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又好像水珠滑落,亦或是哪位天仙在反弹琵琶。 顷刻,归月摇摇欲坠,眼前景象倏然一变,害得她从石像上坠落,好在她一下便意识到,这是幻象! 所幸这石像耸入云端,她站在石像上,整个身都被笼在瑞光下,否则如何醒得了神。也幸好,她早些时候磨好了爪,这对爪足够锋利,使得她能稳稳勾在石像的额头前。 归月知道这石像常常有天仙过来擦拭,偌大一座像,花上一整日才勉强擦得干净。 可如今,她竟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是……魔息! 她爪子下,有一些斑驳浅淡的痕迹,根本就是才逸出不久的魔气。 这尊像与灵命相系,灵命怕是已经成魔! 此事若是传出去,定要惊煞这一众仙神,且不说,他们竟还妄图让灵命出面。 归月心惊胆战,又赶紧爬回顶上,被瑞光照得皮毛发烫,才微微安下心。 她是逃过一劫,可底下的众仙神没有,他们开始拔刀拔剑,将法器一股脑全部祭出,接着便将法术全招呼在自己人身上。 这不是玩闹,因为刀刀都见血,剑剑要命。 不过一眨眼,小悟墟外便已是血流成河,弱小些的仙受不住重创,竟直接……泯灭。 归月心知,这血灾定是因为这小悟墟,定是因为灵命。 她……她得想些办法,把这小悟墟封锁起来才是,不能再让这座石像害到更多的人。 到底是仙,归月的本事可不只限于伏在天门上小憩,她施尽全力,将整座小悟墟锁在禁制之中。 禁制一成,归月已是气息奄奄,咚隆一声从高处坠下。 她眼前是不可胜数的塔刹,这些塔刹能勾连三千世界,如果灵命有意,定能让三千世界也变作血海。 躺在地上的猫儿挣扎着站起,寻思着,塔刹也该全部锁死。 可在落地后,她便离瑞光远了,眼前的塔刹纷纷变作魔佛,那些魔佛当真可怕,竟都是吃猫的! 归月干脆封住五感,勉勉强强定住心神,随之赶紧变回人身,取出百张符纸画符。她的灵力所剩不多了,只能借符文之力来护住这三千塔刹。 以前在凡间时,她偶尔看到道士画符,她事事好奇,便跟引玉提了此事,软磨硬泡地说自己也要学,引玉拗不过她,手把手教她画符写字。 她啊,可会画着呢! 可百张符纸哪里够,要贴满这三千塔刹,万张都不一定贴得匀。归月伏在地上,握笔握得手疼,干脆把笔丢了,用手指沾墨来画,区区万张,画个两万也不成问题。 她这爪子,厉害着呢。 归月便在这小悟墟里画了近半月,夜以继日地画。这半月里,小悟墟外全是刀枪术法声,还有众仙神们的咆哮和痛吟,好像白玉京并非天宫,而是修罗地狱。 好在,归月什么也听不见。 小悟墟外是血海尸山,小悟墟中却寂静,越是静,归月越怕。 怕归怕,符还是要画,她根本不敢歇,即使手指头全磨出血来,也没有停下。 在她画完最后一张符,将这三千塔刹全部镇住的时候,小悟墟外的打斗似乎也消停了。 她解去了五感封禁,又解除小悟墟禁制,竟还是听不见嘈杂声。 这次,当真是一片死寂。 归月终于离开小悟墟,从尸山间心惊胆战地走过,她觉得,引玉一定就是被灵命害了,否则引玉怎会在小悟墟大开杀戒。 待离开小悟墟,她才知外面幻象更甚,比传进小悟墟里的,更加能惑人心志。 不好,她可不能伤着旁人! 归月心跳如雷,对一众幻象视而不见,一门心思只往天门赶,得逃! 哪料还未走到天门前,她便察觉,落在身上的瑞光越来越烫。 怎么会? 归月仰头,惊见瑞光徐徐下降,然后凝在了她面前的天门上。 不好,是禁制将成,天道要封锁白玉京! 归月当即奔出天门,差一些就被困在天宫,她急中生智,因为不知引玉和莲升何时回来,但想来那两人一定会回白玉京,干脆分出一缕念,驱使它藏在小悟墟中。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禁制已成,幸而她的念也成功闯进了小悟墟。 念只至此。 石像中,归月的念徐徐说完当时之事,说完终于一身轻松,从发丝到双足全是轻飘飘的,好像不必再硬撑了。 她干脆盘腿坐下,又变成猫儿姿态,舔起当时费劲画符的手,说:“我依稀记得,在天门禁制大成后,我目光再穿过天门时,门里竟是一派祥和之景,连丁点血光也见不着。” “有禁制阻隔,所以看不见,我们亦然。”引玉垂眼看她。 猫儿翻起肚子,还在舔爪,口吐人言道:“那定是天道的把戏,我聪明着。” “是,好在你聪明。”引玉蹲下去,心知摸不着猫,便只光用眼来看。 归月翻身伏地,两爪往前一伸,伸了个懒腰说:“虽不是亲临其境,但我好像看到,天地画卷开始衰颓,山河每况愈下,湖水已不如以前澄清,河流污浊,凡间要么大旱,要么大涝。” “确有其事。”引玉目色微黯,越发笃定归月还在世。 只要归月在世,这一念受其影响,便也看得到凡间种种。 猫儿仰头看着引玉,极认真地问:“众仙陨落,凡人的祈求再应验不得,人间信仰坍塌,慧水赤山……” 她停顿了许久,小心翼翼问:“是要覆灭了吗。” 引玉站起身,说:“慧水赤山不会覆灭,好在你聪明,留了这一念。” 见这一念上又浮现出浅浅的裂痕,莲升便想再施金光修补,却被引玉按住了手。 “不留她?”莲升神色极淡,言辞间却藏了些许难舍。 引玉未答,而是问“归月”,“你说的都是以前的,如今呢,如今能看到什么?” “从很久以前起,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猫儿懵懵懂懂。 “容这一念去了吧。”引玉抬手。 作者有话说: =3=
第143章 念与心合, 念有善有恶,可善可恶,念是当下之思,当下不忘之事。 念存世越久, 就越会觉得自己就是正主本身, 长此以往必会魔怔, 念散时也必会痛不堪忍。 引玉可不愿看到,这缕念散尽前对凡尘的执着和不舍。她转身避开目光, 说:“二十年过去,她已是千疮百孔, 该歇一歇了。她留这一念, 本也是为了等我们归来, 如今此念功成,也该是到了……身退的时候。” “倒也是。”莲升应声。 猫儿却要看着引玉, 见她避开, 还特地绕到她身前,那墨洒般的尾软绵绵往她足踝上缠。 避不开, 引玉索性低头看猫,说:“撞钟撞得疼不疼?” “疼?”归月的念遍体鳞伤,明明变成了猫儿身,一双眼还亮得厉害,好像兴高采烈,“能撞到把你们引来, 那就不算疼。” 引玉心觉酸楚,轻轻一哂, 问:“这么说, 你撞钟这么久, 除我们外,别的人影都没见着?” “可不是么。”猫儿原先亮晶晶的眼倏然一黯,看似有些萎靡,嘟囔说:“这小悟墟当真无趣,也不知住这的人怎么挨得住寂寞。” 说完她胡须一动,悄悄朝莲升睨去一眼,改口说:“一定是我不够沉稳。” 莲升仰视悬钟,说:“住在这的当然也会寂寞,或多或少罢了。” 归月脸上白须又微微一抖,蹲坐着舔起爪,说:“最初藏在石像里时,哪有如今这么孤寂,那时我就算闭着双眼,也能看到凡间的一些景象,即便看到的不多,也足够聊以慰藉。” “你可有见到一只蛇妖?”引玉皱眉,“她可曾对你……下过狠手?” “蛇妖?”猫儿一嘁,“没有见过,区区小蛇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爪子的功夫,便能叫她跪地求饶。” 这的确是归月会说的话,毕竟在这白玉京上,她连天上飞的都不怕,岂会怕什么蛇妖,就算是莲升,也只能勉勉强强在她心里排上号。 “罢了,不知道也好。”引玉摇头。 其实她心里还有诸多疑惑,譬如归月离开白玉京后还做了什么,又是如何落到龙娉手上的,不过这些都已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 她终于得知,归月还活着。 猫儿的念却陷入了苦思,嘴上念念有词,眸色也变得急不可耐,说:“为什么如今就看不见了呢,怎么会看不见,不论是睁眼还是闭眼,连一闪而过的场面也见不着了。” 莲升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归月的念。 归月的念心急如焚,当真将自己当成了正主,喃喃说:“可以前又是为什么看得到呢,是、是我舍了一念在凡间么?” 引玉看得心惊,不愿揭穿这一假象。 可是,归月动用的念力越多,念上裂痕就越是明显,就好像藤蔓中长出蛛网般密密麻麻的丝,连带着一张脸都变得不清晰了。 这一念,快要碎了。 “归月”哆嗦起来,小声说:“不会我才是那一念吧,我身上好疼。” 引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极其想施术助这一缕念留下。但她忍住了,她那么做,只会让归月的念更加痛苦。 猫儿一顿,看向自己近乎破裂的身,突然有所感悟。 她本是垂着眼眸思索,良久才抬起头,看向引玉说:“我知道了。” 引玉神色微松,心里明白,如今这念什么也看不见,是因为正主被困在了某处,或许是一个类似十二面骰的地方。 可她不能说,这念唯有自己梦醒,才能轻松离去。 “归月”的身影逐渐拉高,变作人身站在引玉面前,双手负在身后,脸上哪还余有急色,看着又是一副神气的模样。她笑眯眯说:“无妨,如今见到你,我心愿已了,痛不痛的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向来不怕痛。” “这白玉京上,就属你厉害。”引玉清楚得很,归月最喜欢听这样的话。 猫儿得意,转身背对引玉,努嘴又说:“在这白玉京里,我最喜欢的就属你,你待我百般好,旁人恨不得把我从白玉门上赶下来,唯你替我说好话,还会把凡间的酒分给我喝,那酒可真香啊,细数下来,我似乎有二十多年没喝上酒了。” 什么好与不好的,想必都是托辞,最后那一句,才是归月的念真正想说的。 莲升也不出言纠正,明明这白玉京上,她可没有驱赶过这只猫。 引玉听得笑了,说:“来日再一起喝,芙蓉浦里还有许多美酒,到时我带你去。” “归月”喜极而泣,捏起袖口擦拭眼泪,泪花盈盈,嘴角却还是一个劲往上勾。 她小声说:“你真好,你素来受天道喜爱,旁人不能做的事,天道从来不阻你拦你。我曾妄图揣测过你的身份,但琢磨个头痛欲裂,还是没有结果,我索性不去想了,等你何时想说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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