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防住。” 江理痛苦地闭上眼睛,她问宋之焰:“你知道身上被蛇爬过去的感受吗?一寸一寸地在身上爬,冰冷的,粘腻的,还会对着你嘶嘶地吐着舌头。你很害怕,特别恐惧,可是不敢动也不敢喊,能做的,只是死命闭上眼睛,发着抖,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别说了!”宋之焰抓紧了江理的手,手背上满是青筋凸起,她颓然地垂下了头:“别说了……” 江理温柔地抱着宋之焰的头,缓缓把她拥进怀里:“不要难过,这样的日子并不久。”江理轻轻笑出了声:“他死了。” “怎么死的?”宋之焰伏在江理怀中不动,沉闷的声音里有无尽的恨。 “他不舍得花钱去游泳馆,就带着弟弟去小河里游泳。那天他一定要拉着我去,我没敢下水,远远地站在岸边看着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差池,他开始在河里上下扑腾喊救命,弟弟也惊慌地爬上了岸,说要去找妈妈。” 江理的笑声大了些:“于是,我就跑过去按住了弟弟,他还要喊,我就把他按在了浅水区,就这么按一会儿,把他提起来换几口气,再按下去……” 江理的手跟着说话缓缓地做着按压的动作,她的目光茫然又痛快:“一直到河里再也看不到他的头顶,只有咕嘟咕嘟的水泡往上冒……” 宋之焰抬起头看着江理。 江理也低下头去看她,唇边都是惨淡的笑意:“你看,我杀了他……” “他是自己找死。”宋之焰咬着牙齿,从齿缝里吐出这几个字。 江理伸手轻抚着宋之焰的发顶,她满足地轻轻叹了口气:“他死了,弟弟也没说出当时的情景,我以为又可以平静地活下去了。可是弟弟病了,经常睡着睡着,就痉挛得没有办法呼吸。 有一次半夜抢救了之后,在医院的走廊里,妈妈再也没有忍住,她指着我又哭又骂,她骂……” 江理吸了吸鼻子,咬着嘴唇竭力回忆: “她骂,江理,是你杀了你爸爸,也是你杀了你继父,现在,你还要来继续杀我的儿子吗?我就他一个亲人了,你怎么都不肯放过……”江理吸着鼻子,眼泪纷纷坠落。 “她还跪在了我的面前,她搓着手求我,让我不要再伤害弟弟。她哭着问我,为什么见死不救,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继父要死了,就是不肯救他……” 江理侧着头看向宋之焰,红着眼眶委屈地问她:“你瞧,原来她都知道……” ----
第42章 === 宋之焰揩着江理脸上的泪,可是怎么也揩不尽,她问:“所以……你就把自己困在了你妈妈,你弟弟编的笼子里?” “是我咎由自取,这是我的债。” “如果这是你的债,我可以和你一起背负。”宋之焰急切地抓着江理的手,“江理,我能赚钱,我可以负担你妈妈和你弟弟。” “不,你不能。”江理抽出了自己的手,她把罐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宋之焰,颜家的债我还不清。你以为我们家三人怎么熬过来的?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嫁给颜志军那样的人?这原本就不是你情我愿的婚嫁,从一开始,只是一笔买卖。”江理低低嗤笑:“他愁娶,我愁钱。我给他一个家的外壳,他供我上学,养我妈妈和弟弟。很合算的生意,是不是?” 宋之焰犹自不甘地喃喃:“我有钱的,江理,我也可以……” “太多年太多年了,我……还不起……”江理颓然地伏在了宋之焰的肩头。 这一晚,江理醉的很沉,明明只是喝了一罐啤酒,但她伏在宋之焰的怀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之焰把她抱上了床,趴在床头看了她好久。醉梦里的江理睡得不安生,眉头始终紧紧蹙着。宋之焰伸了食指,一下一下地给她抚着眉心,怎么也抚不平。 人世已经走了半程,原来以为偷生的日子早已远离,以为能够踏着新的节奏,旋转地随心所欲。可是命运兜兜转转,只不过是一扇窗开,一扇窗又关上。 这一夜的后半夜,宋之焰蜷在在前堂的圈椅里,像一只被困住的濒死的猫,无声无息地望着门外天空,黑着,慢慢地又亮了。 第二天一早,宋之焰就带了江理回学校。车子在停车场歇下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宋之焰垂眼注视着方向盘,半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缠绕成结的链子,放在江理膝头,她说:“江理,这是我昨天就想给你的生日礼物,可是,没有敢送出去。这条链子的坠子里,是两张月相图,我们出生那天,月亮的形状。江理,我知道你有许多的不可以和不能,可是,给你这条链子,我只是想要你记得,” 她转眼看着江理,“我要你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总是在等着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你要记得,永远有这么一个人。所以,难过的时候,煎熬的时候,你要回过头去看看,知道吗?” 江理眼眶温热,她攥紧了链子下端那个冷硬乌青的圆球形坠子,又伸出手抚了抚宋之焰镜框后发青的下眼睑,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这一天的课上的恍恍惚惚,心神不宁。藏在心底最深的,从不对人言的秘密,终于痛痛快快地宣之于口了。可是,江理并没有觉得解脱。心里闷闷的,挂在脖子里的那条链子蹭到的地方像是豁了一个口,钝钝的隐隐的生疼。 她也有惊惶,一晚上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发消息做过任何的解释,她不知这一次颜志军会怎么发作。 “这是你第二次入了夜才回的家,不要再有下一次。”颜志军的威吓言犹在耳,江理的心惴惴地往下沉。 ----
第43章 === 下了班回到家,颜志军并无任何异样的神态,如常的吃饭,如常的对着江理阴阳怪气。董玉玲似乎也没发现江理一晚的未归,只是嘀咕了几句江理怎么走得那么早,都没瞧见个人影。 江理渐渐放下了提吊着的忐忑的心。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只是江理开始失眠。她本就睡得浅也睡得少,现在更是经常性的整宿整宿睁着眼,愣愣地瞪着虚无的黑,一瞪就是到天亮。 很快,才短短半个月,江理本就消瘦的身体,更加显得单薄了,衬得两只眼睛愈发得大。 顾晓芹在办公室经常劝她:“小江啊,不要学别人搞什么减肥,不好看,你瞧瞧你自己,瘦的成什么了。” 江理笑笑,余光滑过顾晓芹身后的那张空着的办公桌,心里空落落的得发慌。 宋之焰去邻城课题答辩了,已经走了有一个礼拜了。 江理想,这样,很好。 下午,江理正备着课,突然收到婆婆董玉玲发过来的消息。 只有一张图片。 江理看着图片上的药瓶,心里一沉,赶忙请了假,就往家里赶去。 董玉玲和颜志军都在,让江理意外的是,她妈妈严静也在。 三个人分坐在沙发的两侧,颜志军把玩着手上的小药瓶,脸上阴晴不定。董玉玲气鼓鼓地拉长着脸,看见江理进了门,“哼”了一声,就斜着眼睛去瞅严静。 严静惶惶,半个屁股搭在沙发上都不敢坐实,看到江理,急吼吼地伸了身子就要去拽她,一撇眼看董颜母子不动,她扭了扭身子,别别扭扭地哼了声:“你也晓得回来。” 江理眼睁睁地盯着颜志军手里抛上抛下的药瓶,一颗心终是沉到了底。 她放了包,平静地站到她妈妈面前,问:“您怎么来了?” “做了丑事知道见不了人了?”董玉玲尖着声音叫。 颜志军皱着眉瞪了董玉玲一眼:“嚷什么!怕别人听不到吗!” 董玉玲被儿子厉声喝断,心下忿忿,又不好发作,只是恨恨地盯着严静。 严静半站了身体去拉江理:“阿理啊,你怎么……” “妈,你回去吧。”江理淡淡地截住了严静的话,“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你怎么解决呀?你这事做的……”严静恨铁不成钢,哭丧着脸狠命捶着江理的手臂。 颜志军冷冷地看着她们两人,把药瓶往江理身上一掷,沉声喝道:“和你妈一唱一和,做什么样子给我看呢!” 江理身上一痛,看着药瓶滾下了地,咕噜噜地抛到了沙发脚下,不动了。 她咬了咬嘴唇,不做声。 颜志军抽了支烟出来,点了叼在嘴角边,乜斜着江理:“捡起来,你的宝贝。” 江理还是不动,石头一样杵立着。 “捡起来!”颜志军蓦然吼了一声,怼着江理就是一脚。 江理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 “哼!”董玉玲白了江理一眼,气愤地转过了头去。 “唉唉,这可怎么好……”严静想去拉江理,偷眼看看董玉玲,又看看颜志军,终是不敢,伸了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捡,起,来。”颜志军一字一顿,咬着牙根命令,声音阴冷地像刀子。 ----
第44章 === 江理木然伸手去够了药瓶,攥在手里。 “这里面装了什么?”颜志军眯着眼睛冷声问道,叼在嘴边的烟落了半截灰,扬在了地上,糊成惨淡的白。 江理垂眼看着瓶子,淡淡地说:“你不都知道了吗。” 颜志军猛吸了口烟,透着浓白的雾,他咬牙切齿地问:“就这么不想给我生个儿子吗?” 江理抬眼冷冷盯着他,不回答。 颜志军腾得站起,一下窜到江理面前,伸手就把她拽拎了起来。他一巴掌呼到江理脸上:“贱货!” 严静“啊”地一声,就要去拉颜志军,被董玉玲一把扯住,她回头惊惶地看着董玉玲,讷讷地劝着:“快……拉住志军呀……” 江理挺直了腰板,低眼看着颜志军,平静地说:“不想。”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不想和你有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长大了,整日担惊受怕同学会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个残废。我更不想我的孩子有可能会和你一样,从小自卑,只能用变态的凶和狠来掩饰自己的不正常……” “啪”,又是一记巴掌,江理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疼。 “打死她,快给我打死她……”董玉玲又气又急,上蹿下跳地叫骂。 严静伸着手想要阻止江理继续说下去,又不敢真的去拉,两只手就这么徒劳地伸在半空。 “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照照镜子吗!你忘了你妈是怎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着求着让我娶了你的吗!”颜志军额角的青筋暴突,狰狞地虬结成团。 “和她废什么话,我看她就是外头有了人,才敢这么嚣张!”董玉玲骂。她冲上来一把揪住江理的衣领,把她拖到严静的面前。她指着江理的鼻子,朝严静啐了一口:“你的好女儿,不知在外面勾搭上了哪个野男人,三更半夜不回家,前阵子索性一个晚上都没回家,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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