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升倒是手机在身,以免吕封柳几家忽然又有事要说。 三访观喜镇,是在同日的傍晚,艳阳将落之时。 地上的侦查人员还在探寻观喜镇出事的原因,正要歇息时,脚下一阵晃动,好在这次地动比之前的都要柔和。 在这地动的刹那,引玉和莲升已经抵达千丈地下,又见着了那将业火金莲生啃的业果。 业果上的纹路复杂且毫无规律,比人脸上的皱纹还要难画,且不说这里面包藏万千灵力,还能时不时传出动静,可不是寥寥几笔就能画出来的。 “真的能画?”莲升不是质疑引玉,只是此物委实复杂。 “可别不信,我又不是你那三脚猫的画技。”引玉笑着打趣,半个身凑上前去,不想看漏一道细小纹路。 莲升听她说得胸有成竹,微微歇力,不咸不淡地呵出声,说:“得了,知道你画技天下第一妙。说起来花还没画,你说这话,是想我在你身上多练几遍?” 引玉环着业果走上一圈,说:“是想的,不过画画这活儿,没个引路人可不行,不如我在你身上画一朵,你就照着画一朵?” 她半个身还在往前倾,一副毫无防备的懒散模样,好像此时只要有一阵风刮近,就能令她挨上业果。 “靠那么近,我还以为你是想用脸来画。”莲升生怕引玉贴上去,伸手勾她腰间的布料,皱眉说:“用脸的画法,我可不学。” “就算你想学,我也不会教。”引玉直勾勾盯着业果,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绝技不外传?”莲升抬眉。 引玉的绝技哪是这个,分明是一心二用,不然怎能一边撩拨人,一边还在记着业果的每一道纹。 她闻言一笑,说:“是不想你脸上挂彩,毕竟最开始时,我就是因为你这张脸,才多看了好几眼。” “多看几眼就聊上了,非得让天道安排你我共事?”莲升倒是不生气,毕竟人之初见,就是靠一双眼分辨好坏,而人么,五蕴之一就在眼,落入色蕴也不稀奇。 “不然干看着么?有欲又不丢人。”引玉反手伸向后边,朝莲升手背轻拍,“也不怕我往前一凑,把你也带过去了。” “那不正好陪你。”莲升不爱听这后半句,却喜欢听引玉谈欲,有欲才有世间的循环往复,有万物荣枯。 引玉又笑,指着笼罩在业果上的金莲,别有深意地说:“我可不舍得让你陪,你这还被吃着呢,要是全分给它了,我吃什么?” “吃”来“吃”去,乍一听好像是平日的起居食息,其实还是离不开那档事。 莲升硬将引玉拽得往后一个趔趄,害得引玉撞上她。她心绪复杂,恨不得对着引玉的耳咬去,好在还能忍住。 引玉挨着莲升,腰被箍得紧,当即笑出声,悠悠地说:“我话刚说完,你就要把自己送上来给我吃?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大度呢。” 莲升一时语塞,这关头也不敢咬钩谈情,抬臂就把手指往引玉嘴边送,冷声说:“吃这吃那,你最好真能咬下一块肉来。” “这可是你说的。”引玉张嘴就咬了上去,却没用上十足的力道,反倒像足调情,慢腾腾地压了一下。 她就喜欢在弦上纵情,此时是,当时在小悟墟的石像里也是。 “不是要画业果?可别连轮廓都还没记齐。”莲升已分不清指腹是痛是痒。 “早记住了,我的记性你还信不过?”引玉乐悠悠的。 莲升不再收敛,就着那手指撬开引玉的牙,带着莲香的气息落向引玉耳畔,说:“不咬下来,我就乱搅一通,看你涎液往哪里咽。” 引玉含糊地笑了一声,反手把这紧贴着她的人一把推开了。 莲升不得不松手,淡淡说:“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引玉扭头,指起自己促狭地问:“这是不是你的心头肉。” 问得直白,叫莲升无从回答。莲升目不转睛地看她,猜到话里一定有陷阱。 “你就说,是不是。”引玉挥出真身画卷,继续端详眼前业果,正事闲事一件不落。 莲升口齿发干,指腹上的触感还在。她将手指紧紧收入掌心,故作平静地说了声“是”。 引玉戏谑:“那我推开你,怎么不算咬下你一块肉?” 莲升心说果然,可就这片刻,话全堵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就因看到了引玉手中的真身画卷。 引玉不是无缘无故招出画卷,是要从卷上撕下一角,用来造出能骗得过灵命的“幻象”。 可别说撕下一角,就连划上浅浅一道,也会令灵台剧痛如裂。 莲升的目光从业果上移开,只定定看那白玉卷轴,可惜如今卷轴拢着,看不到全貌。 “想看?”引玉对莲升毫不设防,眉一抬就说:“拿去。” 莲升还真拿了过去,却没有展开,只是捧在掌中掂量,说:“那时在白玉京,你为什么执意要撕画卷送我。” 引玉任她拿捏,眼不见眨,说:“别说你不知道,那画卷只要挂在问心斋,我时时刻刻都能从画里现身。” 她故意说慢,害得人要更加留心去听,也更容易被她话中情丝缠得脱不了身。 莲升沉吟不语,她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当初才会将画一揭就丢出窗外。 引玉饶有兴味,“我是怕痛,但我对情啊欲啊的,向来大方。勾你么,自然得用最好的饵,那些粗劣的,入不了我的眼,我也不容它们入你的眼。” 掀天斡地的欲涌上莲升心头,此欲并非凭空而起,是有东西在底下托举着。 那东西叫情,就是情这一物,令她心花怒放。 此番,她深陷七情,却不受七情所困,这才叫“破”。 “要是疼了,就咬我的手。”莲升说。 引玉却甩起手腕子,腕上菩提珠簌簌作响,说:“我有这个,咬你干什么。” 她直视莲升,当着莲升的面捋下腕上珠串,牙关一掀一合,咬得密实。 画卷还在莲升手上,莲升送到唇边一亲,才肯割舍还回。 引玉咬着菩提珠笑,一言不发地接住画卷。 她是怕痛的,此时还没撕画,额上便已冒出冷汗,一时竟不知,自己上次的胆子怎会那么大。 莲升已经想出声阻止。 引玉看到对方眼里的迟疑,忽然就想起来了。 上次胆大,是因为她一心想要莲升,朝思暮想,想到能把痛忍下。 莲升翻掌掐出金光,想助引玉一臂之力。 可引玉怎么会要,摇头便甩开真身画卷,手从卷首拂到卷尾。 卷上原是干干净净,白到没有一丝杂质。 在引玉拂向卷尾后,一道歪扭裂痕忽然出现,好像玉石入渍,格外醒目。 这道疤是当年撕画留下的,引玉并非不待见,只是觉得有损玉颜,所以一直藏着,此时才让它显露。 如今看,疤已不再刺眼,或许是因为她所求已得。 不过转念一想,不管成与不成,也不管为的是六欲中的哪一欲,其实就算摔个粉身碎骨,也不难看。 有过轰轰烈烈,拿起而知放下,方能自渡。 莲升心口发紧,沿着那蜿蜒裂痕缓缓摩挲,哑声说:“现在还会疼么。” 引玉心说当然不会,但她还在咬着木珠,无暇应声,干脆也不回心声了,就这么似笑非笑地吊着莲升。 莲升轻叹,挥手撑开一道屏障,省得灵命藏在附近,勘破她们的计谋。 屏障顿时展开,就连蚊蝇也飞不进来,里面两人随之遁形,外人谁也看不出其中变化。 引玉知道,时候到了。她手捧真身画卷,传出心音说:“莲升,蒙住你的眼。” 莲升深深看她一眼,手腕一抖,从虚空中取出和业火一般艳的绸带,不发一言地蒙到眼上。 引玉终于收紧牙关,硬生生把小悟墟的菩提珠咬出嘎吱声。 撕开真身画卷,她的灵力必会波动,这即是屏障存在的必要。 顷刻间,浩瀚灵力震荡开来,撞得屏障轰隆作响,所幸这些声音都被困在当中,绝无可能被外面的人听到。 引玉似被撕成两半,画卷上又添新痕,这次不算歪扭,这一撕还撕出经验来了。 好在,真身画卷是被撕开了,她身上却看不出伤口,只是灵台一痛便牵动全身。 是痛,却只能忍着,她还得照着业果的模样,将它一点不差地画到纸上。 引玉冷汗淋漓,已到汗如雨下的地步。那串菩提珠依旧在响,她痛到牙齿打颤,根本咬不稳。 莲升蓦地揭下红绸,把掌中金光拍了出去,径直拍向引玉眉心。 引玉冷不丁被撞个正着,微微往后仰身,还在以手作笔,一提手一转腕,画上便是一道墨痕。 画中,业果已有七成像。 得金光相助,引玉灵台痛意骤减,神色越发专注。 停笔的一瞬,业果跃然纸上,比照片还真。 引玉牙关松开,菩提珠串陡然下跌,堪堪被她勾在指尖。 她周身汗湿,朝那角画纸吹出一口气,随即“业果”不再只是纸上平平整整的画,而是有宽有厚的。 画成! 怕是业果照上镜子,也分不出哪个才是自己。 引玉只手捧稳“业果”,勾着菩提珠串的手慢吞吞上抬,有气无力地说:“莲升,给我戴回去。” 作者有话说: =3=
第212章 深谷静谧, 似乎连引玉的痛都落地有声。 莲升不声不响地看了引玉好久,恼于自己本事不济,她倒也想代引玉受痛,可她终归不是那天地画卷生出来的灵。 她只能用术法做一些纸傀, 骗骗寻常人。 引玉的手腕子跟藤条一样, 没骨没筋地晃悠, 说:“是因为我咬过,嫌了?我还咬过你呢, 怎么不见你嫌自己。” 莲升伸手,给引玉把菩提珠串一圈圈绕好, 绕好了还俯身凑近, 唇轻飘飘地印在菩提珠串上, 说:“吃进嘴里的都没嫌,何以见得我会嫌这个。” “谁让你没有立刻给我戴上, 我手腕举得累。”引玉理由充沛。 莲升便托起她的手, 眉间恼意尽掩,“说那档事时, 你可没嫌说话累。” “这事我乐意做,说一万句也不累。”引玉手上还托着业果,自己打量了两眼,才递到莲升面前,“喏,这不就成了, 有什么难的。” 是不难,但叫人心惊胆战, 也跟着痛不欲生。 画出来的业果精妙绝伦, 莲升明知此赝品和纸一样轻, 却还要弹指将它搬开,省得压乏引玉的手。 “是不难,但手举着会累,是不是?”她淡声说。 引玉的冷汗还在往外冒,大滴大滴下落,整个人似乎是溺水得救,连指腹都被泡皱,模样狼狈得叫人心疼。 “是了。”她轻嗤一声,没什么气力,笑都笑得像是要断气,故意往莲升身上歪,挨着说:“又累又痛,痛得要命,得亲上几下才能好。”
303 首页 上一页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