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迟穗从未听过那样令人刺耳的声音,它像是在向世人宣告,这里死了人,它来带她走了。她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双眼倥偬,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她仿若看见女人被抬上水晶冰棺,随后被拉到一个名为火葬场的地方,随便用白布那么一裹,仍在火堆里,她看见她的身体被灼烧,筋骨被烧的蜷曲,她的灵魂在她身体三寸之上漂浮着,喊痛,好烫,好热,好痛。 不行,人才死去,身体还残存着意识,就这样送去火化,她会痛的! 绝对不能让她们得逞。 宋迟穗左顾右盼,见客厅空无一人,后院冰凉阴暗,心里谋出计划来。 她呼吸一滞,素白小手抚摸在那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脸上,脸色泛着尸白,整个大厅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那股味道像是五脏六腑在慢慢腐朽,腐烂,消逝的味道。 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仅有她坐在那里。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机可乘。 此时,小白在角落里叫了两声,踩着小爪子朝宋迟穗奔来,一走近,它的背脊骨便躬起,尾巴翘老高,浑身毛发炸开,像是团白棉花。 梅花抓试探性地往前凑了凑,轻轻抓着邓离僵白的指头挠了挠,见没有回应,便喵呜喵呜叫着,拼命挠着主人的手指,还是没有回应,紧接着,它把鼻尖往上嗅了嗅,而后两眼一瞪,双腿一翻,小红舌吐在外面,试图要从胃里呕出些什么东西来。 宋迟穗单手抓了抓它的头:“去吧,别在这里玩。” 小猫像听懂了话一般,喵呜喵呜了两声,只静静守在她身旁,哪里都没去。 唢呐锁魂的声音越来越近,宋迟穗瞳孔瞪大了一些,她有些急躁地抚摸着邓离的脸:“你看,她们都来害你了,还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你的灵魂已经不见了,她们还想夺走你的肉身,不能够的。” 她站起身,蹲下,双手顺进邓离腋下,勾着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拖着她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往后院走。 从三米的水晶吊灯往下看,很像一只蝴蝶拖着巨大的黑色物体滑动。 小白猫一路跟着,时不时踩着邓离的裤腿。 拖到门槛边,邓离的鞋子正好勾住了,宋迟穗使着劲,多喘了两口气,稍稍歇了一会儿,再用力拖着她前行。 一直黑色白底布鞋被勾开,露出里边白色袜子。 宋迟穗并不知道,只拖着她往地下室走。 小白猫站在鞋子一边喵呜了两声,见主人并不理她,所幸叼着布鞋,噔噔噔跟着上了电梯。 它将布鞋放在宋迟穗面前,她腾出手摸着它的头:“小白。” 小白继续喵呜喵呜叫着。 地下停车场黑暗阴凉,她把邓离拖到大车旁边,重重喘着气:“姐姐,你好重。” * 宋迟秋在庄园外迎来送往,家里办丧事,总是需要一个人支撑着,她的妹妹是办不了这些事了,她也不能倒下,只能自己撑着。 好在段甜甜日夜守着她,寸步不离,忙着联系丧葬一条龙,忙着联系亲眷,订好下葬的日子,接待邓离的父母。 这下邓离的父母已经到了机场,段甜甜便开车和宋迟秋前往,其他的事,交给了简秋雨。 简秋雨和青水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着前来收尸体的冰葬公司。 两人均换上了黑色的庄重肃穆的衣服,胸口别着朵白花,表情冷静。 青水眼眶红红的,也是哭过好几轮了,她站在简秋雨跟前,转头和她说话。 “穗穗以后怎么办啊。” 简秋雨异常冷静,冷静到似乎在例行攻事一般,她的眸光一片清澈,转头拍着青水的肩:“你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 好的坏的,那些看不顺眼的,看得顺眼的,都会过去。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纵然是过不去了,那又如何呢。 简秋雨一贯喜欢讲大道理,总是能从内心深处去安慰人:“迟穗现如今难过痛苦,灵魂像是被抽走,但时间会洗礼一切,时间一长,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她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哪里会一直沉溺在痛苦之中呢,只是这些日子,她要受些苦了。” 简秋雨说的这些话,青水是能感受到的,就好比曾经她经历过的痛苦,以为会是一辈子,没想到过了没多久,那些旧事早已经落满灰尘,连提都不想提起来,更别说让她痛苦了。 只是,所有的事都一样吗?这不一样吧。 她望着简秋雨,为她内心的强悍而感到崇拜,但也因她的无情而感到背脊发寒。 原来在大人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不值得一提的吗? 青水啜泣了会:“你说,她该做什么做什么是什么意思?” 简秋雨侧过头来,桃花眼半眯成一条缝:“该结婚结婚,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生活还是要回归常态。” “结婚?”青水捂着嘴:“她还会再结婚吗?” 简秋雨:“自然会,她的未来还有那么长,需要人陪伴,她也会爱上另一个人,那个人对她温柔无比,会好好照看她,带她走出痛苦,给她幸福。”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脑海里仿若已经出现了那个人同宋迟穗相处的一幕幕,十分精准到位。 青水不知道怎么说,她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宋迟穗也并非易变通的人。 但是听简秋雨这般说,人过个三五年,好几年,又和别人在一起了,总觉得这句话太轻飘飘了,清描淡写地描述着那个经历。 而承受的人则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熬。 送殡的车到了,四个人从冷冻车厢将冰棺抬出,放落在地。 这边简秋雨通知新兰,让她去看看里边的情况。 新兰掬着手弯腰进去了。 另一辆银色的宾利停在大门外,从车上下来四个人。 穿着同样黑色衣服的段甜甜和宋迟秋,还有另外两个中年人。 一个西装革履,头发剪成平头,头发也是黑白相间。 另一个稍显气质,身穿素黑色旗袍,头发烫成大波浪,模样看上去50上下。 虽然一看非名门望族,但也算小康家庭。 两人便是邓离的亲生父母了,她的母亲一下车,腿就开始软,声音也颤抖起来,只管往别墅里边走:“我的离儿啊。” 她双手无力地往前抓,开始崩溃大哭,好几个人搀扶着她,才拖着她站稳,慢慢往里走。 邓离的父亲则看上去冷静许多,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抬头看着前方:“人在哪里。” 简秋雨和青水各让出一步,让长辈们走在前面。 一行人匆匆往里赶,只见新兰急匆匆从里边赶出来,神色慌张:“不好了大小姐,不好了。” 宋迟秋两步走上前,站在她面前:“别大呼小叫,有事说事。” 新兰指着大厅,眼睛瞪成了铜铃:“二小姐,二小姐和夫人的尸体不见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往房子里边凑。 这一进去,只见大厅内散落着几处萧条白绫,正中间的花圈已碎,花瓣顺着后院落了一地。 新兰掐紧手指,看着眼前一幕:“不会诈尸了吧,夫人把小姐带走了!” 宋迟秋狠狠瞪过去:“闭嘴。” 她看向那个位置:“一定是妹妹带她走了,她不愿意她被火化。” 一听尸体不翼而飞,邓离的母亲顿时止住哭泣,大吸一口气,一时间捶胸顿足:“我的女儿啊!” 晕了过去。 这下忙的忙,乱的乱,一个家被弄得鸡飞狗跳似的。 简秋雨冷静着:“先送伯母去休息,我们去找迟穗。” 宋迟秋:“你知道在哪里吗?” 简秋雨:“不知道,先跟着她走过的路线去。” “这样,我和青水去找人,你们也别报警,我怕她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眼下情况也只能如此,宋迟秋点头:“好好。” 紧接着她又摇摇头:“我们一起去找人吧。” 简秋雨叹了口气:“好。” 人多力量大,也多出个主意。 * 夏日炎炎,一辆黑色加长轿车驶向北明山。 代驾把空调开到最低,依旧觉得车内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好奇怪的,这干净的车,后车座干净的女孩,手里抱着干净的小白猫,一切都是那么干净,可味道从那里来的,她不得而知。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节长长的座位上,座位上摆着块巨大的黑布,看不清里边是什么东西。 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凉嗖嗖的,他所幸不再看了。 专心开车。 车子开到一烧了快一半的房子面前,他定了定神:“小姐,目的地到了。” 宋迟穗抬头,望着自己曾经的家,家里墙体烧黑,玻璃门窗早已什么都不剩,就剩下个黑色的框架支撑着,摇摇欲坠。 她的眼眸倒映着房屋,眼底散发说不出来的空洞感。 代驾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姐,车就停在这里了。” 宋迟穗也没什么话,只点点头,算作答复。 他把车开到院子门口,利索下车,把自己的小电驴从后备箱解下来。 而后骑着车一溜烟跑飞快。 后视镜中,他就像是一个小黑点,越来越小,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宋迟穗盯了一会儿后视镜,才缓缓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她绕到最后一扇门,把门打开,对着那块黑布:“姐姐,带你去一个冰凉的地方。” 北明山的豪宅做了三层地下室,其中第三层最为阴凉,里面还盛放着几樽冰棺。 这本是宋迟穗为她的仇人准备的,如今仇人用不上,她反倒自己用上了。 费了好些力气,宋迟穗才将邓离搬到地下第三层。 她扭动一旁的机关,面前碧绿色的石门蹭一声响,缓缓挪动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迎面而来的,是一间泛着幽蓝色的密室。 三个冰棺,其中一个较大,透明冰棺往外散发着寒意,压制住了某种正在腐朽的生命气息。 宋迟穗费了好些力气,才将邓离从地面放进冰棺里。 放在从前,她是绝对没有力气扛得过一个体型比自己大快一倍的人,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气,就凭着这口气,将人翻进去。 邓离头先着冰棺,发出闷一声响。 宋迟穗吓一跳,连忙用手挡着她的额头:“姐姐不疼,不疼,呼呼。” 看见邓离面容冷峻,并没有痛苦之色,她再挪到她的脚边,将她一双细长的腿抬进去。 嘭。 发出一声闷响,宋迟穗总算呼口气,坐在一旁,静静地观赏着面前的人。 “是不是觉得这里凉快多了,也不会有奇怪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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