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个礼拜还是一场空,董玉玲终于承认了事实,炖汤变成了从早到晚的骂骂咧咧,赶着江理回去上班,说是家里没有闲钱养闲人。 江理回校上班了。顾晓芹看见江理进办公室,心疼地劝她:“怎么不多歇几天,看这脸色黄的。”江理淡淡笑着摇摇头,低声说没事的。 回到办公桌坐下,江理有些木木的,也不想拿书备课。茫然地每个抽屉拉开来看看,要找什么,完全没有意识,只是不想让手闲下来而已。 中间抽屉的一角,放了一小堆大白兔,蓝蓝白白的很是扎眼。江理一滞,盯着那堆奶糖发起呆来。 宋之焰不在办公室,江理愣愣地想,真好,她不在。 ----
第38章 === 稀里糊涂,梦游一般过了一天,江理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心神恍惚地回想着白天在学校的种种,又恍恍惚惚地期许,明天,宋之焰也不在办公室出现。 如果看见了宋之焰,该说什么呢?摆什么样的表情? 还是当她全然陌生,擦肩而过就行? 如果,能看见宋之焰…… 那多好。 江理幽幽叹了口气,好像很久没有看见宋之焰了,回想之前,像是上辈子那样遥远。 有黄叶零落,擦着江理的脸颊飘下。怎么才短短一个多礼拜,秋意就这么浓了? 江理低头看着叶片,无意识地踢着满地的枯黄缓缓往前走。 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不由分说就被拖拽到了路旁,还没回过神来,江理已经被塞进了车里。 她愕然转头去看,是宋之焰。 宋之焰面无表情地给江理拉上保险带,就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车子不是往学校的方向开,也不是去“无忧”,江理看着道旁的树影唰唰往后退,她咬着嘴唇轻声问:“去哪儿?” 宋之焰目不斜视,盯着前方。 江理转眼看着宋之焰,有些着恼:“我要回家。” “怎么,家里有人在等着给你庆祝生日?”宋之焰冷声问。 江理一愣,蓦然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这些年,第一次,竟然忘了……这一天。 她黯然转回了头,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霭霭暮色。 宋之焰侧头瞥了江理一眼:“还是说,家里压根儿就没人惦记过给你过个生日。” 江理恼意更深了,她沉下声音:“停车,我要回去。” 宋之焰脚下油门踩得更重了,车子呼啸一声,直向前冲去。 “放心,把想问的都问清了,我会放你回去。” 车子疾驰出了市区,在临近郊外的一条古街上放缓了速度。 这条街应该有些年头了,一排高低错落的房子都是砖房木窗,水泥灰的墙面映着惨淡的夕阳余晖,斑驳着岁月的痕迹。 大约没什么人住在这里了,偶有几家敞着门户,望进去黑洞洞的,也瞧不出个人影。街上也是格外的冷清,只有不时几只流浪猫“喵呜”两声。 街旁毗邻着一条小河,河水悠悠。一河之隔,却是隔出了两个天地。 江理看着河对岸,那里应该是新修建的古镇吧,时下正流行的休闲场所,热门的让不管是不是古镇的地儿,都在悄悄的成了崭新的老景儿。 石板铺成的街道纵横,黛瓦屋檐挑起,头顶是温柔的一线天。古镇里游人正多,贴着脚边的河水做着古朴的旧梦。 “这里是外婆的老宅,没有寄住在舅舅家之前,我就在这里。”宋之焰说,许是沾了老街的静谧,她的语气不似之前咄咄逼人。 车子开进老街尽头,靠边停了。宋之焰关了油门,对江理说:“到了。” ----
第39章 === 江理下车,跟在宋之焰身后,看她从车里拿了钥匙,开了木门上锈迹斑斑的铁锁。 屋里久无人居住,蒙着一层暗暗的影,没有生气。但很干净,看得出常有人来这里打扫。 老屋前后两进,并不宽敞。前堂是旧式的陈设布局,中间一张四四方方的四仙桌,靠着墙边的供桌,供桌上一个方正的小盒,左右各有几个碗碟,碗碟里存着一些果脯,居中还有一个香灰炉。 四仙桌一边各有一把圈椅,稳重劲健,给老屋平添了几分令人心安的可靠。 宋之焰在供桌前站定了,从方正小盒后取了三支香,燃上了插进了香炉里。 她轻轻柔柔地擦拭着方盒的盒盖,轻轻柔柔地自语:“外婆,我看你来了。这次,我带她一起回来了。” 江理知道这方盒里存的是什么了,她敛息走到供桌前,想了想,也低低唤了声:“外婆。” 默了半晌,宋之焰问:“饿了吧,我去弄些吃的。” 江理跟着宋之焰走到后堂。后堂是个简易的厨房,现代化的灶台与整个老屋格格不入。前后堂中间是间午房,充当卧室,挺大的,就是失了光线不免显得暗沉。 宋之焰在橱柜里找了一包挂面出来,她往锅里放了些水,背对着江理说了句:“我只会下清汤面,你将就着吃吧。” 江理看着宋之焰手忙脚乱的烧水,下面,又拿了两只碗出来,皱着眉,一脸不确定地往里面倒了些调料。 面出了锅,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地捞取,好容易两碗面像模似样地被端上了墙边的小饭桌。 宋之焰拿了筷子,递了一双在江理面前:“坐吧。” 江理接了筷子,在饭桌前坐下。饭桌很低,坐着需要含胸收肚,不是很舒服。 宋之焰又从橱柜里拿了几罐铁皮保拉纳放在桌上,她也坐下了。这桌椅对她来说,更是低矮地不合适了,宋之焰两条腿只能长长地向前伸着。 她拿了一罐啤酒,拉开了拉环,放在江理面前:“毕竟是生日,少喝一些吧。” 又瞥了瞥面碗:“如果面不好吃,也勉强吃一些吧。”她自己拿过了一罐保拉纳,沉默地开了,默了几秒,握着罐子在江理的啤酒罐口轻轻磕了磕:“江理,生日快乐。” 江理看着手里的淡黄色液体汩汩地向上冒,在罐口凝成白色的泡沫,一个破碎了,又凝成一个。 她犹豫地咬着嘴唇,终于还是抬起头看着宋之焰,说:“我……不过生日。” 宋之焰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异,只是顿住了送到嘴边的啤酒罐子,她问:“为什么?” 江理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面条,吹了吹,热气腾腾升起。她塞了满满一口,咬断了,慢慢地嚼。 真难吃啊,面条还没完全煮熟,面芯子一股黏糊糊的粉感,看一眼还能瞧得出白白的面粉色。汤料更是难吃的不敢往下咽,尝不出咸甜的焦糊味中,还杂着浓烈的辣。 辣得江理眼泪都沁了出来。 她努力地咽下了一口,又挑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宋之焰又问了声:“为什么不过生日了?” ----
第40章 === 江理垂着眼皮认真地扒拉着面条,披肩的头发一不小心就会滑进面碗里,江理不得不抽了一只手,把头发按在肩头。她淡淡地回:“爸爸去世了,在我生日那天。” 宋之焰一怔,她沉默地看着江理,好半天,她问:“你爸爸……你几岁……去世的……” 颠三倒四的一句话,江理竟听懂了,她夹了一筷子面条吃了,含混不清地回:“十一岁,我们遇上的那天。” 宋之焰不说话了。 她记得,那天,欢悦的小江理,不,小知严兴高采烈地告诉她:“我要走啦,爸爸该出来找我了。”“我爸爸也说我这颗红痣好看,像一颗爱心。”“我最喜欢爸爸了!” ……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埋头吃面的江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爸爸真出来找我了。妈妈说,如果我能乖一点,早一些回去,爸爸就不会出来找我。如果我不任性,非要跑出去买焰火棒,爸爸就不会被车子撞了。如果……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一把年纪了还要改嫁,看人脸色仰人鼻息地活,她和弟弟的日子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面条太辣了,鼻涕都辣出来了。江理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她抬起脸,看着宋之焰:“现在,你知道了吗,在我这里,早就没了可不可以能不能的权利,我只有不可以,不能。” 江理笑笑,重又看着碗中的面:“宋之焰,我的生命里背负的不是只有我自己,我还背负着妈妈和弟弟。我需要一个家支撑我去背负这一切,一个正常的家。我现在能做的,该做的,都只能攀着那个家,不撒手。” “为什么要给自己套上这么重的枷锁?江理,你爸爸的意外,只是个意外,你没有义务背上你爸爸的责任,没有你,你妈妈,你弟弟,他们也能过下去。”宋之焰有些激动,手中的啤酒罐子一个不稳,淋淋漓漓地洒了好些在手上和桌上,她只是不觉,切切地看着江理。 江理把筷子轻轻搁在碗上,轻叹口气,面对着宋之焰,她说:“我也和你说说我的小时候吧。” 江理顿了一会儿,才幽幽接着说:“爸爸去世一个月,妈妈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原本就没有上过班,怀孕了之后,更加没有单位要她了。家里三张嘴巴要吃饭,弟弟生下来,妈妈因为伤心没有奶水,只能给他买奶粉吃。爸爸的赔偿金本就不多,支撑了两年不到的光景就所剩无几了。” 江理说的平淡,简单,可宋之焰知道其中的艰难。她伸手握住了江理的手,安慰地在她掌心捏了捏。 江理浅笑:“后来,就有热心的人开始给妈妈介绍了,没多久,妈妈就又嫁了人,一个姓江的男人,把我们带去了他的家,他成了我和弟弟的继父,我的名字也从宋知严变成了江理。 “继父对妈妈很好,对弟弟很好,对我……也很好。”江理说到这里,眼皮垂了下去。 宋之焰心中一震,她急切地问:“很……好?” 江理缓缓点头,眼神沉了下去:“很好,我爱吃的,想玩的,喜欢的衣服裙子,他都会给我买回来。他喜欢把这些亲手塞进我的怀里,还会磨蹭着我的手臂,贴着我的身体问我,喜欢吗?还想要什么? ----
第41章 === “我很害怕,我知道他这些举动背后的企图。我告诉了妈妈,可是妈妈平静地告诉我,他只是喜欢我,把我当亲生的孩子那样疼爱。妈妈还问我,你以前不是总和你爸爸亲亲抱抱的吗?这不是一样的吗? “我知道不一样,他的眼睛像垃圾堆里饥饿的野狗在翻找食物,总是在我背后偷偷地瞄着我。” 江理停了下来,取过面前的酒喝了几口,抓着罐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 “后来呢?”宋之焰哀恸地看着江理。 “后来,我就特别小心,我尽一切可能少待在家里,早上还没睡醒就跑去学校蹲在校门口等开门。晚上校门关了,我就去街心公园,在那石墩子上做作业,估摸着家里都睡下了,我才偷偷摸摸地回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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