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拂着并不平滑的压花墙纸,步步往上走,“这墙纸是没有换过的,要是画了东西,墨汁肯定要洇开大片。” 上一次,吕冬青过来主要是为了搜魂,自然没有留意墙面,这回他杵着拐上楼,一寸寸地抚起身侧墙面,还凑近仔细嗅着辨别。 封鹏起也细心查看,邬其醒跟在后边。邬其醒虽也跟着摸蹭起墙纸,但到底不大走心,好像只是装装样子。 邬其醒虽然对邬家如今做主的这两兄妹多有不满,但到底还是不希望他们被邪祟缠身,也不是那么巴望邬家出事。 墙纸上没有墨迹,倒是有几处污痕,但都和水墨无关,有磕碰出来的,也有油污,唯独不见墨色。 吕冬青一颗心扑了个空,转而提出想查看监控。 鱼泽芝是看过监控的,心里清楚邬引玉在夜里作画的事,光用“梦游”一说可解释不清。她稍稍侧头,不咸不淡地睨过去,又盯起邬引玉的后脑勺。 那目光一投,邬引玉又觉得后颈在冒寒意,回头时果不其然迎上了鱼泽芝的目光。她轻轻一哧,料到吕老不会善罢甘休,可没等她开口,邬挽迎先说了话。 邬挽迎神色如常地说:“监控怕是查看不了,打从上周起,家中监控就坏了,我手上一直有事要忙,忘了叫人过来更换。” 因为这话是邬挽迎说的,吕冬青没有过多怀疑,只是说:“坏得太不凑巧。” 邬引玉随即问道:“吕老可要在外面走一圈?” 虽然上次过来时已经搜过一回,但如今经判官确认,此处的确“有鬼”,吕冬青怎么说也得再走上一圈。 出去时,邬引玉特地落在后边,见鱼泽芝要扭头,连忙抬手往对方下颌一推,迫使这人把头转回去。 她收回手,转而伸了一根食指,轻轻往鱼泽芝后心戳,幽声说:“您是关心还是别有用心?” 鱼泽芝便被那根手指推着往前,淡淡说:“当然是关心。” “真?” “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会不信。” “我没有不信,是您不信我。”邬引玉又往鱼泽芝后背上戳,戳得一点也不干脆利落,显得格外亲昵。 只是,她根本不敢把鱼泽芝当自己人,谁知道那壳子里的是什么来头,又打了什么主意。 鱼泽芝像被推着往前走,面不改色地说:“如果查看监控,我也会被怀疑,监控可是记录了我的好几次到访。” “真冷漠啊鱼老板。” 邬引玉戳得更用力了,“您哪是关心我,明明是在关心自己。” 走了一圈,吕冬青停在邬家的神堂前,若有所思地问:“近段时日,邬家的神堂由谁打理?” “是我。”邬引玉说。 吕冬青又说:“可方便进去一看?” 邬引玉哪能说“不”,当即就开了门。 于此,其实她并不担忧,毕竟炉里香灰的臭味已经散尽,而那墨气也不知去了哪里,悬梁上的麻绳更是被她藏了起来。 吕冬青站在灵案前上香,手颤巍巍往前伸,目光突然变得很是尖锐。 邬引玉天天夜里都来擦拭灵牌,不觉得这神堂有何异常。 吕冬青先是伸手朝邬其遇的灵牌探去,拿起端详一阵,又吃力地捧起别块。 不论被拿起的是哪一块,邬引玉都没有出声阻拦,既然要搜,就容他们搜个仔细。 吕冬青连着查看了数块灵牌,在摩挲到某一处痕迹时,手陡然一顿。 “怎么?”邬引玉愣住,往前靠了一步。 吕冬青用拇指不停摩挲着手里灵牌的底部,神色沉沉问:“这是哪来的。” 邬引玉探头辨认,只见灵牌底部竟刻有个葫芦塔刹一样的图案。 在她梦里那个叫“小悟墟”的地方,就有无数的葫芦塔刹。 “上次扶乩后,有东西撞进吕家神堂,我便也进神堂检查了一番。那时,我发现列祖灵牌上竟刻有这样的痕迹,还以为是家里哪个小辈玩闹时犯下了错。”吕冬青说。 作者有话说: =3=
第33章 葫芦塔刹的刻痕是在灵牌底部, 图案小,痕迹又极浅,若非拿起来细看,还真留意不到。 邬引玉哪知道这回事, 下意识看向邬挽迎, 却见邬挽迎也满脸惊诧。 塔刹, 魔佛,还有上回扶乩时肃穆沉重的钟声。 凭借这些, 邬引玉已能断定,偷吃神堂里贡香的, 一定就是她梦中从未现过身的魔佛! 传言塔刹与天相接, 能借此与神灵通话, 在以前便听说有巫觋借葫芦塔刹问天。但后来,坑蒙拐骗者越来越多, 一个真相也随之浮出水面—— 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 于是, 便不再有人借葫芦塔刹问天了。 邬挽迎摇头:“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灵牌上有这样的痕迹。” “所以, 此前你们根本不知道有阴邪之气潜进神堂?还是说,有,但你们没当一回事。”吕冬青冷声质问。 “没见过,不知。”邬挽迎气息已乱,却还是老实回答。 邬其醒惴惴不安地盯了片刻,伸手问:“可否容我一看。” 吕冬青把怀中杂乱的灵牌交了过去, 神色难看道:“你也看看。” 邬其醒先看的竟是邬其遇的灵牌,两人到底是兄弟, 虽然争抢了一辈子, 但还是有些情谊在的。他看邬其遇的灵牌下没有痕迹, 稍稍松了一口气,才接着查看起其余灵牌。 余下那些,有的有印记,有的没有,有印记的全是老一辈。 看完,邬其醒望向灵案,皱眉问:“那其他的灵牌呢?” 吕冬青双掌合十,语气沉沉地说了一句“多有冒犯”,然后才搓搓手继续查看。 邬引玉也在边上翻,但因为灵桌又宽又高,其上放置的是祖上好几代人的灵牌,那中间和最上边的,得踩到桌上才够得着。 她脱去那小猫跟的鞋,正要掖着裙摆往上爬,就被鱼泽芝拉住了。 鱼泽芝拉住她的裙摆,皱眉说:“让其他人来。” “我来。”邬其醒把怀里的牌位递了出去。 邬引玉伸手接住,不客气地说:“劳烦二叔。”她把灵牌挨个放到桌上,只剩邬其遇的还在手上捧着,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她喊了邬其遇二十来年的“爸爸”,到头来,不光称呼喊错,连身世也变得扑朔迷离,甚至,观宋有稚那态度,就好像邬其遇是她害死的一样,当真不是滋味。 明明魔佛和二十三年前的女人也掺和其中,害人者再怎么也不该算到她的头上。 越看心里越是犯堵,邬引玉干脆放下了邬其遇的牌。她看鱼泽芝站在边上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几步靠近,压着嗓说:“您说,有没有可能是留下印记的东西想吃人,但那团墨气救了他们。” “不生不死,尚不能断定是‘救’。”鱼泽芝淡声。 邬引玉自知摆脱不了那团墨气,只能想方设法替对方洗清嫌疑,但说是“救”,其实连她自己也不信。 “也是。”她哼笑,“不过,这葫芦塔刹一定和吕家扶乩时的钟声有关吧。” “或许。”鱼泽芝话本就不算多,如今更是少得稀奇,眉心还紧颦不松。 邬引玉放慢声音,显得悠哉悠哉,“有钟声,又有葫芦塔刹,在常人看来,这些可都是邪祟不会碰的,您说……”她调子拉得老长,明目张胆地打量起鱼泽芝的神色。 “你想说什么。”鱼泽芝转头,沉着的目光没有丝毫要动摇的迹象。 邬引玉抬手掩在唇前,说:“您还记得吧,赵姨传出去的谣言,她说我上了吊,还在墙上画画那事儿。” “记得。”鱼泽芝语气淡如水。 “世上会不会真有魔佛?”邬引玉问出口。 鱼泽芝那漆黑瞳仁好像茫漠大海上的游船,遽然闪颤,说:“万一是其他邪祟造假?鬼怪可是很聪明的。” “也有可能。”邬引玉笑了,目光投向灵案,依旧觉得此事就是魔佛所为。 邬其醒上了香又三拜九叩,终于赤脚上桌。他心里委实没底,原以为是这两兄妹能力不足,应付不得,如今他才明了,邬家是真的闹了怪事。 他那点儿想落井下石的心思彻底没了,在检查了牌位后,眼底惊诧之色越来越深,险些忘了呼吸,一张脸憋得时白时红。 “怎么样?”吕冬青腿脚不便,只能站在底下问。 邬其醒把那些有葫芦塔刹刻痕的灵牌递了出去,一声不吭又继续查看,最后交出去的灵牌得有十余块,全是高祖父辈往上,往下的无一例外都无此印记。 往上的那些先祖,不论是寿终正寝,还是因病因故,竟都摆脱不了此印记。 邬引玉是二十三年前来的邬家,那时是邬其遇当家,本以为怪事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没想到,事情发生得比她料想的还要早。 高祖父辈往后的三代人全都避过了此灾,如今魔佛又冒出头,一定和她的出现脱不了关系。 “那些也是我的……”吕冬青惊诧道:“爷爷辈了。” 封鹏起难以置信,“可是在那个时候,我可从来没有听说五门发生过类似的怪事。” 邬其醒从灵案上下来,他手软脚软,翻下桌时差点跌了个大跟斗,唇色惨白着问:“这些印记一定是最近才出现的,此前我爷的牌位是邬其遇亲手刻的,不可能会留下这样的印痕。” “邬家的灵牌,都由家主亲手雕刻。”邬引玉走上前,将灵牌上的印记一个个比对,愕然发现,所有葫芦塔刹竟长得一模一样,一点没差! 就算是打印,着墨也会稍有不同,这样的相似程度,已经比得上那两块莲纹玉佩了。 邬引玉看得心惊肉跳,目光一动,侧身看向鱼泽芝。 鱼泽芝还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灵牌上的痕迹,面色中也有不解。 “五门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吕冬青握紧拐杖。 邬引玉试探般低头,往刻痕上闻,一股子腐臭味,像烂掉的菜叶子和放坏的肉糜。 她蓦地转头,簪子差点戳上鱼泽芝的脸,连忙张开五指往簪子上一裹,说:“一样的。” “和香灰里的一样?”鱼泽芝听明白了。 邬引玉颔首。 吕冬青和封鹏起是琢磨不出结果了,看边上那两人在打哑谜,皱眉问:“看出什么了?” “这些刻痕不光一模一样,好像连味儿也很相近。”邬引玉说。 邬其醒离得近,率先嗅了起来,不解道:“不就是木头味么。” 吕冬青也跟着吸了几下鼻子,果然没闻出那股邪祟味,按起眉心说:“我看引玉你也乏了。” “是累了。”邬引玉作势笑了。 夜已深,再这么熬下去,怕是到凌晨也找不到答案。 两位老人都已是心力交瘁,邬挽迎怕极他们出事,干脆道:“二老今晚要不就暂住在邬家,时候不早了,明天我再让人查查这葫芦塔刹。”
303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