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了。今天是天要亡我,谁也拦不住。”晚月舒然一笑,转身趴在飞机后盖上对身后众人说,“我在九重阙打了几千年的工,今天好不容易能得到解脱了。”
九重阙的员工待遇有这么差?栖川慌忙制止道:“等一下,你先别放弃,说不定我们真的能想到别的办法。”
坐在高处吃爆米花的常勒无聊得打了个哈欠,扯着嗓子喊道:“快点啦,再不快点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啰。”
“这束缚一时挣脱不开,我们的命都在那个九头蛇手上攥着。”晚月瞥常勒一眼,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亏的,要是死了就不用上班,要是没死我就跳上去砍了她的头。”
常勒被爆米花呛得咳嗽几声,正准备再催帘明动手,帘明似乎也明白了晚月的意思,毅然决然甩起了骰子。
刚才还犹豫的人,怎么就突然这么果断?栖川以为晚月和帘明对上了脑电波,已经想出了破局之法,谁料帘明在骰子旋转的音效里吸吸鼻子,说:“前辈,我会想念你的。”
晚月欣慰点头,栖川被这两人的态度气得不轻,差点挣脱缠着她的安全带站起来:“你们都放弃了?”
“前辈的苦心,我已经悉数领会。或许我无法得道登仙,正是缺少这份超脱生死的决心和气魄。”帘明低头一脸严肃,两手无意识地攥紧,闭眼道,“前辈,你安心去吧。”
擎华怒急攻心:“帘明你,晚月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栖川也要劝解,蒙刹忽然对她扬手:“到你了。”
“到我了?”栖川疑惑,“你和磷汇不是还没丢吗?”
“飞行棋就不是我这个年龄的人该玩的东西,”蒙刹翻个白眼,随手指了指停在帘明背后不远处的磷汇,“那边还有个一句台词都没有的呢,我们两个不想参与剧情。”
怎么大家都开摆了!栖川一时难以接受,偏偏那站在高处的常勒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劲地催她动手摇骰子。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该和擎华天音一起追进来的。栖川极不情愿,不得不将手按在屏幕上,屏幕里的骰子欢快地转起圈来,最后精疲力尽般倒下。
是四。
看到这个数字,她尚有些恍然。抬头看向离自己仅有四格的晚月,栖川喜道:“姐姐,你有救了,我能把你踩回去。”
这种情况目前场上还没出现过,大家都是各走各的互不干涉,没出现过谁把谁踩回起点的先例。虽然不知道栖川为什么这么好心,但天音还是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晚月算是得救了,要在栖川的葬礼上多送点花表示感谢。
晚月直觉不好:“你要怎么把我踩回去?”
栖川想了想,如实答:“不知道。”
说话间,栖川的小飞机已经摇摇晃晃地升起来,如流云般飘到晚月身后停住。正是众人摸不着头脑之际,载着栖川的飞机忽然抖了抖,铆足马力撞向面前晚月。
她撞过来的瞬间,晚月下意识抓紧了方向盘,要不是有勒在腰间的安全带,可能真的会当空飞出去。收下这次撞击,晚月和她的绿色飞机顺着轨道一路疾驰,滑回起点。
飞机在起点停稳,晚月心有余悸:“飞机也会追尾?”
这一切发生得过□□猛,众人皆是始料未及。帘明惊得一时忘了动作,临到她掷骰子时,她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拍屏幕,骰子旋转的音效犹如利箭破空的裂响,帘明怒喝道:“你居然开飞机撞晚月前辈,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有时候真的会为这孩子的智力感到担忧。擎华和天音懊恼地低下头去,栖川支吾着解释:“我是为了救她才……”
“休想狡辩。”帘明高声打断她,看着屏幕上那合适的数字,帘明冷笑道,“再来一局,这回还是我当你的对手。”
话音未落,帘明驾驶的赤红色小飞机凌空而起,仿若一道红色闪电,不由分说便将栖川的小黄机撞飞出去。丢不出六的蒙刹心态平和,跟局外人常勒一起看戏嗑瓜子。
栖川被帘明撞回原点,还想证明自己没有恶意,停在帘明身后一直没说话的磷汇就大声吼道:“你这个自大的白痴修士,竟敢在临煞渊的地界欺负栖川大人?”
“是她先招惹晚月前辈的,我替晚月前辈出气,承天奉道,理所应当。”帘明毫不示弱,磷汇的骰子转停下来,越过六格直达她身后,帘明惊恐道,“你不会是要——”
磷汇握紧安全带,抿紧的嘴唇就是回答。帘明还没拆穿她是不满前半段没台词所以来抢戏的,就又像道闪电似的滑出去了。栖川看得脑袋发昏,狠下心提醒道:“现在我们全回到起点了,你一个人卡在那里,谁去救你?”
磷汇后知后觉地望向前路,此时她距离那个仿佛能将她吞吃下去的终点只有不到二十步。她吓得在座位里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连声说:“我忘记了!我不想死啊!”
蒙刹摇头叹息,除非接下来没回磷汇都只丢出一,否则能活下来的概率微乎其微。就在此时,转骰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是从晚月那里传来的声音。她抬头说:“哈哈。”
不用过多的言语,众人便明白这回她丢出了什么。栖川皱眉看着晚月向前驶去,高台上的常勒就喜欢看晚月吃瘪,津津有味地盘腿坐着,啃着不知从哪拿来的苹果。
掷出六的人可以额外再掷一次,屏幕上的骰子又滚起来,晚月不说废话,只是说:“今天的运气也太传奇了。”
栖川没底气地说:“又是六?”
晚月绕过了这个问题,对栖川笑了笑,又转头对处于崩溃边缘的磷汇说:“先别急着哭,你还有救。只要我的运势一直这么好下去,不出意外的话就能把你踩回去了。”
帘明喊道:“晚月前辈!”
“这是命啊,老天都要我死。”晚月捂脸说,“帘明,你丢吧。我看这回注定是我第一个死了,你可别输给蒙刹。”
游戏进行至此占有最大赢面的蒙刹不说话,能投出六的天选之人好像就只剩晚月一个,困在起点的三人照样没丢出六,磷汇走了回运,投出的数字不大,只往前进两步。
此时的局势已然明朗,第一个出局的幸运儿只会在点背的晚月和鲁莽的磷汇两人之间抉出。晚月今天的运气真的差到家,连出了两个六,一下就飞到磷汇前面了。
没能帮拖延多少时间,只是让磷汇排在第二个死。晚月心里早有疑虑,再怎么不顺心,也不可能连续丢出这么吉利的数字。用的是电脑里的骰子,就意味着掷出的数字有可能是被指定的,晚月抬头时,常勒正朝着她笑。
无论如何,她今天是铁了心要让晚月死。晚月也不装了,扬声说:“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真当我看不出来?”
她刚说完这句,也不用她再丢骰子,常勒将手中按钮按下去,载着晚月的飞机立即直奔六格以外的终点。
“看出来又能怎么,”常勒伸个懒腰,望着台下乍然喷出的烘烔火焰,缓慢地说,“到最后,你还是要死的。” ----
第25章 无良商家都喜欢暗箱操作
东村有个小孩,四岁出口吟诗,七岁拈弓射雁,十五岁独行江湖,二十岁考中进士,王侯座上宾,天下无人不识。
南村也有个小孩,四岁偷走别人的茅草,七岁吃光家里所有的梨,十五岁无缘无故砸碎邻居水缸,二十岁锒铛入狱,累累罪行罄竹难书,提起这人都要加个后缀:呸。
四岁的晚月正在学种地,七岁的晚月逐渐熟悉种地,十五岁的晚月引进耕牛帮自己种地,二十岁的晚月放弃一切机遇潜心种地。二十三岁的晚月旷工三日,飞升封神。
果然埋头苦干没有前途,只有摸鱼才能给生活带来转机。但或许是有人不愿意让她想起来,飞升前的那段时间里,她发着一场高烧,关于那几天的记忆一直很模糊。
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烧,因为她家的牛死了。那是头牛是家里人留给她的唯一遗产,九岁那年掉进烂泥里差点陷进去,攀着那头牛的犄角往岸上爬才捡回一条命。
小时候有江湖术士给她算命,金口玉言赞她这辈子会活得很长,是个老寿星。晚月最初深信不疑,那些屋顶破洞里漏进来的雪花和雨滴、那些踏错一步就要粉身碎骨的悬崖绝路,世人的议论、砍头的刀刃,都不能夺去她的性命。
那个人没有说错,晚月确实活得很长很长,而且还出人头地,成了住在天上高不可攀的仙君。如果她没有继续拎着锄头种地,凡人们提起她的概率恐怕会再高些。
但那算得很准的家伙说,她的寿命很长,如同延绵不断的丝线,但在这条丝线当中,有一个结。这个结并非后天加上,而是由丝线本身缠绕而成,换而言之,那个选择将晚月的生命打上绳结的人,极有可能是晚月自己。
这一段,晚月是不信的。她喜欢听漂亮话,奉承话,不喜欢听真话,不喜欢听丧气话。说她活得长寿,晚月当然欣然接受,毕竟这是好事;可要是说她作茧自缚,那就不行。
所以晚月站在坟地里,被万千道目光钉在原地审视的时候,只是恨那算命的人是个骗子,说着半真半假的瞎话,骗走了她本来打算攒到年底去集市买新鞋子的钱。
那个人说的只有一半是对的,她的确是作茧自缚。只要晚月想苟活,就没有活不下去的道理。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却因为那场高烧而模糊着,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或许是那人所说的长寿与晚月心中的长寿不同,晚月以为自己能活到满脸皱纹牙齿掉光,而不是在二十三岁是乍然飞升,从凡人的行列里脱离出来,得到无尽的寿命。
成神后面临的诱惑极少,迈出了左脚,右脚就会下意识跟上,从而前行。那些世家宗门里出来的人,生于绮罗丛中,看腻一掷千金的俗套戏码,平凡庸常之辈会选择沉溺其中,有慧根者才能参透一切都是虚无,从而羽化。
可晚月偏偏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想融入虚无,因为她有想要珍惜的东西。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晚月拼上性命去守护的,如果非要有,那就是晚月本身。
命是要抓在自己手里的。形成条件反射的常勒下意识往后缩脖子,那片寒锋才没有再次将她的脑袋削下来。火焰将晚月的飞机融成一滩铁水,常勒两股战战,盯着那团不熄的火焰,迟迟不敢回头:“你……你……”
“我什么我?你百斩堂,”晚月停在常勒身后,手里的锄头被火灼得发烫,她嘲弄般说,“我还锄留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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