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鱼泽芝进了屋,她赶紧把门关上,省得被邬挽迎和宋有稚看到。 鱼泽芝扶住灵案,用力一推,没推动。 这灵案本就沉甸甸的,且不说上边还放了那么多东西,没点力气还没推不开。 邬引玉浑身酸乏,翻个墙就已是竭尽全力了,现在手软脚软的,哪帮得着。 谁知,鱼泽芝吹了口气,她手还没攀着灵案,灵案便嘎吱嘎吱往边上挪,案上灵牌簌簌晃动。 邬引玉想,饶是她觉得自己再有本事,此时和鱼泽芝一比,也不过是鸡蛋和石头。 “鱼老板身怀神力啊。”她啧啧夸耀。 鱼泽芝睨她一眼,翻出打火机咔地擦燃,慢步走下楼梯。 邬引玉只好点出手机的手电筒,扶着墙小心翼翼往下迈,等她走到底下,鱼泽芝已经点亮了家谱前的蜡烛。 整片家谱被照得发黄,其上画着的亭台楼阁用的不是一般染料,烛光一照,便亮晶晶一片。 邬引玉循着记忆,找到了被蛛网和尘蒙住的那一角,指着说:“就是那,可惜够不着,真想抹开看一眼。” 她话里满是暗示,一双眼还直勾勾看着鱼泽芝。 鱼泽芝一个抬手,桌上的抹布便飘了起来,朝家谱上那处挥去。 邬引玉又看愣了,“了不起啊鱼老板,此前您还说什么也不会,原来是装的,害我还耐着性子同您解释了那么多。” 墙角那处蛛网被扫落,掩在底下的名字逐渐展露。 邬引玉目不转睛地看,又说:“所以鱼老板在那慧水赤山里,算是什么厉害角色?” “寻常职务。”鱼泽芝答。 要说活人和死人在家谱上的区别,只在于红黑二色,那这被掩在蛛网后的名字却是……暗金色的。 暗金的名字上留有极宽的一道杠,分明是被除名的意思。 邬嫌。 是邬家的高祖,算下来,邬挽迎还得算是她的旁系玄孙。 邬引玉仰头看着,缓步朝家谱靠近,手往上一按。 她只需闭上眼,就能看见邬嫌最后所处之地,竟不在邬家,亦不在叡城。 那里滩涂上满是碎石,有废弃的船在边上搁浅,桅杆上挂满了祈愿的红布条。 是牙樯滩。 但邬嫌没有在牙樯滩停留,而是一路往山中走。 待她走进山林深处,邬引玉便什么也看不着了。 那座山叫草莽山,便是吕冬青所说的,祖辈不让靠近之处。 邬嫌果然是去过草莽山的,也路经了牙樯滩,一切灾祸,当真与她紧密相连。 “看见什么了?”鱼泽芝问。 邬引玉回过神,说:“草莽山,她路经牙樯滩,去了草莽山。” 此行说是要离开鱼家,实则两人连个目的地也没有。 邬引玉有商有量地问:“鱼老板要不要和我去草莽山看看?” 作者有话说: =3=
第44章 “可以。”鱼泽芝仰头琢磨五门族谱, “正好也是要去的。” 上次进禁室时唯独缺了她,如今进来,她不免多打量几眼。 族谱暗金的笔迹上似有流光一晃而过,邬引玉心觉不可思议, 说:“为什么五门要划去邬嫌的名, 她那名字是后来才变成金色的么。” 鱼泽芝看了片刻, 说:“在慧水赤山,登仙者的名会被天道漆成金色, 名字许是在此前就被划掉了。” 邬引玉眼里露出促狭之色,不禁调侃:“鱼老板当真是什么都知道, 叡城赛诸葛, 就是您了吧。” 鱼泽芝目光淡淡地睨她, 妥协一般,压根不辩驳。 “这么说, 那慧水赤山当真有意思。”邬引玉敛了目光, 从衣兜里摸出一枚铜钱,掷到了香案上的三足小鼎里里, “有仙有神,热闹非凡。” 叮铃。 声一响,就当作她敬过五门,敬过邬家列祖,也敬过邬其遇了。 邬引玉转身,双臂往后一撑, 倚在香案前,说:“你猜猜转经筒是从哪里拿出的的。” 许是她的暗示太过明显, 鱼泽芝一下就猜中, “这里?” “没错。”邬引玉笑了, “这神堂没翻修过,禁室想必以前就在,没想到吧,你想找的东西曾也在你的眼皮下。” 鱼泽芝不觉可惜,总是一副沉静缄默的模样,似是参透了世间因果。 她淡淡一笑,说:“无妨,此时见到也不晚。” 邬引玉伸手,干净的掌心往上摊着,“给我一枚铜币?” 鱼泽芝打开包翻找,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转经筒里的画么。” “为什么?”邬引玉还挺好奇。 鱼泽芝终于翻到铜币,放到她掌心时没立刻收回手,而是隔着铜钱,往她手心轻轻一按。 “它是你的一部分,我应了你的请求,原是要把你完完整整带到这里的,但我要带你走时,却发现你身上少了……” 邬引玉心跳得愈快,从心下腾起的困惑便越像一头兽,在她胸口下鼓吻奋爪。 她迟疑道:“少了什么,一些部件?魂还是魄?” “都不是,但也至关重要。”鱼泽芝淡声:“它属于你,所以它不管位于何种险境,最终都会回到你身边。” 邬引玉手心上的力道一轻,她随即收紧拳头,转身后五指一张,把那枚硬币也放到了鼎里。 牙樯滩必是要去的,但得等雨势小些才能过得去。 出了邬家,两人又照着来路翻了出去。 邬引玉意味深长地看向鱼泽芝,在上车时按捺着笑意说:“鱼老板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吧,私闯民宅,这要是被抓到,鱼老板颜面无存呀。” “那怎么办?”鱼泽芝系上安全带,没表情地看向邬引玉,似是想讨一个说法。 邬引玉不以为意地说:“我赔给您呗。” “怎么赔。”鱼泽芝说。 邬引玉看向对方腰侧,下巴一抬,理所当然地说:“不是早赔给您了么,这玉可值钱了,还是说,您想要别的?” 明明只是随口戏谑了一句,也不算开玩笑,偏偏鱼泽芝很淡地笑了一声。 “想要什么?”邬引玉问。 此时她不光目光含情,连嗓音也在散播着充满杂欲的暗示。 她总是不遮掩,明目张胆地散播着自己不纯粹的心思,一言一行都是故意。 鱼泽芝笑意渐敛,虽然转开了眼,但目光算不得冷漠。 犯过戒的人,又如何能把控得了心神?此时的回避,在邬引玉看来,不过是挣扎罢了。 邬引玉往座位上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抱起手臂,懒懒散散说:“开吧鱼老板,路上如果要进加油站,那油钱算我的。” “不必计较得那么细。”鱼泽芝轻点油门,不紧不慢地开了出去。 “我可不会把自己赔出去。”邬引玉慢悠悠说。 从叡城到牙樯滩,就算马不停蹄,也得花上一天的车程。 且不说,越靠近那边,天色越是阴沉。大雨淅淅沥沥,车窗一糊,就算有雨刮左右晃动,视线也还是模糊,只得再放慢车速。 出了叡城便是高速,车才开出不到十公里,鱼泽芝眼前一黑,后座上鬼气腾腾,有东西倏然出现,遮了她的眼。 邬引玉察觉有阴气逼近,蓦地坐直身扭头,只见一双灰白的手遮在鱼泽芝眼上。 那东西上,带着……封鹏起的气息。 邬引玉早有预料,毕竟离开鱼家时,她还是带上了那只转经筒。只要转经筒在,踪迹必会暴露。 可她没想到的是,五门竟追得这么紧! 通体灰白的小鬼就挨在主驾的座椅后,他模样尚还稚嫩,有点儿怯生生的。 封鹏起看似比吕冬青要内敛许多,平日里话少,不怎么出主意。这样的人,好似苦闷委屈都憋在心底,使得胸中积郁愈来愈重,也让那双眼变得越来越阴鸷。 再看,小鬼身上贴有符箓,那符箓上分明写着封鹏起的名,他是……被逼急了。 被蒙住双眼的一瞬,鱼泽芝松开油门,平静道:“有东西。” “往前开,鱼老板稳住方向盘就是。”邬引玉伸手,不走寻常路地撕下了封鹏起驭鬼的符箓,冷笑说:“封家是想把鱼家取而代之么,还学旁人用起鬼傀了。” 符箓一撕,那只小鬼便被邬引玉拍了一记额头,直接被拍飞出去。 “不过是照猫画虎,用符箓的就该有用符箓的样子,御傀?那还得看鱼家。”邬引玉一嘁。 她转而取出一枚铜钱,从发上抽出簪子划伤中指,再将渗出的血抹到了铜钱上。 小鬼已经松手,鱼泽芝稳稳把着方向盘,是一点儿也没开偏。 她重新踩下油门,扭头飞快瞥去一眼说:“你要做什么。” 话音方落,邬引玉已掷出手里铜币。 铜币飞快扎进小鬼眉心,他痛得翻来覆去打滚,吵闹得厉害。 “定。”邬引玉悠悠地吐出一个字音。 小鬼登时一动不动,双眼惶恐地瞪着。 邬引玉满心舒坦地翘起嘴角,说:“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嘛,他要驭鬼,那我也驭,总归都是照猫画虎,谁不会似的。” 她说得轻巧,这样的事似乎没少做。 都说邬家小姐剑走偏锋,比吕家那走了邪道的吕倍诚好不到哪去,部分原因就出在这。 小鬼被死死定住,压根动不得。 邬引玉语气略显不屑,“比起鱼家的傀丝,封家的符箓限制性还是太大了,也太脆弱,他学不到精髓。” 一顿,她又幽慢地说:“我没有不敬封老的意思,只是他急上头了,我也急了。” 理由充分,鱼泽芝无从辩驳,只问:“这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知道。”邬引玉眨巴眼,无比无辜,“我天生就会。” 说完,她打了个响指,冲那只小鬼说:“去跟封鹏起,别让他知道我在往草莽山走。” 小鬼不得不鞠身答应,身形逐渐隐去,一会儿便没影了。 “鱼老板那么厉害,不能将转经筒的存在屏蔽?”邬引玉睨过去。 “里面是你的东西,我没那么大的能耐。”鱼泽芝倒是能沉心静气。 邬引玉听得一愣,好笑地说:“这么说来,我以前也挺厉害?” “可不是。”鱼泽芝目不斜视。 从叡城到草莽山,有近半车程都在雨中,路本就不好走,不巧这车还惨遭抛锚,荒废近一日才能重新启程。 庆幸的是,后两日雨势渐小,车玻璃前的雨刮不再哗哗狂动,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刮得好像有气无力。 封鹏起到底还是不敢做得太绝,除了那一只小鬼外,没有再派出其他。 鱼泽芝车上不放说书了,反倒听起了新闻,说是牙樯滩城区暴雨已停,道路很快就能疏通。 邬引玉歪在座椅上,回想在邬家禁室中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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