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啊!乐悠悠想着,还可以瞧上一年,时间很长,她知足。 夜已三更,漫天墨色尽染,马儿也困顿,蹄子放慢,晃晃悠悠。 霜雪止不住打盹,身边人手轻轻一勾,身子便落到怀里,苏涅辰以腿做枕,将公主的头摆正,又把披风遮好,吹了灯,嘱咐外面的车夫与暖莺换着驱车,才心满意足闭上眼。 回到家时天已蒙蒙亮,公主睡得熟,她便抱着回到栖凤阁,仿若怀里是只小猫儿。 皇家车队是在第二日午后才返回京都,天子还没下车,便听到大太监高文荟悄声附耳,随即脸色一沉。 “去,把龚掌固给我叫来。” 十公主才出门就弄伤腿,虚弱地连马车都下不来,身为未来驸马爷竟半点不上心,这门亲事本也是无奈之举,龚逸飞这小子太气人! 不大会儿,侍卫急匆匆回来,跪下道:“陛下,龚掌固不在——” “不在!”天子冷笑,小小掌固倒比自己还忙,“不在家里,不在宫中,还是压根人没了!” 陛下怒气冲冲,侍卫不敢吭声,一边的高文荟挪挪身子,这种时刻就得他来做和事佬。 “陛下才从静水祭祀归来,肯定累了,无需为小事烦心,依老奴来看,掌固八成也找地躺着呐,明日自然会回话,十公主那里老奴问过御医,不打紧。 ” 皇帝蹙眉,找地方躺着——秦楼楚馆,花柳巷吧。 京都南边,矗立着一片私家园林,似田园村舍又有林泉丘壑之美,起伏断续的山林与花草交相辉映,时不时传出钟鼓之声,琵琶管弦丝竹乐,一派绮丽奢靡之景。 此乃楚月最有名的烟花之地,却又不似普通声色场,大都是贵族们在外收养的坤泽美人。 其中一座碧春园,洗秋斋内跪着位年方十二的女子,身穿素纱娟衣,柔软身体如藤条般若隐若现。 前方坐着两位年轻公子,上官梓辰笑了笑,倒杯茶递给旁边的龚逸飞。 “掌固今日可是贵客,我们家的这个破园子好久没来人了。”他挑眼看了下女孩,吩咐道:“萁雨儿,快来给掌固敬茶。” 女孩嗯了声,将案几上的茶端起,颤巍巍送到龚逸飞手边。 满头乌发被一根珍珠簪挽起,眉眼如画,圆润脸上是双总带着怯意的眸子,整个人温顺得像只绵羊。 龚逸飞接过茶,心里不舒服。 萁雨儿本就是他的人,不知被哪个多嘴的东西说到尚书令跟前,上官梓辰还拿对方绣的鸳鸯荷包来要挟,存心和自己过不去。 “起来吧。”他不自觉压低声音,一口茶没喝又放下。 上官梓辰看破不说破,当然知道龚逸飞气不顺。 萁雨儿只是尚书省与御史台闹矛盾的由头,上面两个老头除了为一块宝地,主要还是皇帝想分尚书省的权,久在官场,众人心里明镜般。 但朝堂争斗并非一两日就能分出胜负,他此时最受不了十七公主的蔑视,苏涅辰不过是个新封的大将军,楚月核心兵权还分南北大营,难道苏家能一手遮天! 上官梓辰清清嗓子,面色依旧温和,“我家这个宅子长年没修,屋里湿气重,萁雨儿在这里住不惯,听说掌固在外面屋子多,不知能不能借一间?” 如此好心,龚逸飞冷笑,无功不受禄,现在落下人情,肯定还要还。 才几日不见,对方脸色越发苍白,她跟着自己多年,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上官梓辰心里乐,果然是个多情种,怜香惜玉得很。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龚逸飞酒劲上头,晓得被对方抓住死穴,直接开口,“上官侍郎,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违背父意将萁雨儿还给我,在下心里清楚。不过嘛,我与十公主的亲事乃皇帝首肯,即便我在外风流,开几个府,养上百个坤泽也不会取消,只怕帮不上忙。” 对方笑出声,端酒杯一饮而尽,能如此坦白挺好,“掌固爽快,我也不藏掖,退亲这回事当然你说了不算,需要十公主来。” 龚逸飞一笑,此人未免异想天开,十公主素来胆子小,他可不觉得她会移情别恋,还是和自己的十七妹夫。 “此事交给我来办,龚兄只要配合在下就好了。” 上官梓辰却胸有成竹。 “侍郎,别怪我多嘴。”龚逸飞讳莫如深地笑笑,“十七公主虽然只是一个坤泽,但性子可不温顺,再加上已经嫁给苏涅辰,真不好惹。” 对方沉默,不停饮酒,上官梓辰心里有数,上次去苏家拜访,他刻意释放乾元信引,虽然被苏涅辰压制,但已瞧见公主明显不适,若两人真如表面的佳偶天成,十七公主应早被苏涅辰标记,又怎会如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4 14:06:01~2023-05-25 14:2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未来钢琴家 2个;41788740 1个;
第21章 春意阑珊(五) 上巳节后的天气越来越好,春意绵绵,这一日霜雪刚起床,早饭还没用,就听门口的寒艳与暖莺叽叽喳喳,好比春天飞来的喜鹊。 她招手让两人过来,乐悠悠问有什么好事。 寒艳嘴快,兴奋得眼睛里飞花儿,“公主,刚才绫清姐姐来传话,说苏夫人今天要听戏,专门请来一个班子,鼎有名,叫什么,什么——” “叫渡春堂,从南边来的。”暖莺接话,给公主端来洗好的果子,也高兴得很,“都说这个班子有名,今儿总算见识一下。” 两个丫头锁在深宫,又碰上位冷若冰霜的主人,委屈巴巴,连场好戏都没听过。 霜雪懂,就连她自己也没凑过这份热闹。 心情荡悠悠,抬眼找苏涅辰,又不见影子。 苏少将军天天不着家,皇帝身边需应承,底下的大臣要应酬,比打仗还累。 寻思到这层又笑了,梳妆打扮,穿上鹅黄色海棠千色裙,柳绿披帛飘在臂弯,到夫人屋里请安。 行至门口,挑帘子一瞧,哪知苏涅辰正在里面喝茶,她未免生气,一个人偷偷跑来孝顺,总把自己扔下。 踏进来,狠狠瞪对方一眼。 这一眼的情绪可多了,苏捏辰笑嘻嘻, “夫人快坐,我们在说看戏的事,只等着大姐与二姐到,就能开始” “晓得啦,看你乐颠颠的样子,左右把我忘干净。” 苏夫人一边接话,“不知公主——哦,雪儿喜不喜欢听戏,我们也找不来出色的班子,家里倒是养着一些小丫头,不过闲时解个闷,你二姐说这回请的人不错,都是涅辰这孩子缠着雪宁,非让欧阳公子挑好的来。” 原是欧阳霖找来的戏子,对方可是翰林院供奉,最知情识趣之人,自然不会错。 霜雪忙说好。 苏涅辰附耳:“公主想听什么?” “不是你让二姐姐找来的班子,干嘛问我。” 对方满脸迷茫,“殿下不是想听戏吗?” 她抿唇,心里欢喜也不想表现出来,也许人家只是碍于自己的皇家身份吧,她怕她的喜爱太明显,让人轻视。 公主脸色变来变去,苏涅辰又觉得十分有趣了。 戏台子搭在水榭边上的悠碧湖中,连着家里的海棠苑,唱腔一响,字字珠玑落入湖水,隔着水音,飘散在风中。 苏夫人吩咐让公主看戏单,涅辰伸手接过来,“母亲,儿子先来了。” 说罢坐回去,慢慢翻着,一边拿眼瞧霜雪,就等对方使眼色。 苏家迎来楚月最尊贵的公主,上下都恨不得捧着过,但她知道她不愿如此,处处特殊只会显得生分。 所以才把一切拦到自己身上。 霜雪也明白。 看到自己想听的,便努嘴眨眼睛。 两人用眼睛说话,倒比台上的戏子还眼波流转。 最后点了牡丹亭《皂罗袍》,玉簪记《寄生草》,寻思也不能都顾着自己,悄声问身边人,“将军喜欢听哪一出? “我听不听都成。”苏涅辰合上戏单,看对方表情失望,琢磨一下,“那就醉打山门吧!” “醉打山门,”二小姐雪宁在旁边笑出声,不愧是三弟,听戏都听得热闹,“行,那我就跟着点满床笏。” 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满床笏讲的是唐代大将军郭子仪之事,对方屡建奇功,七子八婿皆在朝为官,朝廷大员的笏板摆满床帏 ,本是一出吉利戏,可里面有一出讲的是皇帝赐婚,将公主许配给郭子仪三公子,而这位小殿下娇纵,两人闹出不少笑话,还被驸马教训,又名打金枝。 只怕公主不愿意听。 二小姐偷偷瞄霜雪,心里七上八下。 十七公主特意坐到雪宁身边,“多亏姐姐点来听,以前我就好奇,这个打金枝是怎么回事。” 对方直接挑明,二小姐吓得战战兢兢,“公主莫怪,我今儿糊涂,肯定昨夜没睡好才闹出乱子,坏了规矩。” 霜雪捂嘴乐,将案上的蜜柑塞对方嘴里,偏讨厌这些尊卑有序的规矩,高高在上那是在外面,不是对家人。 “好姐姐,我真想听,这出戏欢腾又应景,我也等着咱们苏家满床笏呐!” 二小姐忙不迭点头,眼里的十七公主都快放光了。 苏涅辰勾头来瞧,小声问:“打金枝,不知用什么打!” 霜雪扭头,“将军想用什么打?” “估计是戒尺。”垂眸琢磨会儿,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又道:“咱们家不知还有没有这个东西。” 搞得真想找到打自己似地,霜雪险些气笑了,“多存点,本公主等着。” “不敢,不敢。”一双桃花眼弯弯,水波纹荡在眸子里,笑意里又带有三分认真,“臣是用来防身。” 佩剑在身还用戒尺,她懒得理她,水上的戏台已经开了嗓。 穿着粉色折枝纹披子的闺门旦朱唇轻启,眼波一荡,娇声婉转。 “不到园林,怎知春如许——” 清亮声音隔着水面,越过假山花池,飘入落地罩门,只看满园春色,撩人心弦。 苏涅辰抿口茶,享受这一片歌舞升平,想起还守在边境的将士,不是滋味。 霜雪余光瞧着,知道少将军的心早就飘回塞外。 她想留她在身边一年,也不知做不做得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公主越听越伤心,若是对方走了,她又该如何,本就为这个小田舍奴才回来,下一世也不会再见。 她腾地眼眶红彤彤,苏涅辰连忙掏帕子,看个戏也能哭,真不知公主由什么做成,难不成与名字相同,风吹草动雪就融化,泪水连连。 “还没打金枝呐,殿下哭什么!” 她什么也不明白,不知她隐藏的心事,更不懂自己爱意,言语虽温柔,但同床共枕三月有余,冷冰冰像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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