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涞松了口气,正要把内存卡放进姜霞留下的电脑。
手机响了。
她好像早想过女人会打来,所以难得调成了响铃模式。
但也几乎没什么意义,毕竟手机从前一晚回家后,就被她攥进在手中。
陌生的号码响了半秒,耳边已充斥着遥远的风声。
她们谁都没有自我介绍,奢侈地让所有的语言都变成渺小的呼吸声,送让给大量的留白。
如此持续到第三分钟时,姜涞想起了一件事,她快步走到橱柜前,把橱柜中所有囤积的方便面全都取出。
一包接着一包,在桌面上的手机听筒旁捏碎。
那边响起了琴声。
是那首总被弹错的曲子。
连着听过不知多少次,姜涞早已经熟练地记得她出错的那一段。
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女人快要弹到那里,才掐好时间掰断面饼。
很久之后,姜涞还是会在微醺时想起那晚。
出租屋里的大多数东西都不属于她,厨房的那盏白炽灯不是很亮,为每一届来往的租客,提供着不偏不倚的照料。
她在无法截停的时间里,只不过是一个过客,仅有与元今羽的琴声相和,才为彼此留下了痕迹。
她不知道元今羽是否也和她一样闭着眼睛,但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距离也会为爱意让步。
最后的两遍,她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女人完美地弹出来了整首曲子。
电话是因为她手机的低电量自动挂断的。
她不慌不忙地找到充电器,重新开机后并没有再打过去。
等了二十多分钟,对方没有再打来,她对着满桌子的方便面笑了。
十多个小时后,演出照常进行。
元今羽顺利弹完了所有的原定曲目。
傍晚时分,姜涞坐在餐厅里重播着观众偷偷录下来的片段。
出租屋是老房子,墙板不算厚,邻居们正在为明天的年夜饭备菜。
欢声笑语从四面八方闯进来,一同为她的快乐庆祝。
面前的泡面,不再只是没有选择的将就,而胜过一切佳肴。
她喜欢的人,是一个来自人间的天才。
——
“因为我们都是真实的人。” “什么?”
姜涞刚才没有急着回答有关七年前的问题,元今羽也由着思绪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忽然听到回答,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她是在说那年过年时,她为什么打去电话。
“为什么这么说?”
两人还躺在床上,女人对她的回答若有所思。
“人们不允许天才出错,只希望她能永远无瑕,但我知道,你不是。”
元今羽轻笑一声,小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她侧躺过来,点点头,“那你说,我是什么?”
“是会为了喜欢的人,最后再多尝试一次的普通人。”
姜涞的声音轻飘飘的,很轻易地钻进了元今羽的心房里。
没错,那年最后一天排练之前,她们终于和当地的合办方沟通成功,可以更换曲目。
彩排结束后,她在拨通姜涞电话之前,想过示弱,想过告诉女孩那首曲子她也许真的弹不出来了。
但却在听到那声脆响后,她又回到了钢琴旁。
姜涞说的一点都不错,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却幸运地拥有了最不普通的爱人。
“那,姜老师愿意再为我多尝试一次吗?”
她打开手机里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那份合同。
“好,但在重新做导演之前,有件事情我想知道答案。”
姜涞认真地对着屏幕确认道,而后看向了她的眼睛。 ----
第三十章
和姜涞分开的这几年间,元今羽幻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一个机会让她在长攀和女孩之间选,她会怎么做决定。
长攀是在遇到姜涞之前,她一直以为人生唯一的追求,二十多年所付出的一切,几乎全都是为了抢过股份。
姜涞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已经被规定的生命,暗生出的另一种可能性。
一天前,也许这个答案还不够明确,但当听到姜涞的问题,她只想再任性一次。
“你是不是已经写好了剧本?”
她们的手牵在一起,共享着彼此的体温,心意好像也会由此互通。
她知道,姜涞所说的,不是为了电影而生的那种剧本,而是这部电影需要因此存在的现实。
不错,这个剧本即是她之前的所有经历。
这并非一时冲动,七年前,姜涞被导演系录取,那时她就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能有勇气摆脱长攀,离开舞台,那一定会再去找她。
让女孩把自己纠结的这些年,全都在镜头中留下来。
但她始终没有攒够勇气,做不到和过去割裂。
现实自然没有耐心去等她,几个月前,长攀的内斗愈发严重,她的旧伤也逐渐加重,这个计划,已经被迫到了需要面对的时候。
当然,这些都并不是最令她心急的。
与之相比,姜涞不再做导演的消息,才是她如今躺在这里最关键的因素。
“是,剧本我们都很熟悉了。”
屋外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点在玻璃上。
元今羽却再没有了前几日的不安,她不再怕了。
姜涞看着女人展示给她的备案书,不由无奈笑笑,她早该想到,元今羽来找她做导演,所用的剧本就不可能是前几日她看到的那份。
之前的那些全都是幌子,真正的剧本,早已经被元今羽送去备案过了。
“那,我们明天就开拍。”
姜涞没有再去确认元今羽是否真的考虑清楚了,既然已走到了这一步,那就不妨再和她冲动一次。
乌云飘来,推走白昼的光亮,房间里似乎更黑了一些。
但没有什么可忧愁的,天总会亮。
——
方案已经拟定,所有人都想尽量缩短拍摄时间。
于是第二天一早,剧组留下的工作人员又接着签了一份保密协议,趁着媒体的注意力放在长攀那边,和她俩一起,连夜转出了古城。
又是十几个小时后,飞机带着一行人降落在了南市。
姜涞以前做导演那会儿,曾在南市租过一间别墅,后来制片方提供了更合适的地方,那里也就没有再当做拍摄地。
她试着联系了一下中介,发现那栋房子最近正巧没有租客,房主同意租给剧组。
拍摄进程起初很顺利,在当地临时挑选的小演员入戏很快,仅用了十天不到,就拍完了元今羽幼年时期的戏份。
正式拍摄元今羽的那天,姜涞几乎没怎么睡,一早就和摄像灯光讨论起来合适的角度。
末了,再盯着分镜一次次研究细节。
开拍之前的半小时,她难得有了出来透气的时间,在露台上找到了正在看长攀通知的元今羽。
“我妈一直在打电话,我估计再有几天,长攀的人就会找来了。”
姜涞扫了一眼,那份通知的主题是减少元今羽的占股份额。
这几天她们日夜几乎都在赶工,但还是无法拖延被长攀找来的时间。
从古城离开后,选定在南市继续拍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此地离北城较远,可以暂避长攀的追踪。
尽管她们选定的这个别墅区几乎没有住客,但挑选小演员,以及在市里的很多地方取景,都会引发当地市民的注意。 再用不了多久,长攀和媒体便会不请自来。
有了上一次徐导的那件事,这段时间的社会关注度正高,他们当然不可能再把人直接带走。 不过以长攀的手段,很可能会让这部电影自此夭折。
“我这边再尽量赶赶进度,争取这里的戏份在二十天内拍完。”
昨天结束拍摄后,姜涞和剧组的工作人员开过一个短会,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最少也需要这么多天。
改成现在的剧本后,电影时长和剧情内容都有大半缩减。
拍摄的总时长不会再有六十天那么多,只要各方配合得好,也许她们还能抢在长攀出手之前拍完。
“没关系,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找来,我都会演完的。” 元今羽所有的犹豫不决,已在正式开拍后的这几天内渐渐消失。
“好,那一段戏份我重新写好了,明天演员就会到场,如果你决定要拍,我来安排。”
这几天姜涞又反复看过拍摄计划,虽说是电影,但大半的内容似乎更像是元今羽的个人回忆录。
在开拍之前,她们曾讨论过,整部电影最需要的即是真实感。
按照元今羽的想法,很多戏剧化的情节都不会加入其中,但有一段特别的剧情,始终没有被她决定是否要拍——第一次获奖被更换名次的事。
她一早便决定,要让这部电影成为揭露长攀黑暗的故事。
前几天在拍摄幼年阶段时,就已经加入了姜铎威和姜赋在幼时曾对她的威胁,但对于这个很可能会让她彻底走下舞台的情节,姜涞始终没有催促她做决定。
如果电影能够顺利上映,按照舆论的发酵趋势,姜赋父子很快就会被大众鄙夷。 等那时,就算他拿出曾经为元今羽作假的证据,也不会再有优势。
但如果是在电影中加入这个片段,那对很多先入为主的观众而言,可能不会再去留意后续的那些细节,只会迅速将她推至舆论高峰。
现实就是如此,比起她曾受到过什么痛苦,多数人更会关心她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得到了利益。
快到开拍时间了,楼下的工作人员发来消息。
元今羽回过神,接过姜涞递来的咖啡,笑道:“好,让我再想一晚。”
大抵是源自于元今羽从小就经常面对摄像机,所以并没有什么不自然,几乎所有的戏份,都是只拍了一条便顺利通过。
结束拍摄时,已经到了深夜。
姜涞还在片场和几个工作人员商量明天的拍摄细节,元今羽本想多等她一会儿,但为了减少被拍到的风险,还是一个人先回了酒店。
等她收工后,已近凌晨,还没进大堂,不远处有一辆车开了门,姜涞一回头,正迎上了那句唤声。
“姜涞,我们可以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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