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帘子里传出水声,容姲才慢慢下楼,店小二,或者说掌柜的正在扫地,见她下楼了,立马停下动作:“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容姲一直走到柜台的位置,才道:“我来取些东西。”
掌柜的了然一笑,放下扫帚,从柜台摸出了一封信件:“夫人同我讲,要将这封信给一个杏眸淡眉的清冷女子,应该是着白衣,一见姑娘,气质果然与常人不同。”
容姲接过信件,礼节性地扯了扯嘴角:“多谢掌柜。”
她并不避讳,直接拆开信件,快速但仔细的扫了一遍。
仍旧是说过的那些安排,盯紧魔教的人,视情况大小写信通知,只是末尾不轻不重的提了一句,让她在此次武林大比中与明月山庄的张公子结识,并尽量交好。
容姲把信纸又塞回信封递回给掌柜,没说一句话,师娘既然交代给了这人递信,信件他便会看着处理。
她心有郁结,任谁与师父决裂却仍被师门威胁利用心情都不会太好,她知道自己是颗棋子,却对整个棋盘的形势一无所知,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一月前,容姲隐隐觉得师父武功进涨过快,似乎有些急于求成,几次劝告不成,没想到竟惹得他发怒。
某一天收拾书房时,她意外发现了暗格,里面竟有厚厚的一摞陈旧的信件与武功秘籍,秘籍看起来刚被翻阅过。
时间紧迫,尽管已经听到了来人的声音,她仍旧匆匆浏览了两眼,字迹早已泛黄,慌乱间她只能看到“丹鼎山庄”这个地名。
她站起来,与刚好进房门的师父四目相对,他怒目圆睁,喘着气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容姲将视线放低:“并无。”
饶是她能感觉出来师父一向不太喜欢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和自己断绝关系,哪怕几个师弟师妹帮她求情也不行。
之后的一切都像走马灯一样,仿佛不是自己亲历。
常言说记忆会淡化自己不想记住的东西,哪怕这件事情发生不久。容姲听着不知道哪传来的水滴声,只得苦笑。
被关在地牢里的不知道第几天,师娘来了。容姲虽摸不准她的来意,但还是起身相迎。
师娘挂着得体的微笑,递给她一个药瓶,并用眼神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你师父一直脾气不太好,你也是知道的,他近些日子心气不顺,你也算是触了他的霉头。”
她转了转眼睛,接着说道:“但这几日我们商讨了一下,小姲你天资过人,勤勉务实,我们也舍不得让你折在亲手培养你的人手里,这样吧,正好你大师兄任务过多分身乏术,你也应当替他分担一些。”
容姲没有回话,师娘满意地握起她的手:
“白道的首领们近日打探到,魔教似乎发生了些动乱,魔教少主已经下山,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你去接近他,及时获取魔教的情报,以后若是有需要,自会有布有红字之处给你递信。”
容姲知道自己拒绝不得,她不愿多费口舌,只是先松开了师娘的手,举起了手中的药瓶:“那这个是?”
师娘祁慧替她把药瓶打开:“这是一种奇药,用了它的人将会暂时毫无知觉,这样可以减少你重伤的痛苦,毕竟总要有个理由让魔教少主将你捡回去。同时,它又有微弱的毒性,一月不去,武功便不会再有突破。”
祁慧用眼神示意她吞下去:“临时性的解药会在每次给你递信的同时送给你,只要你照我们说得来,我们定不会为难你。”
容姲自认情感淡泊,却依旧因为师父师娘对她毫不在意的态度而伤了心。
或许碧云派本来就是对她的束缚,若是想离开这里……她倒出那粒小药丸,果断的吞了下去,很快就没了知觉。
半梦半醒间,她模糊的看到祁慧得意的笑脸和纪越天惊讶的神情。不过魔教少主是女子这件事,估计她也是第一个知道的教外人。
但是已经过去一月,这个客栈掌柜却并没有给她解药。容姲回过神,与掌柜一齐盯着飞走的信鸽。
纪越天为人自由洒脱,待她不错,但也确实隐藏了不少魔教的事情。
提着热水上了楼,纪越天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出了一床新被子:“这床挺大的,睡下我们两个应该还有余,我先休息了,你也尽快,离天亮没几个时辰了。”
容姲应下她的话,却越发摸不清纪越天对她的态度。
她并没有告诉自己她下山是因为教内动乱,只说自己憋坏了想出来历练,但身为魔教少主,如此明显的放信鸽未免也过于没有城府,这是在试探她?
容姲边想边迅速清洗了一下,没过多久也坐在了床上。
纪越天的睡姿很好,占地也很小,给她留的地方十分宽敞,她看着纪越天的侧脸,脑海里充斥着过多的事情,久久才酝酿出睡意。
天微微亮,容姲是被纪越天叫醒的。
“水已经打好了,你简单收拾一下,我要了清粥小菜让他送上来,用完饭我们就出发,今日傍晚应该就能到开元派山下。”纪越天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阵寒气,边把佩剑放下边对她说道。
容姲觉得这几日自己精神不大好,不知道和祁慧给她吃的那个药丸有没有关系。在江宁那里她找借口让她看过,却并没有看出什么。
收拾包袱的时候,她注意到姬环给的腰牌:“这个先放在我这里?”
纪越天正在透过窗户看风景,没有回头:“你行事稳妥,东西放在你那里我也放心。”
容姲没有多说什么,把腰牌小心地收起,提起包袱,拿起佩剑,纪越天恰好在这时候转过身:“我方才问过了,还有六七公里我们便可进入青城。”
下楼时店小二注意到她们要离开,连忙走到门口相送,嘴里还说着“客官慢走,一路顺风”之类的吉祥话。
二人一路无话,青城以矿闻名,前面不久就是数座矿山,也因此商货贸易往来络绎不绝,与她们同行的有不少外地的商队,或许会和她们一样,顺便看下武林大比的热闹。
毕竟是贸易之地,青城的入城审查很松,城中也确实看起来更为繁华,她们寻了个人少的路走,容姲正好给纪越天讲了一下青城的情况。
开元派在武林上是数一数二的剑宗,其掌门沈立飚武功足以进入江湖前列,这两年也和青城最大的商人家族明月山庄有所走动,由此开元派势力足够大也十分富庶,连续三年的武林大比都由他们主办。
此地距离京城远,又由名派和富商暗暗控制,受朝廷掌控程度较小。
说到朝廷,容姲又不禁想到姬环,她出现在离青城不远的客栈,是不是说明朝廷也有意关注这次武林大比?
到青城的速度比她们想象的快,此刻也刚过正午不久,她们应当已到了城中部。路过一家木工铺子,纪越天停下脚步,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进去。
容姲疑惑的跟着她进去,只见纪越天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画的图纸,对师傅说:“做三个这样的腰牌,装饰只要最简单的,要快。”
师傅动作很快的把图纸收走,容姲没来得及看清,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纪越天双手背后,眉眼带着点莫名的喜色:“你稍后便知道了。”
只是简单的刻个字涂个色,挂上了最简单的流苏,师傅很快便拿着一个样品问道:“姑娘,你看这样可以吗?”
纪越天满意地接过来:“这样便可,师傅的手艺真是娴熟。”说完她便把腰牌递给容姲,“你看看。”
腰牌做得赶,没什么多余的花纹,雕刻也粗糙,只有涂黑的三个字“越安派”。
容姲疑惑道:“你想让我们冒充其它门派的人?可是我未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什么越安派,这是你刚才看到的不成?”
“当然不是,”纪越天与容姲对视,“你的名字里有安字,我的名字里有越字,你说这是什么?”
容姲顺着她的思路思考了一下,难得露出些震惊的表情:“在这个关头,你要与我独创一个门派?”
接过师傅递来的另外两个腰牌,付了钱道过谢,纪越天揽着容姲出了门:
“这个关头怎么了?这个关头正好是创立门派的好时候,我昨晚细想,这个武林大比来都来了,不扯上点关系实在是有违我的个性,正好你我二人都无处可去,凑在一起正好。”
容姲鲜少与人这么亲近,有些僵硬地回道:“就算我可以去报名,那你呢?你的身份也要公之于众?”
纪越天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松手放开她:“你只要说我是你出行认识的友人即可,江湖又没人见过魔教少主。正好我有意创立门派,虽然你武功被废,但欣赏你的才华,所以你决定和我一起。”
容姲想起自己在外人眼里武功被废的形象来,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也只能由着这个有武功的人胡闹。
她眼睛随意一瞥,倒是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衣角。
“出来!”她喝道,引得纪越天也朝那个方向望去。
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抱着个小包裹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扫视了二人一眼,之后就一直盯着容姲看,犹豫地叫道:“……二师姐。”
容姲没什么表情,但是摸了摸女孩的头:“游芳,我已经不算你的师姐了。怎么偷偷跑出来,其他的师兄师姐呢?”
“师姐,”游芳仿佛没有听到容姲的第一句话,执着地叫着,“我刚才恍惚看到你的身影,就悄悄溜出来了,果然是你!”
听到她是偷溜出来的,容姲敲敲她的脑门:“其他人为了寻你都要急坏了,我过的很好,你不要担心,这是纪姐姐,我新认识的朋友。”
她把游芳的视线引向纪越天。
游芳对着纪越天笑了笑,又想起什么来似的把手里的小包裹递给容姲:“对了师姐,这应当是你疏忽遗漏的东西,还好没摔碎,我在后山看到就给你带来了。”
容姲条件反射地接过东西,脑子却在想着自己东西不多也没什么重要的,明明没落下的才对。
游芳性格开朗,这就忘了刚在容姲那儿吃的瘪,还不忘数落她粗心大意,并请求纪越天帮她看好师姐,不要再丢三落四了。
毕竟是偷溜出来,说完这些她便急匆匆的离开,纪越天看到容姲正在出神,便主动送了游芳一小段,回来时看到她已经把包裹打开了,表情却更为困惑。
“怎么了?你可不是什么粗心的人,什么东西能让你这样?”纪越天凑过去,包裹不大但有绝大部分都是纸张,应当是为了保护正中间的翡翠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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