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想知道什么?晚上给个鸡腿,我就告诉你。”他无精打采地说。 “猪头屠夫不止你一人。” 朱图懒懒地转动眼珠,看向周霖,笑答:“你果然比别人聪明,你说对了,不止我一个,每一个不满狗官或心中有仇怨的人都可能是猪头屠夫。” 果然。周霖早有猜想,从猪头屠夫的卷宗就可以看出其所杀之人少有关联,行凶像是无有目的,又好似有所指向,很古怪。此间听了朱图的话,他彻底明了——以前猪头屠夫所犯的案子十之八.九是数人,乃至数十人所为。 而这些屠夫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他们,不然那一模一样的精致猪头套,以及定向杀害皇党官员的事难以解释。 “猪头套是谁给你的?” 闻言,朱图收回目光,望着漆黑的顶,随意道:“谁知道,我想杀人时它就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就顺手戴上了。” 若其所言非虚,幕后之人的情报网起码覆盖整个秦京城,耳目之数更是难以想像…… 见朱图已经闭上眼,周霖知道暂时套不出其他话了,于是转身便走,招呼都不打一声。 对此,朱图不在意,仅扬声说一句:“别忘了我的鸡腿!” 接下来…… 周霖打算去一趟秦欣公主府,至于那魁梧嫌犯就先关着,等线索多些,直接将其同伙押进地牢,不怕他不招。 打定主意,周霖毫不耽搁,立即驾马奔向秦欣公主府。 秦欣公主有单独的御赐府邸,原本秦恒公主也该有,但遭她婉拒,她说她只想住在夫家,于是秦帝就将府邸换成大量金银珠宝,着实充足了周府财库,亦多少弥补周霖这些年为秦帝养不良军、建北秦情报网的亏空。 话说回来,大理寺与秦欣公主府同在左上京,是以无有多久,周霖即至一雍容华贵之府,比之三公之一禄公郑谦的府邸不遑多让。 传闻秦欣公主自打嫁给葛誉后就变得极为娇奢,每月皆向秦帝讨银八百两。要知一品官员月俸也才二十二两五钱银子,超品丞相不过二十七两五钱月俸,如周霖这样的从一品官每月不过二十两银子入账,而寻常百姓则每月仅有两三钱供一家老小吃穿。 偏偏秦欣公主每月皆能花光八百银,实属奢侈得可怕。周霖曾因此怀疑秦欣公主暗中养兵,意欲谋反。然在看过不良人递上的报文,得知那些名贵胭脂水粉与质地上乘的翡翠珠宝及绫罗绸缎的要价后,他就逐渐打消了几分疑虑。自然周霖不可能信任秦欣公主,一直都有派探子隔一段时日便调查一番她那些银钱的去处。 “当当当。”周霖敲响那扇红漆朱木门。 少时,公主府的仆人从内将门打开,见是周霖,稍愣,居然未惧,有礼言之:“公主正在会客,恐无法接见周大人。” 会客,在丈夫失踪之际? “请问公主所会是哪里的客?”周霖突然想到一个“颇为老实”的人。 仆不答,仅说:“还请大人改日再来拜访。” “你可知大理寺办案就算是后宫也能不告而闯?” 此话终于让仆人变了脸色,可他依旧没有退让,反而拍拍手,唤出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一连涌出二三十数,整齐地站在仆人背后,个个凶神恶煞。 莫说二三十,哪怕成百上千,于周霖而言也不算什么,左右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 然能不打最好不打,大理寺卿与公主家丁战作一团可不是什么光鲜事。何况秦欣公主乃秦恒公主的皇姐,若起武力冲突难免让他的小公主难做。 于是周霖扬声冷语:“凡妨碍大理寺执法者,当判丙等碍公罪,处以罚金杖刑。若为执法者规劝而不听,乃至以武力恐吓执法者,则晋升乙等碍公罪,处以剁手牢狱之刑。” 言出,闹起。 公主府家丁面面相觑,凶恶之像已是溃散。而此番喧闹总算是让府邸主人坐不住了。 秦欣公主为侍女扶着款款而来,后面还跟着两三小厮提着她的长裙。众家丁急忙让出一条宽路,仆人亦转身行礼。 周霖与那昂首高傲的公主四目相对,所见尽是敌意。 敌意?看来秦欣公主十分痛恨圣上,以至于恨屋及乌。不然从未与秦欣公主有过接触的周霖,何至于令她生发仿若能凝为实质的敌意。 “臣见过公主殿下。”收回目光,周霖未落下礼节。 “哼,周大人倒是知礼。”秦欣公主讥讽道,“不知周大人是否也打算送一份‘人干’给本宫啊?” “臣不敢。”周霖微躬着身却无半分恭卑之意,言之,“臣仅是想就葛驸马失踪一案请教公主几个问题。” 提及葛誉,秦欣公主更是不悦,言辞亦更为尖酸刻薄。 “那杀千刀的东西死不死与本宫何干,本宫已有十多日未见着那厮,那厮想必在哪个花楼醉生梦死,呵,或者半路被谁宰了罢。” 她言语中藏着不加掩饰的希冀,是由衷希望葛誉为人宰杀。这倒不像参与凶案的样子,除非秦欣公主喜好反其道而行之。 “总之,本宫无甚能回答你的,葛誉那狗东西,本宫不想也不屑于了解,你倒不如去直接问问葛老头,看看那老头子是不是‘心里有鬼’。” 虽然其言不了解葛誉,但似乎知晓某些内情,且向周霖暗示葛氏父子之间存在猫腻。 目前无甚线索证据指向秦欣公主所言为虚,对于公主这样的身份,周霖也不好强硬追问,只好先告辞。 不过走前,他随意一语:“既如此,臣就不打扰了,劳烦公主替臣向南周使臣问声好。” 发语之时,周霖一直注意着秦欣公主的神情,纵使她掩饰得再好,也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在提及“南周使臣”之际,秦欣公主有挑眉瞪目、微微张口的细小动作,这表明她很惊讶,亦说明周霖所猜八.九不离十。 而秦欣公主在察觉遭到周霖试探以后,似笑非笑回以一句:“周大人如此对那狗东西上心,孰不知那色狗觊觎着周大人的枕边人呢。祝周大人与□儿早生贵子。” 此语可谓另有所指,行挑拨离间之事,毫无善意。周霖置若罔闻,草草一礼后干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9章 夜深人静, 周霖穿着一身夜行衣,绑着一个黑包袱,娴熟地避开更夫与夜间巡逻的龙虎军, 潜行至城门附近。他望了眼城墙上来回游走的人影, 耐心等待。 少时,一队龙虎军无精打采地向城门走去, 是换班的队伍。 若想不被人发现越过秦京高墙, 唯有一次机会,即是丑时, 在当值守军换班且最困乏最松懈之际,迅速从边角越过高墙。 因为当值的已至最困乏之时, 必是想尽快回去就寝,而换值的困得要死,根本不想当值,是以上面的会急于下去,乃至换值者未至就走下城墙, 而换值的则慢吞吞上去。两方人马一方快,一方慢,就出现短暂的城墙上方无人、下方人已背对城墙的情况。 此时只要轻功足够好, 从边角漆黑处跑过去,蹬墙而上, 如若够快, 慢吞吞的守军就发现不得有人暗越城墙。 而这全然难不倒做过斥候兵又轻功似鬼魅的周霖, 他煞是轻松地越过北秦最高的城墙, 接着直奔葛誉所在。 约莫半个时辰后, 周霖在奉天山旁降龙林深处找到一块墓, 墓前跪着一个衣着破烂的无头男尸, 苍蝇正围着死尸转。 吹燃火折子,走近一瞧,无头死尸虽已开始腐烂,又穿得破破烂烂,但从死者的手不难看出此人非粗人,十之八.九就是葛誉,除非那假管事有意欺骗。 暂不作验尸,周霖转头看向墓碑,墓碑看上去有些年头,却并无多少破损,墓上刻的字还很清晰,显然有人经常来打扫。这是件好事,只须向龙虎军索要近几月出城人员名单,再比对嫌犯,应就能从中找到与墓主相关之人。 此墓估计就是四年前那无头女尸的墓。 墓上书:锦绣娘子罗家长女罗淑之墓。 罗淑,周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在他翻阅的七千多份秦京卷宗中有这么个案子,在北秦五十一年,科考刚刚分出文武之际,有一个乡野村夫做了秋考的新科武状元,其名为袁缤。 袁缤虽出身乡野,但样貌生得贵气俊俏,一身功夫亦有模有样,即便比不得武将世家的公子,也比平民莽夫强上许多,就是放在普通兵营中亦算佼佼者。 因为袁缤莫名亲近皇党,周霖就曾私下调查过他自入京起的行迹。 袁缤入京第一年是在北秦四十九年,无甚怪异之处,他仅是一边在武馆做陪练师傅,一边准备秋考。可惜他武过关,文却十分差劲,因此第一年落榜。 第二年,即北秦五十年,袁缤英雄救美,救下将遭市井恶霸强抢的女子,也就是罗淑,后二人情投意合定下婚约。 第三年,北秦五十一年春,罗淑突然失踪,一直未被寻回,袁缤于秋考夺武魁,成新科武状元,弃旧婚约,娶兵部尚书之女,一时风头无两,正式加入皇党。 至于锦绣娘子罗淑失踪之谜,则随着罗家突逢火灾而灭门之后逐渐无人问津,唯有“锦绣娘子”这名号仍流传于闲人的茶余饭后,连同另外三个名号一起。 由此,周霖不禁想起秦京“市井四美”的卷宗。 自北秦三十四年至北秦五十一年,秦京市井共出现四位才貌双绝的美娘子,分别是丹青娘子宋蕙,妙音娘子岚珠,翩跹娘子于黛,锦绣娘子罗淑。这四位美娘子引众多青年才俊争相追求,同时也不幸为某些恶霸纨绔觊觎美色。 更不幸的是,市井四美无一不是惨死。 北秦三十九年,丹青娘子宋蕙与其丈夫楚越惨死于烈火。 北秦四十五年,妙音娘子岚珠被三名纨绔合伙欺辱,又被利刃割破脖颈,剜去双目,惨死于昏黑巷子。 北秦四十七年,翩跹娘子于黛为给岚珠报仇,刺杀触犯律法却不受惩处的三名纨绔,然未果,又被刑部缉拿,判重罪,遭五马分尸惨死于街头。 最后北秦五十一年,锦绣娘子罗淑失踪,生死未卜。她恐怕就是那无头女尸,亦是惨死。 无论何时想起四美之死,纵周霖铁石心肠,为人许久的她也不禁强迫自己心生怒意,低声叹息。 这世间难容女子,更难容女子身怀才貌,四周之豺狼虎豹只当女子为肥肉,任欺任辱任食之,顺者丧命,逆者亦丧命。 悲乎? 不,恨不作猎! 好在周霖手中有猎弓,今次他要作为她,任性一回,不论此事背后牵扯的是皇是相,她都不会手下留情。至于葛鑫及葛誉,周霖冷笑,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他们。 也算是弥补四年前的遗憾。 思绪于此终止,周霖转头看向无头男尸。霎时,幽亮的火光摇曳,阴湿的冷风吹拂,加之林木忽然沙沙作响,无疑是让死尸显得更为可怖,但周霖毫无惧意,毕竟比起死人,活人更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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