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自取视为盗,铃铛是我取走的,多有得罪。”莲升不怯不避,直接道明。 叶进焯再次怔住,看这两人不像宵小之徒,皱眉问:“你是如何拿走的,我两位婢女门开才听到动静,再说,你们为什么只取走铃铛?” “叶老爷修仙,想必一定懂得,取物有时无需入室。”莲升从容道。 叶进焯轻吸一口气,哑声说:“我修为一度停滞,后来为了除妖境界大跌,如今连隔空取物一术都使不出了。观你们二人身上没有妖邪之气,本以为是擅长藏息匿影的妖邪,岂料两位坦坦荡荡,倒使得我的一番揣摩太过冒昧。” “情理之中,我们二人有错在先。”莲升说。 引玉连腰背都打直了些许,问道:“取走铃铛,是因为我们来时觉察到贵府妖气杂乱,私自探查后发现铃铛一枚,恰好这铃铛我曾经见过,也不知叶老爷是从何而得?” 叶进焯心底的疑虑又打消了些许,审思了片刻,才说:“不知两位可有听说,二十年前,扪天都猫妖祸乱一事。” 这正是引玉想知道的,她气息微滞,沉住气说:“那只猫妖可是银发黑裙,修为高深莫测?” 叶进焯颔首,捻去掌心冷汗,徐徐开口:“不错,那时我的境界不过分神,除些小妖小鬼不在话下。可那个时候,祸乱扪天都的猫妖修为在我之上,我使尽浑身解数,也除不了她。” 那是二十三年前,那时的扪天都还繁华热闹,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扪天都斗胆取这名字,是因为此地修士野心勃勃,统统都有问道登天的抱负,一些大宗大门立在附近,各路向往仙途的,自然也汇聚而来。 那时,初升分神的叶进焯不过是扪天都里平平无奇的一位修士,和各大宗门一比,叶家简直不值一提。 也便是在那个时候,慧水赤山妖祸四起,各大宗门纷纷派人前往闹妖灾之地,不料一处未平,一处又起,各宗门哪还能留人把守,除妖的弟子根本不够用! 扪天都的萧条显而易见,原先城廓里修士随处可见,就因为到处大闹妖患,使得这地方只余下些个散修。 叶进焯便是其中之一,他隐约察觉到慧水赤山有变,同友人商议后,决议留守此地,省得妖鬼忽然涌来,扪天都连反手之力都没有。他连夜串起了不少铜钱,以备不时之需,又派人镇守城门,生怕妖鬼潜入。 那一日,扪天都里发生了一起婴孩被掏心的惨案,本以为是仇杀,不想惨案层出,其间还伴有凶悍妖气。 不是仇杀,更不是恶人连环杀人,根本是妖患! 叶进焯提剑寻妖,为了把妖鬼勾出来,不得不用自己的孩子做引。 那妖当真出现了,恰是夜黑风高之时,狂风撞得门窗大敞,未见妖来,先闻铃响。 叶进焯心跳如雷,蜷在暗处等那妖怪现身,他的夫人赵明心亦是修士,甘心为了整座扪天都的安危做引。 叮铃声响,本以为妖铃有勾魂摄魄之用,可他们二人神智清明,根本没被摄去心神。 接着,屋瓦被踩得啪嗒响,好像有野猫飞快跑过。 在那时,见过猫妖真容的人并不多,它来去无影,众人还未察觉到妖迹,惨案便已发生。 “那是一只乌云踏雪的猫。”叶进焯声音微颤,手不稳地托起茶盏,润了润干涩发紧的喉。 屋瓦踩踏声才歇,窗纸便映上了一个人影,那人高挑纤细,长发披散,发顶似乎有一对耳,不像是竖起的发髻。 “我和夫人相视一眼,认定来人是妖,就是那只吃婴儿心的猫妖。”叶进焯神色沉沉,嘴唇发干,“怪的是,她身上没有妖气。” 作者有话说: =3=
第113章 “就算身无妖气, 也绝非凡人,我与夫人再三确认,她发顶上的绝对是兽耳。”叶进焯目光闪烁,不得已又呷上一口茶润喉。 “屋外丁点妖气也没有?”引玉掌心冒出薄汗。 叶进焯摇头说:“倒也不是, 从城墙算起, 扪天都足有八千顷, 这样宽广之地,如何确保城中一妖一鬼皆无, 且不说,护守扪天都的一众仙宗都已奔赴外地。城中妖气是有, 鬼气亦有, 但都寡淡, 都出自小妖小怪,无甚威慑力。” “一些大妖, 极擅长藏匿气息。”莲升看向引玉, 说得委婉。 许是经引玉提起过她轮回的头一世,她只稍回想, 眼前便能浮现出猫儿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猫惯会上房揭瓦,本以为性子极野,没想到被投喂后竟还会还礼。礼数还挺周到,只是还过去的都是些她容不下的虫鼠。 天命使然,莲升刚踏出莲池,境界便比旁人高上许多, 就连承的职,也是其他仙神比不过的。 那时猫仙已在白玉门上占门为王许久, 那猫不好修炼, 承的职务不算重, 每日只稍花上一两个时辰就能完成,余下的时间几乎都用来睡觉。 按理来说,她该将猫仙从天门上逐开才是,偏偏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猫不闯祸,便由其窝在那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莲升才明了,那点纵容和心软,哪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后来如何?”引玉问。 叶进焯说:“不论是屋瓦被踩踏,还是猫妖落地化出人形,我和夫人都察觉不到滔天妖气,偏偏……” “如何?”引玉急切问。 那日月明星稀,不像是会闹妖灾的,平日如果有妖鬼作乱,那妖邪之气虽不足以遮天蔽日,却也能令朗朗乾坤变得昏暗阴冷。 叶进焯心觉古怪,以为这妖是懂变通、学机灵了,正挖坑引他往下跳,他不得不出去一探究竟,毕竟他和赵明心,就是为了引猫妖前来,才设下此局。 可以说,成败皆在这一夜,此计如果被勘破,往后猫妖便不会再轻易上钩。 在朝门窗靠近时,其实叶进焯怀疑过,窗外也许只是一个虚影,偏偏风过时,铃又响了。 赵明心蓦地拉住叶进焯的袖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随之缓缓松开两指。 她眼底全是不舍,好似这一别就是永世不能再见。 叶进焯心里也清楚,这夜必不可能好过,他们也许连保全性命都难。 他不想让赵明心和他们的孩子受难,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非要牺牲,便由他先去探那黄泉路。 风声,铃声,在窗外齐齐作响,那嚎啕好似鬼祟应招而来。 叶进焯握紧金钱剑,几步一顿地往外走,每一步都是试探,每一步都无比煎熬,生怕猫妖先手出招,打得他猝不及防。 他和赵明心此举是在赌,但他们赌不起,这一输便是阖家的性命。 赵明心默然不语,定定看着映在窗纸上的妖影,目光不敢移开一寸,她一边轻拍着怀中襁褓,所幸她和叶进焯的小孩很好,总是乖巧,不会突然哭闹。 正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敢冒险一试。 窗纸上的妖影动也不动,在推开房门的一瞬,叶进焯才得以确定,那就是个调虎离山的虚影,妖猫根本不在窗外! 庭院空空,窗纸上的人影已然不见。 猫在哪里? 到访的猫妖寡淡如水,气息全无,而那些从四方而来的小妖气息,混淆了叶进焯的注意力! 没有气息,叶进焯和赵明心从何得知,猫妖到底藏在何处。 叶进焯陡然收手,转身回到屋内,心道幸好,差点就中了猫妖的伎俩! 可就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屋瓦大掀,随之而来的是压顶般的妖气。 那妖气一现,叶进焯便知道他毫无反手之力,他已是分神,可在这妖气面前,竟与蚍蜉无差。 此妖……得是大乘上下。 赵明心同样神色大变。 在此以前,关于猫妖是何等凶残可怖的,他们二人全从旁人口中听说,自己从未亲眼目睹。正因如此,他们顺其自然的,将猫妖等闲视为自己降伏过的最凶的那只。 不料,还是低估了。 叶进焯扑上前,想为赵明心和他们的孩儿挡住致命一击。 赵明心却不怕死,在下定决心引猫妖前来时,她就已经做好了直奔黄泉的准备,她此番不能只为自己,而是要为整座扪天都。 于是她将襁褓抛向叶进焯,欻啦一声拔剑,朝袭来的妖影挥出一道剑风。 此剑风,倾尽了赵明心毕生的灵力,她的一战或许太过短暂,但已是她的极限之举。 叶进焯不得不接住襁褓,喊叫声堵在喉头,他不能呼喊,不能将妖猫喊得扭头,否则赵明心的所做全部白费。 他蓦地掠出窗外,将孩儿放在墙根,匆匆施术隐匿起孩儿气息和踪影,这才冲回屋中。 赵明心的那道剑气浩瀚如浪,屋中器物全被掀翻,碎作粉屑。 从天而降的妖对出了一掌,面对这剑气,她竟不露惧意,嘴角甚至还噙着邪性至极的笑,好似疯魔。 此妖的相貌和旁人口中的无差,夺心的猫妖就是她! 她一身黑裙和夜色别无二致,银发如瀑,恰似将月光披在肩头,只需隐匿气息,便能和夜幕融为一体。 叶进焯终于喊出声:“明心——” 赵明心去意已决,明明已被妖气刮得浑身是伤,却半步不让,势必要将妖猫留在此地。 那猫妖被罡气撞得口喷鲜血,竟还是不露怯,也不怒,笑得好似得了趣,五指作爪状,擒上赵明心的脖颈。 叶进焯祭出符箓无数,身侧环绕的灵符全朝猫妖飞出,他挥剑上前,却见……赵明心的唇边也噙起了笑。 和猫妖不同,猫妖笑得和邪魔无异,赵明心却笑得温温和和,像一汪水。 赵明心笑,是因为她还留有后手,并非被这猫妖一擒,就已定胜败。 叶进焯看得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赵明心因何而笑,心底涌上不详之感。 他的灵符离猫妖只余咫尺,顷刻间,赵明心身上现出光芒,好像她成了灯笼一盏。 躯壳成薄纸,魂灵作火,里头的火光全透了出来。 那根本是要……同归于尽! 赵明心的境界比不过猫妖,她与猫妖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她好像海中砂石一粒,不堪一搅,偏偏她要守住扪天都的心比海还阔,比天还高。 “明心——”叶进焯如何阻止,这叫他……如何阻止? 赵明心说:“留住她,别让她再祸乱扪天都了!” 猫妖的手还擒在赵明心的脖颈上,她见状松手,本欲后退,可赵明心的双臂却死死勒住了她。她面上微露错愕,饶有兴味地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小小修士能伤我几分。” 叶进焯怒不可遏,没想到此妖竟还不露怯,竟还嬉皮笑脸!要知道,赵明心的境界也至分神,爆体时飞迸的灵力足以让大乘期的修士元气大伤。 自爆而亡只消一个眨眼,猫妖话还未说完,赵明心的身躯已被火光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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