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余织宛视力完好,此时就能看见,身姿修长的女人慵懒地伫立在墙边,微凉清朗的风灌入风衣,吹得卡其色的长风衣猎猎飘起。 裴羽绛的发丝被风吹得有点乱,随意抓了只发卡别住,深蓝瞳孔里满是认真。她内里只搭了一件休闲款的白衬衫,塞进牛仔裤里,纤腰长腿与漆黑皮靴搭配有种说不出的随性美。 余织宛看不见,但她闻着满园花香,记忆却突兀撞入许久没回想,像是被刻意封印起来的童年。 她的父母操作冰冷器械的双手能瞬息将无数人的命运握于指尖,也能捻起漂亮的花朵,为她编织最原始的花环来装点打扮。 她的这双眼在那时还能看见万紫千红的春天,在翼城初夏的田埂上,吹起挂在花环上的蒲公英梗让它飘得更远。 裴羽绛原本没打算开口的。 她其实嘴有点笨,不太会安慰人,生怕一不小心好心办坏事。所以在一开始注意到余织宛神色不对劲的时候,只是稍微缓下了编花环的动作,迅速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余织宛。 今天一天的行程飞快在她脑海中掠过。 出发之前到门口接人了,上飞机扶了,飞机上余织宛想喝水她主动找空姐要了,余织宛睡着她主动盖毛毯,还把自己的肩膀贡献出来,虽然她觉得商务座的沙发比肩膀舒服。 下飞机也扶了,民宿订的很好符合预期,两个人第一次一起旅行,她全程态度很好语气温和,绝对没有做一点扫兴的事,没有发一点脾气,就连对路过的行人都柔声细语。 所以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裴羽绛左思右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余织宛到底在难受什么。 余织宛觉得有点丢脸。 除了必要时候的伪装,她并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因为一只花环哭也很荒谬,甚至再过完生日她都已经越过25岁,只是眼睛和鼻头都酸酸的,让她难得有点克制不住情绪的外露。 在她默默无声地打算任由眼泪流干再装作无事发生时,一张干净,沾了花香的纸巾却被递到了她的掌心里。 余织宛愣了一瞬,却不知怎么就炸毛了,小声又没什么气势地吼了句: “别看我!” “我没看,现在没看,真的,我眼睛是闭着的!” 裴羽绛早在蹲下来的时候慌忙解释,甚至拽住她的手来按住自己的眼,感受她的眼皮的确是牢牢贴合。 女人的声音有点委屈也有点紧张,裴羽绛刚刚拿余织宛的手指戳重了,眼睛隐隐作痛,但还是坚持着把话给说完了。 “我本来不想管的,但是你哭了哎,我不想让你哭了。” 她没怎么跟Omega相处过,但知道余织宛喜欢和她贴贴相处。虽然那还是在发热期,但起码能证明,一来余织宛不是生她的气,二来也不排斥与她接触。 为了融入这个世界,裴羽绛翻阅过很多资料,她看见过某个权威资料里写着“拥抱让人治愈”,虽然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她很确信,她在看见余织宛哭的时候心里就不太好受。 她不想再让余织宛哭了,于是问: “要不你抱抱我?抱抱我是不是就好受了?”
第28章 裴羽绛说这话时很认真, 没有丝毫亵渎或是玩笑的情绪,能听得出来很纯粹是想要安抚她。 余织宛深吸一口气,展开双臂,尝试着抱住了裴羽绛的肩膀。 女人的肩膀不宽也不窄, 裴羽绛不是骨架很大的类型, 身材很匀称, 不瘦弱也不强壮,肌肉线条是维持很漂亮的那种。余织宛抱她抱得也不费力,把头埋在裴羽绛的肩膀上, 任由泪水啪嗒啪嗒落下, 濡湿了衣料。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哭过, 尤其还是在别人面前。 但余织宛哭起来并不是大声嚎啕或是梨花带雨,而是沉默着,像只受伤了的小兽似的压低自己的嗓音, 尽量让动静都变得很模糊, 抽噎着自己慢慢消化情绪。 她哭得一耸一耸,裴羽绛没安慰也没催促,只是大方地借出了自己的肩膀, 任由余织宛靠着自己的身上。 过了一会,余织宛哭累了, 起身, 脸上水痕、压痕乱七八糟的, 抬手随意糊了一下,想到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不好意思地岔开了话题: “肚子饿了没?我们去吃饭吧?” 她话题岔的很生硬, 明显能看出来觉得刚才有些丢脸,裴羽绛当然就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是顺其自然地问了句: “你想吃什么食材?我叫外卖先送过来。” 最终两人点了一些金针菇、豆蔻、茄子、土豆片之类的烧烤必备食材,是切好了的那种,又买了速冻鸡柳和里脊肉,买得不多,正好是两人份能吃完,防止浪费。 裴羽绛又点了两小份凉菜过来,收拾好以后,把小型自动烧烤架装上小推车,跟余织宛一起出去了。 宁乡是花城也是水乡,水网纵横交错,翼城虽然不缺水,但跟南方水乡城市还是有区别的。 一弯水流潺潺而淌,两旁的路灯映射出朦胧光线,随着波光荡漾在河面上。河边来来往往的人不多,摆烧烤的就更少,裴羽绛摆好了烧烤架,正在把切好了的菜串起来,打算去附近先接点水来等着,防止待会火烧起来太大。 余织宛行动不便,就坐在原地等她。 她虽然眼盲,但手巧,能做提取液的手串签子当然也不在话下。裴羽绛走的时候还剩一些没有弄好,余织宛就接过来继续做,签子在手中如流水般过去,在清理里脊肉串时,忽然就听见了一阵窸窣动静。 河水的附近是一座公园,有公厕有草坪,设施齐全。余织宛看不见,但能听见似乎有狗的呼哧呼哧喘息声。 现在烧烤还没烤起来,没有食物的香气,按理说是不会吸引狗过来的,而且从脚步声能判断出这狗应该体型不小,听着那呼呼喘气声,余织宛脑海中立马勾勒出一条吐着鲜红舌头的大型犬的形象。 余织宛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里脊肉串,弯腰顺着记忆捡起不久前裴羽绛丢在地上的柴火棍。 她不怕狗,但怕疯狗,这种小城市里遛狗不栓绳的人也不是没有。余织宛寻思着主人可能就在附近,刚想出声喊,一道凌厉破空声响起,那狗竟是朝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哐!” 轮椅转动迅疾,速度远远超出了寻常人的反应能力。余织宛除了视觉以外,听觉嗅觉都非常敏锐,在听到异响的刹那立马做出反应,轮椅向后退却,避开了那只狗的扑咬。 大狗扑了个空,气势汹汹地再次朝她冲刺过来。 余织宛这次没躲,而是抬起手中棍子,计算着角度,默不吭声地等待着。等到凌厉的爪子要落在身上时,瞅准狗嘴热气呼出来的那一处,狠狠地把棍子横着捣了过去。 她这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气,大狗一个踉跄,竟是与余织宛僵持住。余织宛角度卡的精妙又危险,只差一点就没卡住,要是任由犬牙落下来,打狂犬疫苗只是小事,一个手无寸铁的盲人很可能会被这只硕大的犬只咬断手臂! 余织宛双手颤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汗水顺着胳膊一点点滑下,从指缝溢出。 裴羽绛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那处是她寻找的不会有车经过,甚至也没什么行人会来跑步的安全地带,但余织宛竟是在与一条大狼狗争斗,额发被汗水濡湿,双臂不断发颤,显然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狼狗并不是闻着肉香过来,皮毛油光水滑很干净,看着也不像是野狗。而且在人类没有主动招惹的情况下,狼狗看着凶猛,其实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 裴羽绛边往那边冲刺边仔细观察,果真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墨镜的青年,鬼鬼祟祟躲在树丛后面等待。 这个时候路边没多少人,有小孩看见狼狗扑咬人的一幕被吓哭了,家长连忙把人给抱走,没多管闲事。 裴羽绛没有第一时间去帮余织宛,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刺到了那青年的身边,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擒拿术把人给压在了粗糙的树皮上。 “呜呜呜!” 青年根本没反应过来身后有人,剧烈挣扎,但不及裴羽绛。他本能的呼救声让狼狗听见了,原本还气势汹汹扑咬余织宛的狼狗脚底踩了火炭似的,连忙丢下余织宛回来救援主人。 裴羽绛一记肘击把人敲晕扔在地上,同时在狼狗龇牙咧嘴冲上来时揪住了它的颈皮,朝余织宛大喊一声: “报警!” 余织宛用的是盲人手机,能触碰到按键,在腾出手的时候就已经在掏手机准备了。 ** 计划好的烧烤没能吃成,烟花也没能看,两个人空着肚子在警察局做笔录做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宁乡的警察倒也还算负责,对他们把细节问的清楚,没有草草带过去,因为是两个外地人就敷衍,还查了当时的监控来确认。 余织宛虽然是翼城人,但生得俏丽,虽然不是南方女子那种小家碧玉的秀美,却很耐看,是个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Omega。 一个娇弱的Omega在路上莫名其妙差点被狗咬,这已经严重扰乱了公共秩序,警察严肃地盘问了那个纵狗咬人还在看热闹的青年,青年一开始还想抵赖,但眼见着抵赖不过,就只能硬着头皮强调一句: “我就是故意的。” “我就看她是个瞎子,想用狗去吓唬吓唬她,我现在知道错了,下次遛狗肯定栓绳。” 警察问他原因,他就一直在说这句话,认定了自己纵狗伤人的原因单纯就是想要吓唬余织宛,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谁知自家狗会真的咬她,虽然没咬到,还被敲了几棍子。 但裴羽绛却本能觉得他在撒谎。 青年的表情有些紧张,眼神躲闪,而且余织宛与他无冤无仇,路上不止一个人,余织宛那双眼清澈漂亮,做事的时候手法也熟练,他又是怎么能看出来余织宛是个瞎子? 说看着余织宛是个失去了双腿的残疾人,才会故意来吓唬她都比这个有可信度。 只是她没有证据,也没法光凭自己的猜测就让警察把人给抓起来。 她们出门晚,又折腾了那么久,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宁乡虽然在南方,但十一月的夜晚天气还是偏凉的,外面更深露重,警察局里开着空调,一出来风往上飕飕地刮,席卷带走身上的热气。 花城四处可见的繁花在路灯的刺目光线下也映照得失去了色泽般,颜色从鲜艳到被衬得寡淡黯然。 这个时间点在除了大都市以外的地方都比较难打车了,裴羽绛在APP上叫车,在风中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来,她自己吹风倒是不怕,但怕余织宛吹感冒了,只得道: “我推着你回去怎么样?” 从警察局回到她们的民宿大概得有好几里路,对于裴羽绛来说,这么点路跑都能跑回去。余织宛用的轮椅,但走得慢,就不如她赶紧推着余织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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