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算你最近才剃头最近才找到这身衣衫,但你若真的长期日晒雨淋,又怎会这样细皮嫩肉?”吴宜归猛地抓住了圆通的手腕,“这只手一看就不是拿木鱼干粗活的,你一定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而且你对天下局势,朝廷内外的消息都了如指掌,你不是普通的富庶人家的子弟,你一定出身官宦人家。” 圆通甩开她的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句话是我要问你的,你一路跟着我接近我,是你想要怎样?” 圆通眼神躲闪。 吴宜归瞄了一眼外头的动静,下面有火光在闪动:“来抓你的人快到了,你如果和我坦白,看在地瓜的份上会想办法救你。但你如果还对我隐瞒,我就抛下你不管。我说得出做得到。” 外面的确有大队人马赶来,马蹄声和齐整的脚步声震慑人心。圆通脸色变得苍白,瑟瑟发抖起来,最后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交代。 “我是淮南王世子茅元仪,父王的义子陈君反叛杀了我全家,只有我和姐姐逃了出来,但是我和姐姐在路上失散了。我看着你从那座枯坟里钻出来,也听过枯坟的传说,那是长公主为柳容修建造的墓穴。那些金叶子就是你从墓穴中盗取的吧?你是个盗墓贼,我跟着你接近你就是想要从你身上拿一样物件求见长公主。” “嗯?”吴宜归好奇地反问,“什么物件?” 被错认为盗墓贼也没什么不好,总比死而复生要更容易解释。 “据传长公主将前国师玄奕开过光的半块玉珏随同柳容修下葬,而我想要那块玉珏。” “玉珏有什么特别作用?” “传闻那玉珏能够令人起死回生。”圆通说,“但那根本是无稽之谈,世上根本不会有如此异术,我之所以要那块玉珏是想要见到长公主,请她帮忙出兵镇压陈君。长公主久在京师,公主府高墙深院,我根本见不到她。但有了这块玉珏就不一样了,她一定会答应见我。” 吴宜归面露尴尬,谁说那玉珏没作用了?自己不就是 “死而复生?” “小世子,如果你真想活命的话,接下来都得听我的。”吴宜归严肃地说。外头的人就快到了,危险临近,她要找出一条生路。 她先把拧好的布条结成的绳一头系在桌角,另外一头用簪子和床头用来拢纱的铁钩绑成交叉十字,再来到窗前瞄准对面马棚顶部的栏杆将十字铁钩丢了出去,只见那铁钩在马棚杆上绕了几圈牢牢地扣在杆子上,吴宜归扯了扯这边的绳子,感觉非常结实。 她将茅元仪抱起来站在窗台上,为他手上和腰上绑好布条,再挂在绳上,形成一个简易的滑索,一气呵成。 “不要害怕,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滑下去。”吴宜归叮嘱,小小一个滑索还难不到她。 茅元仪站在窗台上吹着风,下面是宽泛的水面,泛着微光。他的确十分害怕,闭上眼睛牢牢抓着布条:“那你......你不和我一起走吗?”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稍后就来。”吴宜归准备替茅元仪断后。 “三,二……”还没数到一的时候,吴宜归就让没有做好准备的茅元仪推了出去。茅元仪忍住没有叫出声,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他的速度极快,感觉到手上的布条吱吱地发出摩擦声,火烫到快要着火。 他一股子摔入了对面的马棚里,只见马棚吃不住这一股冲劲,在茅元仪落地之后轰隆一声跟着倒塌下来。连接客栈和马棚只见的粗劣布条也随之掉落,无法再让任何人滑过来。 茅元仪忍住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仰面望去,但见吴宜归还在房中。她站在窗台前遥遥与自己对视,见他安然无恙便转回到房间内,不知道在撒着什么东西。 茅元仪紧紧盯着对岸房间,现在绳索断了,她要怎么逃出来?那些叛军残忍无道,无恶不作,如果发现她是个女人,一定会……一定会….. 茅元仪接下来不敢想象。他想起自己和姐姐分开的那一幕,姐姐和自己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只有自己活下去,淮南王府才有希望。 硬碰硬肯定不行,自己手上无兵无将,他们来的人足有百人,若回去救人就等于自投罗网。既然她要报答自己也说了不用管她,那么她应该做好了准备,或者她有办法自己脱身…… 茅元仪捏了捏拳头,背过身去要逃走,可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她和自己姐姐年纪差不多,又把逃生的机会让给了自己,怎么能背弃她自己逃走?这是懦夫所为,若被父王知道了,肯定会不认自己这个儿子。 正在不断挣扎犹豫的时候,茅元仪仰头看见吴宜归还在房间里忙活。她到底在做什么?是在做机关陷阱吗?时间如此紧迫,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应付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官兵?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对面瞬间火光冲天。茅元仪看着对面窗户里跃出来一个人影,那人裹着棉被跳出窗外,就像是鸟儿一般,背着火光跨过河流向着自己滑翔而来。 茅元仪恍然愣住,她会飞? 从房中跳出来的自然就是吴宜归,她没想到简易滑索如此不中用,连一个小屁孩茅元仪都承受不住就垮了,无奈之际只好赌一把。她在房间里狂洒半途从客栈厨房里偷来的面粉,形成高密度的气密空间,再披上被褥拿上打火石,在那些兵卫冲进来的那一刻打火,于是房间顿时爆炸。吴宜归借着爆炸的冲击力落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释放了冲击。 好险,就差点把自己给炸散架了。还好这副身体能经受住冲击,不然头掉了就没办法按从容按回去,也没办法和小世子解释。 “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吴宜归拔足狂奔,继续她没完没了的流亡生活。虽然带了个累赘,但毕竟是条生命。 “站住。”后头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吴宜归顿足。她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人,是敌还是友,但是这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有发现危险,真是大意了。 “你们走陆路不如水路快。”后面的人提醒道,“他们没有船,此河顺流而下十几里便到大江,之后就出了他们的地盘。” 吴宜归回过头看向来者,那人一袭蓑衣,戴着斗笠,样貌被斗笠的阴影遮住,只能看见她薄润的嘴唇正轻轻抿着,下颚线条明朗,弧度优美,是罕见的美人的骨像。 她的小舟已经停在边上,似乎正在等着自己。 吴宜归二话不说带着茅元仪跳上去,是不是贼船上了再说,她别无选择。 她对这名神秘的姑娘感到好奇,自打照面,虽不见她全貌,只听见她的声音,吴宜归却莫名地觉得有一种熟悉之感,而且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她。而且她也有感觉,那姑娘也正在偷偷打量自己。 俩人坐上小舟,无名姑娘负责划桨。 在一支箭“嗖”地直冲着吴宜归的脸而来的时候,姑娘放下水浆摘下斗笠替她挡住。箭簇噔地一下贯穿了斗笠,然而吴宜归并没有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到,而是不由自主地侧首看向与她同样躲在后头的那名姑娘。 在瞧见她容貌的一瞬间,吴宜归的脑海嗡然一声炸了,她与她四目相对片刻,吴宜归意识懵懂间,心底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循循善诱,她只觉得意识逐渐涣散,终究顺从了潜意识的指挥,在那个姑娘微微张口刚要说点什么时候,吴宜归猝不及防地侧首轻咬住了她的嘴唇。 殿下,我回来了,藏在心底里的声音说。 ----
第4章 == 茅元仪瞧见了这一幕,赫然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不知道该望向何处,只好疯狂躲闪着。 吴宜归的心神恍惚了好一阵,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荒唐地亲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且是一个姑娘!她顿时面红耳赤,低着头不知该怎么解释。 摘掉斗笠的姑娘长着一张极为出众的脸,即使穿着粗陋不堪的蓑衣,仍旧难掩她淡薄绝尘的气质,她眉色如黛,眉角斜飞入鬓,乌发浓密,的确像是吴宜归判断的那样,骨像美,皮相也美,她是人间绝色。 “对不起。”吴宜归心虚到不敢与她对视,人家好心搭救却被自己轻薄,虽然都是女子但也不能这么过分。 而那位姑娘也很错愕,她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刚要说点什么,却瞥见危险到来。 “嗖嗖——”又有两支箭穿梭而过。 俩人又不约而同地各自抓住斗笠一角,同躲在斗笠之后,吴宜归还来不及尴尬,那美人便将吴宜归的头按下去:“低头。”她说。 三人都匍匐在小舟上。 茅元仪躲避一会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划船,水流的速度也在减慢,我们会被他们抓走的。” 美人眺望前方水路:“他们在水面上拉了一张网。” 吴宜归一瞧,果然有一张大网就拦在前方不远处。他们虽然没有船,但在岸上跑得极快,又是箭雨又是准备截停船只的长杆,照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抓住。 情势危急,茅元仪一捏拳头,不管不顾冲着岸上道:“都给我听着,我是淮南王世子茅元仪,你们都曾是我父王的兵将,淮南王府对你们不薄,现在陈君叛乱杀了我父王,屠我王府,你们不但不帮助我们平乱,反而帮着陈贼追杀我,如果我今日真的死了,就会化作厉鬼,永生永世缠着你们,让你们妻女子嗣都不得安歇!” 吴宜归听罢觉得这小世子满脑子的封建迷信,这样的诅咒难道会有用?还能吓退这群莽夫? 美人此时暗自抬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拿出一只短小骨笛吹了一下,但是却并不发出任何声响。 很快有一烈马疾驰而来,上面坐着一个将军。那将军身着银色铠甲,威风凛凛,派头十足。他在岸上不知道对那群将士说了什么,那群将士便偃旗息鼓,停止射箭,就连眼前拦路网兜都撤了。那位将军骑马在岸上踱步,跟了小舟几步却又停住了。他炯炯的目光投向小舟,不知在凝望着谁。 吴宜归坐了起来,盯着岸上若有所思:“咦?他们居然真怕诅咒?” 茅元仪也有点奇怪,那群凶神恶煞的兵怎么会怕成这样?定然是他们听见自己的名号心虚了!他恶狠狠地望着骑马的将军,咬住后槽牙,手捏成了拳头。 陈君,你居然也来了。你不是在找我吗,我就在这里,为什么你不追了?你怕了吗,你心虚吗? 美人则继续静静地坐着,收起小小的骨笛,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地,她朝着陈君看了一眼,再将视线转回到前方水路之上,不发一言,寂静到似是古井深渊,平静而又神秘。 吴宜归本来赶着去江南找舅舅,却没想到会在路上捡到一个小世子,还遭遇兵祸。大难不死之后,她翻起袖口想要知道自己的时间还剩下多少,却在看见手腕处的皮肤之后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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