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给过我们选择吗?” 那么好的人,也许不一定会不赞同,但桑苗赌不起另一个后果。 这样的赌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而她们所有人都不一定付得起。
第31章 湖面 人原来是在一瞬间衰弱下去的。 桑苗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这个掌权桑氏集团, 令其在B市立足数十年的人,在这场压倒性的对话中总结道,“B市永远纸醉金迷, 宁愿你虚荣, 娇纵, 悉数可以抹做富家子女的习性。随你私下左拥右抱, 但永远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桑家没有这样的脸给你丢。” 真相浮出水面, 缔结的盟约破裂, 冯贺被踢出局, 桑父不再拘泥于联姻带来的好处, 反而致力于他所谓的改邪归正。在日复一日所谓的青年才俊的相看里,桑苗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疲倦。 文质彬彬,风流倜傥,香槟豪车, 贵重礼物。他们也许真是无数少女的梦中人,却在桑苗眼中有着同样的面目,相似的神情, 连自我介绍都像复制黏贴。 他是某某,谁家公子,身家如何, 坐拥财产无数, 鲜花馥郁芬芳, 该献有意的美人,不该入无情人的眼睛。 眼前的手在桑苗眼前挥了几下, 桑苗猛地回过神来,她抬起头, 虚晃的视线终于聚焦,她抱歉地微笑,“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男人的面上露出一两丝为难,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没有。”桑苗轻轻摇了摇头,“你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桑父给了她半年的时间休养,半年,他认为足够疗愈一切情伤。客观来说,他真是个又古板又开明的矛盾人物,明明不同意她们在一起,却又意外地给了她如同正常分手一般的冷静期,哪怕并不是她自己心中情愿。 寒风刺骨,桑苗坐在湖边的凳子上,支着胳膊望着湖面,见它泛起阵阵涟漪。 手机响铃,桑苗顿了一下,掏出来看了眼屏幕,是桑父。 “爸爸。” 桑父的声音传来,“今天的这个怎么样?喜欢吗?” “爸爸,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男孩子。”桑苗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我好累啊,为什么总要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明明我和南塘已经不可能了不是吗?” 桑父静了一瞬,“你是在怪我吗?” “......我没有。” “那你想怎么样呢?”桑父自顾自地说道,“你想学你妈妈一样吗?桑苗,就算要学,你也该学的像一点。你妈妈可以学着放下,你不可以吗?” 放下? 桑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究竟谁放下了呢? 是妈妈被撕碎的执念让她放下,还是早在她出生开始就已经让她妥协? 可是,桑苗想,已经发生过的悲剧为什么要重演?她和南塘不能走向另一种结局吗?哪怕不在一起,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她。 真正爱着的人,要怎么舍得放下。此生已经无法相见,难道还不允许她有惦念。 桑苗怔怔望着眼前的湖面,后面桑父说了什么,通通只剩下一片空白。只觉得最残忍的是,明明已经不能在一起,却连最后一点念想也要被剥夺。 时间总是会向前走的,在被押上断头台之前,就让她最后无声地抗争一次。 生命给过她欢愉,现在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但一晌贪欢过,这一生也算是圆满。 爱延时抽离,桑苗猛地在三九寒冬回过神来,蓦然冻得瑟瑟发抖,一颗心却急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许多话占据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发送出去,我好想你。 但也许你不会看见了。 冰冷的湖水淹没了头顶,身体逐渐失去了控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地往下坠,冬日里的湖冷的让人牙齿打颤,桑苗闭上了眼睛,任由湖水铺天盖地将她溺毙。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没有怪过南塘。 爱与亲情,难以两全。选谁都好,只是有些遗憾,没有能看她最后一眼。 —— 两天一夜,急诊室的红灯长亮,肺部进水严重,命悬一线,病危通知书下达家属手中,罗夫人吓红了眼。 桑父来了两三趟,每次停留时间不长,又被数不清的电话叫回去,罗夫人推了所有工作,呆呆地在急诊室外面守着。 直到女儿被推出手术室的门,面色苍白。 罗夫人颤抖着手去探她的气息,微微弱弱地,像一只病的形销骨立瑟瑟发抖的猫,浑身的毛都湿漉漉,恍然就回到了她刚出生的时候,紧紧闭着眼睛,那时罗夫人不想去看,而她现在想好好看看自己已经长得那么大的女儿,却又不敢。 她比她刚出生的时候可怜那么多,虚弱那么多,按照道理,罗夫人不该那么去类比,可细想桑苗所有的成长经历里,她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时候寥寥无几,让她回忆过去,竟只有那时候可以与现在作比。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儿变得和她年轻的时候那么像,大概真是一脉相传的基因,所以一样的倔,一样不肯向现实低头,可桑苗对抗世界的方式显然更惨烈一些。 罗夫人握住了桑苗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开口时声音颤抖,“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眉头紧皱,凝重地说,“手术暂且是成功的,后续发展还要看情况。高烧降不下来,人还是有危险。” 一场严重的肺炎席卷了桑苗的身体,夜里,一阵剧烈的咳嗽将罗夫人惊醒,她抬起眼去看,桑苗的双眼仍旧紧紧地闭着,从苍白唇边呓语。 罗夫人费力去听,只听见了零碎的几个字,磕磕绊绊拼凑出了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名。 “南,塘。” 两个字,成了她高烧反复中永远的梦魇,永远痛彻心扉。
第32章 平安锁 整整五日, 罗夫人衣不解带地照顾,心中那口气提到嗓子眼,每日恨不得测一万遍桑苗的体温, 测出来的结果总让人心惊, 降不下来的高温总在一遍遍地警醒着所有人, 这个向来不被家人重视的女儿,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再也睁不开眼睛。 第六天凌晨,桑苗头疼欲裂地睁开眼睛, 手指轻微抽动了两下, 第一眼望见的, 是妈妈通红的眼眶。 罗夫人的眼睛缓慢睁大, “苗苗!” 她按响了床边的铃,桑苗下意识在病房找了一圈,意料之中,没有看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干涩的唇抿了抿, 罗夫人连忙端来水润渍,不想拂妈妈的意,她勉强地将水吞咽下去, 饭却如何也吃不下,恶心的反胃感促使她吃了吐,吐了吃, 所有的精气神在一朝一夕间被抽走,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看她如此辛苦, 罗夫人不好强求,营养液一瓶接着一瓶, 勉强吊着她的命。 手背被针扎的都是青紫,针眼可怖。桑苗闭上了眼睛, 消极地对抗着这个世界。医生望着她,摇着头叹气说,她的求生意愿很低迷,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 桑苗昏昏沉沉地听着,她没有料想到自己还能够再次醒来。如医生所言,这个世界她并不留恋,因此整日不是沉默地望着窗外,就是在梦里翻来覆去梦再也见不到的人。 除夕夜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来临,跨年那天,窗外炸响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桑苗静静地望着,想起去年暑假吹拂在脸上自由自在的热风,身边是正当好的人,她的眼睛像温柔的海,轻轻放下一个易碎的自己。 桑苗拔掉了手上的针,她想要再近一点,能够看的更清楚一点,离回忆里的人不要那么远。 多天没有活动的腿落地,支撑不住地一软,膝盖碰撞坚硬的地面,桑苗狼狈地跪在地上,她痛的想流泪,眼眶却发干。好想习惯性地叫出某个熟稔的名字,好想抱着她的脖子撒娇掉眼泪,告诉她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坚强,要被哄,要百分百的爱,要被紧紧抱在怀里,听一万遍我爱你。 然而偌大的病房,灯光惨白,环顾四周,形单影只。桑苗陡然认识到,只有被心疼的人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喊疼,而能包容她一切脾气的人,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她低着头,自己撑着桌角慢慢站了起来,步履蹒跚走到窗边,推开了玻璃,手支撑着窗台,仰头眷恋地望向远方的烟火。 寒风吹拂,空气中混合着爆竹的味道,噼里啪啦热闹地响,好像沾染了一点别人无意间漏出来的热闹,她也不算太孤单了。 “苗苗!” 身后突然传来罗夫人惊恐的叫声,桑苗回过身,看见她脸上紧张的神情,她意识到了什么,动了动嘴唇,刚想要解释,却看见罗夫人身后的两个人。 她愣住了。 在罗夫人让开来的空间里,王霏霏和于果一身风尘仆仆,冻得脸蛋通红,满肩是雪。 天南海北,一个自沿海的热带城市途径三千公里落地,一个从四季如春里抽身一路往北。相隔数日,再次相见,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们飞扑过来,猛地抱住了她。 “你小子不要命了!” 怀里人轻的像纸,比起上次瘦了太多,抱起来骨头都硌手。王霏霏哭得稀里哗啦,滚烫的眼泪沾湿她颈边的衣服,顺带还给了她两拳,恨不得将她揍醒。 “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啊?你是不是?” 桑苗被她勒的窒息,可她的心却软成棉花,喉头堵塞,她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地摇头。 于果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她,声音哽咽,“你怎么这么傻,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和我们说,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跳河,为什么寻短见?”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砸下来,桑苗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不想,多增加你们的负担......”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霏霏打断,她抬起脸,眼眶通红,咬牙切齿,“放屁,什么狗屁负担,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算什么朋友!” 于果松开胳膊,她的神色无比认真,“我们永远站在你身边,好话坏话都可以说。对别人可以撒谎,对好朋友不可以报喜不报忧。” 王霏霏霸道蛮横地宣布,“世上还有那么多爱你,在乎你的人,你凭什么去死。去他爹的负担,我从来没觉得你是负担,你敢碎成一万片,我就马不停蹄地把你给拼起来。世界拼图我都拼过,你这点算个屁。” 原来,世界在给她关上一扇门后,真的给她打开了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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