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刚走近,就因那忽然伸至面前的手腕微微一顿。 邬引玉把手腕举到鱼泽芝面前,也不说话,就光抬着下巴示意。 “喷香水了?”鱼泽芝问。 邬引玉没问对方为什么不御纸人,只说:“闻不到么。” 鱼泽芝伸手捏住她手腕,凑近又是一嗅,淡声说:“没味道。” 邬引玉收回手,又使劲搓起手腕,搓得皮肤泛红,“刚才有墨汁滴到我手腕上了,不知道从哪来的。” 鱼泽芝双目一抬,堂而皇之地打量起邬引玉神色,直白说:“光是这样,竟不吃你?要不是知道你犯不着伤吕一奇和封庆双,我都要以为你们是一伙的了。” “一伙?鱼老板的猜想还挺大胆的,可惜我连它是个什么都不清楚。”邬引玉眯起眼,拿出手机点开刚拍下的照片,幽声说:“说来,我刚在地下室发现一张铁床,好像就是二十三年前那张。床板上有刻痕,鱼老板看看,您认得这些字么。” 屏幕伸得太近,鱼泽芝不得不往后微微一仰,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淡声说:“邬小姐自家的东西,反倒要来问我。” “就是看不懂才问的嘛。”邬引玉及时示弱,“您帮我看看?” “鬼画符一样。”鱼泽芝点评。 其实邬引玉也觉得是,笑笑说:“看来鱼老板也不认识。” “你该问问别人才是。”鱼泽芝建议道。 “明儿就问。”邬引玉拍了拍身侧梯子,转而说:“劳烦鱼老板搭把手,帮我把这梯子抬过去。” 这梯子说不上高,还得把双脚也踩在顶上,才能勉强够得着悬梁上的绳索。 踩在上边左右无依的,多少会有点儿摇摇欲坠的错觉。 邬引玉碰着了那根麻绳,扯了几下才发觉麻绳的另一头好似被拴住了,竟扯不下来。 解绳不容易,这一用力,身免不了要歪,歪得太过定要摔下去。可那绳结系得紧,不使劲还真扯不开。 捣鼓了十来分钟,她干脆坐在梯子上喘气,手挡在口鼻前,省得喘气时把烟尘吸进肺里。 “不行?”鱼泽芝扶着梯子问。 邬引玉摇头,她明白鱼泽芝就想让她解开,她偏不想当着这人的面做。 “我来试试。”鱼泽芝仰头道。 邬引玉从上面下来,却把梯子挡住了,不让鱼泽芝往上爬,摇头说:“今天算了,改天再麻烦鱼老板。” “你这时候倒是客气。”鱼泽芝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极凉薄。 邬引玉手上衣服上都是灰,周身不舒服。看时间当真快天亮了,她干脆抬起手臂,掌心朝门那一歪,说:“我送鱼老板回家?” “那还是借我辆车吧。”鱼泽芝走出神堂,抬手要车钥匙,“你就别疲劳驾驶了。” “行,我去拿。”邬引玉只好朝屋门走,一边打趣说:“可鱼老板您不也是疲劳驾驶?难不成您瞒着我多睡了一觉。” “嗯,神游太虚了。”鱼泽芝就连开玩笑也与旁人不同。 邬引玉拿了钥匙,往鱼泽芝掌心一放,“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再给我送过来呗,我过去开回来也成。” “明儿就有空。”鱼泽芝说。 作者有话说: =3=
第20章 送走鱼泽芝,邬引玉转身把院子的门闩堵上了,正要往回走时,余光里一个黑影晃了过去。 正是地下室那边。 她直勾勾望了过去,即便已经和鬼怪打过二十多年的交道,也不免心慌。 朝地下室那下行的阶梯靠近时,地上一滩黑影忽然涨了两米多高,细条条的。 烂泥一般,明明不是人形,却好像在舞爪张牙。 邬引玉来不及退,面前黑影骤然倾塌,像浪一样,全往她身上盖。 她猛一低头,屈肘挡在脸前,刚往后一缩,就闻到了……一股墨香。 再抬头时,什么黑影墨浪都不见了。 邬引玉皱眉看了眼手臂,又扯起衣裙检查,一滴墨痕也没见着。 怪事。 总不会又钻进她皮肤里了? 这算什么,想夺她的舍吗。 邬引玉心跳如雷,环视一圈后,扶着墙不紧不慢下到杂物间门前。 灯竟然好了,不再闪烁不定,但掀开白布时,哪还有什么铁床。和镜子、箱柜摆在一块的,分明是一架……旧钢琴。 杂物间的布置终于和她年少的记忆接上轨,这才是她熟悉的模样。 邬其遇的确给她买过钢琴,大概在她上小学的第二年。那时邬挽迎说学校晚会上弹钢琴的姐姐很漂亮,希望邬引玉也学学这个。 正是邬挽迎这么希望着,邬其遇才买来钢琴,可惜邬引玉在这门技艺上没什么天赋,志也不在此处。 那似乎是她和邬挽迎关系最好的时候,因为从初中起,两人便不再在同一个学校,因此越来越疏远。 曾有人问起邬其遇,明明两个孩子岁数相差不大,为什么偏要放在两个学校,在一起不更好互相照料么。 邬引玉陷入沉思,那时邬其遇怎么说的来着…… 在雷电交加的午后,邬其遇撑着伞站在雨下,他把伞打得很高,根本遮不全依偎在他身边的邬引玉。 邬引玉挨着他,头发已湿淋淋地滴着水,校服也透了肤色,冷到频频打起喷嚏。 邬其遇按着邬引玉的肩,也就这么沉沉按着,未将她揽近分毫,更像是不想身侧孩童动上一动。 他直视站在面前的老友,像往常那样犹犹豫豫,许久没能给出回答。 对方说:“小孩都湿了,你把伞打低一点吧。” 邬其遇点头,过了一阵才回答此前的问题,“想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亲自照看。” “更喜欢女儿?”那人调侃。 邬其遇却摇头,“她更需要这份关注。” “看太紧对孩子的成长不一定好。”说话的人略表担忧。 但邬其遇没再与他闲谈,只说赶着带小孩回去换衣服,就离开了。 地下室的灯蓦地一闪,把邬引玉的神思拉了回来。她没表情地打开钢琴盖,随手按了几下又“啪”地盖上。 这里根本没有铁床,方才所见纯属幻象,那幻象是谁施的? 想让她走开的是鱼泽芝,执着于让她取下悬梁上麻绳的也是鱼泽芝,就是鱼泽芝吧。 再观鱼泽芝种种异样,邬引玉突然觉得,这事变得尤为诡谲,二十三年前的女人,不会也是鱼泽芝吧? 这人怎么能保持容颜不老呢,不是人的话,又能是什么东西。 有趣的是,鱼泽芝似乎只是在试探她态度,还怀疑是她操纵了那团墨气害人。 邬引玉寻思着,这可能吗,那墨气只是不伤她,可没少吓唬她。 她握着手机匆匆离开地下室,没直接回房,而是去敲了邬挽迎的门。 走廊上灯光闪烁,自楼梯口起,一盏接一盏地闪烁不定,似有东西在步步逼近。 邬引玉屏息不动,听房里窸窸窣窣一阵响,面前的门终于打开。 邬挽迎扯好睡袍,眼里还满是血丝,依旧是没休息好的模样。他的情绪起伏向来不大,此时被扰醒竟也不恼,平静地问:“怎么了?” 邬引玉打开手机相册,果不其然,照片里的铁床已经变成了旧钢琴。 她轻轻一哧,好像满不在乎地问:“你看这是什么。” 邬挽迎诧异地看了一眼,答道:“你小时候的钢琴。” “钢琴啊。”邬引玉点点头,又说:“你知道以前放在神堂的那张床被丢去哪了么。” 邬挽迎是看过照片的,自然知道“床”指的是哪一张,摇头说:“从我记事起,一直没有见过那张床。” “你睡吧。”邬引玉若有所思地转身,“打扰了。” 邬挽迎还在皱眉,“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等我弄明白了,我再告诉你,只是老宅最近不太对劲,恐怕得提前做好准备。”邬引玉目光飘忽,游魂般脚步绵软地走开了。 邬挽迎只好关上门,眼下睡眠不足,还困得眼皮打架,他往床上一躺,很快又睡着了。 路上,廊中灯光未再闪烁,但邬引玉觉得,这一夜未必安宁。 她走回房间,洗完澡便躺下了,才躺好,浑身关节便痛到不能忍受,最后竟是痛晕过去的。 又是白玉京,霓旌绛节的众仙踏云而来。 只闻仙乐骤停,众仙面色凛然,所有没有五官的脸俱朝着她。 再三诘问的不是那身带莲纹玉佩的红衣仙,而是这千百个陌生面孔。众仙七嘴八舌,以至于钻进她耳中的语句变得混乱稀碎。 “大错。” “错不该……” “……杀佛。” “屠戮有罪。” “天道何在?” “理应受罚!” “降罪。”那个含混却熟悉的声音蓦地传来。 邬引玉随之仰头,朝悬天雾山望去,只见一道光掣电般急急降下,使得祥云和鸟雀俱镶了金边,变得光彩照人。 那道光和此前梦中见到的闪电不同,它是一道莲形弧光,似带着无上威压,却并未裹挟一分凶戾。 梦里邬引玉没有躲闪,被莲形弧光压得肩背俱弯,埋头说:“错不全在我,是魔,魔佛。” 那光照得她双眼刺痛,她偏要睁,还柔声细气地嗔:“别照了,眼睛疼。” 邬引玉猛地睁眼,抬手挡至眼前,后知后觉光其实没有那么刺眼。于是她慢吞吞放下手臂,朝床头闹钟瞥去。 一看不得了,都到下午三点了? 熬了整晚,就算后面睡得再久也无济于事。 她浑身不得劲,还没坐直身,余光便晃到了墙上的污迹。 除去床边的飘窗,余下三面墙上全是墨痕。 走笔倒是酣畅肆意,歪歪斜斜画着的全是穿着袈裟的佛,佛面狰狞,姿态别扭,分明是……魔佛。 邬引玉差点跌下床,飞快调出了监控。 监控中,她看见自己在凌晨爬起。 作者有话说: =3=
第21章 监控里,邬引玉左摇右晃地走着,灯也用不着开,便避开了黑暗中的桌椅柜架。 她拉开门往外走,消失在黑沉沉的走廊上,屋里随之空无一人。 数分钟后,一个人影撞入画面,还是她。 她拿着原该在书房的毛笔,慢步进了屋,在墙前定定站立不动。 黑白的画面像是陈年照片,一些细节被模糊,直至邬引玉看见自己在墙上作画,才惊觉毛笔的笔头竟是蘸了墨的。 墨汁似乎源源不绝,画了半壁也不用再蘸上一蘸。 她的肢体动作夸张无比,有点像古代时醉酒的诗人画家。 一笔一划很是流畅,完全称得上是大家之作,画的不是山水,不是鸟雀,而是……魔佛。 看得出佛陀身着袈裟,且颈带珠串,却是披发跣足,三头六臂,且面容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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