抑住想溜的念头,全然不想深思小惩指得是什么,林姑娘一个盲人又是如何震慑住这些土匪,毕竟傻子可比聪明人活得久。他舔舔干涩的嘴唇,将注意集中在土匪与平安镇上,道:“也就是说,这些土匪掳走了那些姑娘吗?” “不,怕是没那么简单,我们找到了茶铺的账簿,账簿上所记录的是平安镇镇守与土匪的交易条目,武器、粮食以及人皆是他们的交易物。平安镇官兵会在雨夜掳走姑娘,将那些姑娘带到山上交给土匪,再由土匪将姑娘们送往他地。” 她没有明说这些被送去他地的姑娘会被如何,程十二虽是山沟人,但该懂的都懂,难免寒意侵骨髓,怒火喷眉梢,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小曦姑娘,你可知这伙子败类的老巢在何处?”想来应是知道的,这些恶人还能活着不过是因为有用处。 如他所料,王□回答:“平安镇旁侧林子的地下。我们打算假意被抓,由他们带着潜入匪巢,搜集证据,再查查那些失踪姑娘的去向。他们且说这两日会下雨,或许还会有一批人被抓进匪巢,我们想一并将之救下。” 她将谋划全盘托出,既是因着之前答应过不轻举妄动,又是明着拉程十二入伙。 程十二毫不犹豫地入了伙,他怀疑他的师妹就在那贼窝。就算师妹不在,就算他再不愿惹麻烦,也不可能放任那些可怜姑娘不管,不能让良心过不去。 * 时至黄昏,小雨淅淅沥沥,平安镇镇守府内,觥筹交错。 平安镇镇守是个有几年军龄的老兵,本事不算大,战场上没立过多少军功,之所以能做这平安镇的镇守,全全是因为他乃兵部尚书马治的三侄子,平日里没少孝敬他的好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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