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还会有机会的。”桑斯南这样安慰她。 “好啦我知道。”游知榆收起了语气里的可惜,“我现在要起床了。” 诱哄的口吻,“亲我一下,和我说再见。” 桑斯南耳朵红得更加厉害,却还是应下女人的要求,对着电话亲了一下,小声地说,“再见。” 电话里的女人轻轻地笑,喊她“笨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桑斯南收起手机,看着仍在院子里撒欢的萨摩耶和懒洋洋窝着晒太阳的白猫,巨大的风吹过来,将不知哪片海滩发出的嘈杂躁动的鼓点声吹过来,连空气中都携带着一种莫名蠢蠢欲动。 音乐节开始了。 桑斯南在家里吃了点东西,又在电脑桌前工作了一会,等太阳完全落下来,整个北浦岛被暗蓝色裹挟时,远处音乐节的灯火敞亮得像是白日焰火。 她出了门。 明明是被嘈杂的音乐推动,却没去到音乐节举办的海岸,却去了在这个时候绝对安静,绝对空旷的东边海滩,连租船的人都已经打着瞌睡。 就好像。 周围环境越喧嚣,越热闹,她就越想念那片曾经,只有她和游知榆看过海水星星的安静海域。 已经是夏天。 蓝色大海宽阔地涌上来,在暗蓝的夜里摇摇晃晃,桑斯南静静地坐在沙滩边上,好像什么都没想,好像又突然回到了上一个夏天。 海水涌到脚边的时候,她清晰地感知到,是凉爽的,是蠢蠢欲动的,连空气都湿热得很熟悉。很像是她和游知榆共同浸泡在温热咸湿的海水里,然后被直接照到脸上来的灯光抓住不放的那个夏天。 桑斯南突然想去海水里。 想做就去做的人绝对不会是桑斯南,但可以是游知榆。她看着足够安全的海域,足够安全的天气,却仍旧犹豫的时候,很轻而易举地就会想到: 如果是游知榆呢? 如果是游知榆在一片允许夜泳的海滩,突然有了想要下水的想法呢? 游知榆大概会说:为什么不去? 然后,直接趁她不注意就把她推进去,或者是直接拽着她跑进去。 沉在涌动着的凉爽海水里,被晃动的海水冲刷着的时候,桑斯南想到游知榆可能会有的反应,笑出了声。 于是被咸涩的海水呛到。 从海水里冲出水面时,还有点咳嗽,但出乎意料的,没觉得不爽,反而仍然觉得畅快。 视野还有些模糊,像是被海水蒙上了一层粼粼光纱。 连着咳了几下,有水珠从头发上不停地往下落,淌落到她贴紧衣料的背脊,将她的视野变得模糊,而哗啦啦的海水声,也将从远处传来的音乐鼓点声变钝,变沉。 全世界都只剩下了海水的晃动声,她的呼吸声,缓慢平复下来的咳嗽声,以及…… 从海岸边传来的,不属于她这边的水流声。 她往海滩边望,视野仍旧有些模糊,岸边亮着的灯晕成了巨大的光晕。有个高挑纤细的人影,逆着这些昏黄的光晕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身影被暗蓝色调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弧度。 是一个女人。 凉爽的海水仍旧晃动着,漾着水光,将桑斯南的呼吸摇晃得越发粘稠。她抬起自己湿漉漉的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想要将走过来的女人看得更清。 想要知道…… 她这次,会不会如同奇迹一般的,再次在这里遇见她的普鲁士蓝,她的命运。 即便她知道这种想法可能是天方夜谭。 但她也仍旧难以平复。 就好像,在这个时间点,会和她选择来到同一片海域的,会像现在这样直直地往她这边走的,除了游知榆,就只有可能是桑斯南自己产生的幻觉。 可视野仍旧湿润得有些模糊,她只能看着远处的女人很利落地脱了外面的衬衫,很随意地将手机等随身物品扔下,然后在灯塔发晕的白色灯光里,慢悠悠地游进海水里。 沉进了海面。 海平面仍旧摇晃,女人的身影却在一秒钟之内消失不见。桑斯南盯着那些摇漾着的粼粼水光,有些恍惚,难道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她试探着往女人过来的方向游了游。 游荡的水晃晃悠悠,她往前探了探,没过一会,沉在海水里的手就被一只柔软的手抓住,手上的力道紧了紧。 接着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刚刚还被她视作幻觉的女人突然就从海水里冲出来,凭空出现在她身前,和她共同浸泡在这片明朗又如同泡影般的海域。 她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 竟然真的是游知榆。 而游知榆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她会发愣似的,只慢悠悠地抬起湿漉漉的手,海水正在不要命地从她们的身上淌到一起。在扑朔迷离的灯光里,在远处遥遥的沉闷的音乐鼓点声里,游知榆托住了她的脸。 然后直接吻住了她。 是女人真实而温热的体温,咸湿而饱满的唇,柔软而向她敞开的拥抱。 她没有问游知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问游知榆怎么知道她在这里,更没有问游知榆为什么直接上来就吻住她;可能这一切早在游知榆今天接电话时没有开视频就已经显露端倪,可能这一切已经迷幻得足够像是一场奇迹。 但在这个时候,这些问题都不重要。 她只是,在充盈着绚烂水光的海水里,顺着海水的浮力漂浮着,和像是奇迹一般出现,开启这个普鲁士蓝的夏夜的游知榆,拼命地接吻。 分开之时,海浪还在轻轻涌动,冲刷着在同一片海域遇见的她们。游知榆托着她一直淌着水珠的脸,在昏蓝色调的海水里久久注视着她,语气嗔怪,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也没觉得惊喜?” “没有。”桑斯南盯着游知榆眼睫上不断下落的水珠,“就是觉得,好像这种事情在我和你之间发生,并不怎么奇怪。” “嗯?”游知榆在海水里牵起她的手,给她的手心盛了一捧海水,“现在这么会说话了?” “不是会说话。”桑斯南摇头否认。然后又看着手心里摇摇晃晃的海水,看着海水里发着烁亮的星子,抬头看了看,又看到漫天耀眼明亮的星子,有些恍惚地说, “你当时在这里和我说,海水是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再低头的时候。 便迎上游知榆似笑非笑的视线。她有些局促地躲了躲。可偏偏,湿发红唇的游知榆却又伸手,轻轻勾住她的后颈,在摇摇晃晃的海水朝她笑,“所以呢?” 寂寥空旷的海水,迷幻又多情的海妖。 桑斯南注视着目光含笑的游知榆,在周遭的星星都淌在海平面上时,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的、被她掩藏在心底许久的东西跑了出来。 她眼睫颤了颤。然后低头,吻住了游知榆的唇。 就在这短暂的一秒钟。 远处的沙滩好像真的传来一首熟悉的歌,这次是年轻的、浪漫的女声在唱: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1] 好像持续了一个吻的时间,好像又从来没出现过。再次分开后,桑斯南微微呼出一口气,在浮沉的海水里,用自己湿漉漉的额头抵住游知榆的额头, “在你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 湿哒哒的发缠绕在一起,游知榆也给予她回应,轻笑着问她,“什么?” 桑斯南的心好像和那天晚上一样,仍旧难以平复, “我就已经想吻你了。” 或者是说,在那个经久不息的夏天,灰姑娘的限时南瓜马车再次被带往属于人鱼公主的宽阔海域。 相遇,重逢,相爱…… 一切都不可思议,一切都不可抗拒,一切都所向披靡。 整个夏天都变成了普鲁士蓝。 ———正文完结———
第79章 「番外」 大概又过了三个夏天, 她们终于再抽时间,把那部之前怎么也没能看完的《小姐》看到了结局。 不过是在一辆停在公路旁的房车里。 车外下着淅淅沥沥的朦胧细雨,粘稠雨意将透明车窗氤氲成雾蒙蒙的视觉效果, 浅金色日光似是新鲜的芒果汁飘摇在空气里,身后是湛蓝大海翻滚着的深邃气息。 两个人头挤着头, 端着杯热茶趴在车窗边, 凑在匆忙间带上车的窄小平板面前。桑斯南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游知榆纤细的腰背上,时不时给她揉一揉, 按一按。 仍旧是滚烫的夏天。 却被她们用“逃亡”的方式开始。 事情起源于在夏天来临之前,已经正式成为一名自由建筑师的桑斯南, 又陪着游知榆完成一场在南广市的演出。演出结束,她们回到北浦岛的那天, 天气预报说: 2027年的夏天, 将会是迄今为止最热的一个夏天。 她们当时正坐在北浦岛的双层环海巴士上,前排同行的明夏眠很随意地将墨镜抬到脑门上, 看了一眼顺着沿海公路跟随着她们的大海,感叹一句, “今年的大海也真蓝。” 三个夏天之前,桑斯南大概会没办法将这句话听进去, 也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泛起任何波澜; 但三个夏天之后,桑斯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游知榆, 头发被风掀得有些乱,漂亮的脸在一望无际的蓝色里, 一边挑眉一边朝她笑的模样,多情又摇晃。 像是把以前胆怯软弱的桑斯南已经燃烧掉。 在两个小时的限时南瓜马车到站之际, 巴士平平稳稳地熄了火,所有乘客都收拾着东西, 或兴奋或平静地讨论着这趟环海之旅,意犹未尽地下了车,连坐在她们身前的明夏眠也第一时间跑下车笑眯眯地奔向了在站点等待着的李和柔。 是夏天到来之前的一天,但空气中似乎已经有了潮湿黏热的气息,风的速度开始变慢,柔柔地吹过她们的脸颊,和她们对视着的,交缠着的,有些蠢蠢欲动的目光。 被游知榆似是诱哄,似是挑衅的目光蛊惑,桑斯南不受控制地说,“游知榆……” 只是喊她的名字。 游知榆便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手腕上绑着的红色丝巾在海风里飘摇,朝她扬了扬眉, “走吧,我们去海水最蓝的地方看看。” 就这样,她将她拽下了车,拽到了一个更加热烈更加湛蓝的夏天。她们在明夏眠这里租了一辆房车,然后就当机立断地开着这辆摇摇晃晃的房车,顺着海岸线往海水最蓝的地方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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