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边人呼吸渐渐平稳,酌月侧首,垂下视线,描摹着女人的侧脸曲线。 她单手撑着软塌,俯下.身,悬在女人上方,鲜亮红袍袖扫过桌面,带下几张纸卷,飘落在软榻上。 在近乎要吻上的近距离前停下,眼前就是朝思暮想又痛恨至极了整整七年的人,几乎是毫无防备的躺在身边,平稳睡着。 那白皙肌肤,细细眉毛,略颤抖的长睫,顺着高挺鼻梁滑下去,因为睡着而微微张开的唇,能闻到她呼吸间的浅香,几乎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迷。 “你想我了吗?师姐...” 她喃喃着,与女人呼吸交融,眸色逐渐变深:“其实我也...” 咔哒一声,让酌月回了神,抬眸看去,原来是自己不知觉间捏断了笔。 望望四下,纸卷在塌上散落,自己弯腰时扫动的袖口不小心碰到砚台,染了墨,在桌面涂下半扇黑迹。 把断笔扔在桌上,酌月长叹口气,闭上眼后靠在高枕上。 就和自己一样,哪里都一塌糊涂。 被叫醒时,云烬雪感觉自己应当是睡了许久,却还是有些昏沉。 身体冷的有些不正常,用手背试试额头温度,又没什么问题。 从软塌上起身,亭外已陷入黑夜,居然那么晚了。 酌月道:“回去吃晚饭,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这嗓音有些冷,但云烬雪还记得,她睡着前,这人心情似乎还可以。 也不知道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为了不触她霉,她只低低的嗯了声。 回到酌月的居所,上次来没注意,这会才发现,这大殿的名字居然叫“风”。 哪有给建筑物起一个单字名叫风的。 虽说奇怪,但这个字眼,让云烬雪又有些微妙的联想。 在玉桌前坐下,酌月这次没有为难人,直接上了两份饭菜,也给她准备了勺子,方方面面都好,就是人显得低气压许多。 云烬雪正在纠结要不要问问这建筑名字的事,就被看出有话要说。酌月道:“要问什么直接问。” 云烬雪清清嗓子:“为什么这间大殿叫风?” 刚问出口,便紧紧盯着她表情与眼神,试图找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波澜。 然而酌月只是平常道:“因为建在最高点,风大,所以叫风。” 这么解释好像也没问题... 她解释完这句话就没说什么了,脸上也一点笑意都无,只沉默吃着菜,筷子动的频率却很慢。 这般严肃,本该觉得吓人,毕竟她要是生气起来大概会很可怕。可云烬雪却发觉她身上压迫感少了许多,似乎现在的低沉,只是失落,或难过而已。 可须臾之间下令杀死几十个人眼都不眨的家伙,能因为什么失落伤心呢? 云烬雪没有再问。 一顿饭快吃完时,有侍者从殿外进来,向酌月道:“堂主,找到那个叫做江炎玉的人了。” 云烬雪瞬间来了精神,先她一步回答:“她在哪里?” 侍者似乎瞟了酌月一眼,才恭敬道:“这人在一年前之死于喜乐宴,尸体已经埋了。” “死...”云烬雪怔然道:“死了?” 酌月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侍者告退,云烬雪这会才慢慢反应过来,每一个字都如惊雷劈在她身上,显得茫然无措至极。 “不可能啊...” 酌月将筷子放下:“死了不是很正常,颠红堂每天都死那么多人。而且这不是挺好的,你丢了她,也不用担心她报复你了。” “不是,”云烬雪摇头:“她不可能死的!” 酌月看向她,手背撑着下巴:“她为什么不可能死?她也是人吧。” 云烬雪跪坐起来,手掌揪住她红衣,慌张道:“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总之...总之就是不可能!” 她心乱如麻,六神无主起来,记忆里雨幕后的红影越发鲜亮,似乎已如遮天巨幕压下来。 她是魔物啊,她怎么可能出事? 但原著剧情中,江炎玉最后就是无心争斗,心死之后化为一场千年大雪,才彻底消散的。 所以魔物也并非完全无法消灭,甚至非常简单,只需要伤她心就可以了,若她有心。 那江炎玉,是因为自己弃她不顾,而彻底放弃了吗? 一年之前,恰恰是第六年,本来云烬雪以为她会过来找自己的时间点,却没能将人等来。 所以其实,她最终并没能成为堂主,甚至也没有恢复本相,认知到自己是魔物吗? 难道她真的...就那样饱含痛苦又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云烬雪呼吸急促,从软塌上爬起来:“我想去看看。” 酌月抬头望她:“去哪看?” 云烬雪道:“那个喜乐宴,我不相信她会死,她肯定还在那里。” 她说着就要出发,酌月无语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刑房?” 云烬雪嗓音颤抖,眼眶红的厉害:“我想去看看,求你了,带我去吧。” 像是没料到她会那么大反应,酌月愣了愣,才起身道:“好吧。” 喜乐宴听着是好名字,但本体是一栋极为邪气森森的深红色建筑,正面窗户犹如一张狞笑的红唇,屋顶是特殊的飞翼设计,只是站在面前,就能感受到即将被巨鸟腾空抓走的压迫恐惧感。 要在往常,要进这种地方,大概需要做一番心理准备,云烬雪此刻却已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往黑洞洞的大门里冲去,酌月被她拽的甚至要小跑起来。 眼看着那伤处又在流血,酌月无奈道:“别那么着急,这不是已经到了。” 云烬雪充耳不闻,一路上跑的长发凌乱。守卫本想拦住她,见到她身后是谁,又让开道路。 一进喜乐宴内部,便是浓郁血腥味劈头盖脸而来,异常刺鼻,混合着汗水,甚至粪尿的气味,在不算流通的空气里酿出让人反胃至极的恶臭,让人呼吸一窒。 酌月调侃她道:“你刚吃完饭,现在不会又要吐了吧。” 云烬雪道:“别出声。” 酌月:“......” 建筑内部照明处并不多,昏暗沉沉,四面八方都有哀嚎尖叫声传来,凄厉至极,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云烬雪环顾四望着,在有限的视野里,已经能看到五花八门各种奇奇怪怪的刑具了,有的上面甚至还串着人,畸形身体与死白的眼,裤子兜着一滩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只看一眼就让人没有了解的兴趣。 酌月顺着她视线看去,以免这家伙又来责怪自己,先行解释:“这种都是犯了滔天大罪的人,一般情况下有强.奸,嗜杀,通...诶。” 云烬雪完全没有理会她,继续往深处走去。 越深入,所见之景越是惊悚可怖,若不是亲自看到,任谁也无法想象世上还有这般残酷刑具,让人生理心理都会痛到极点,撕扯理智,陷入疯癫。 云烬雪越走越是腿软,直到再也走不动,她茫然四望后,轻声问:“江炎玉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被抓来了,为什么也要承受这些?” 旁边恰有一盏灯火,烛光在酌月脸上跳跃。 她垂眸看着血迹斑斑的墙面,轻声道:“她自己大概也不知道吧。” 云烬雪颤声问:“她不是罪人,为什么要惩罚她。” 酌月道:“之前可能是我管理不严吧,有人还保留着喜欢折磨人的陋习,所以就把她抓过来玩玩了呗。” 屋内本就昏暗,云烬雪觉得眼前所见都融成一团不清晰的混光,在她脑中跳跃着,灼烧着,身体却冷的发抖。 她嗓音飘得厉害:“那她...可能承受过哪些刑罚呢?” 酌月环顾四周:“就都受一遍吧,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眼泪坠下来,在模糊一片中,她注意到旁边的地面上有许多网状井。她擦擦眼泪,走过去,问道:“这里是什么?” 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云烬雪忍不住倒退一步,那小井里面居然还有人。 酌月走到她身边,往下看:“就是刑罚的一种罢了。” 那井口非常小,大概只能容纳一个正常成年人站直进去,完全不能打弯,而里面似乎还有水,大概淹没到前胸的位置,双手则是被锁链捆住,不能伸开。井口用网状铁丝拦着,孔眼只能勉强伸出手指。 被困在其中的人,不能休息,不能睡觉,不能吃饭,要受水泡之刑,还要在近乎封闭的空间里不动弹。 隔着铁网,云烬雪能看到其中一位受刑者瘦骨嶙峋的脸,他眼神黄浊,指甲在井壁上扣动,血肉模糊,干瘪口唇翁动着,不知在细碎念叨着什么东西,偶尔会咧开嘴笑一下,显然已经是疯了。 酌月笑道:“其实在这里受刑还算可以,因为有吃的。” 云烬雪低声问:“这...要怎么吃?” 酌月道:“偶尔会有老鼠会从网上爬过去,要是时刻看着,手快一些,就能抓住一只。” 云烬雪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了:“吃老鼠吗?” 酌月摇摇头:“洞眼太小,整个老鼠是进不来的,所以一般只能拽断尾巴,吃那个尾巴就好。” 巨大的悲怆席卷而来,几乎将云烬雪击倒。她现在也逐渐相信,在这种环境下,江炎玉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六年啊,整整六年啊,在这种程度的折磨下,似乎心灰意冷,在怨恨中死亡才是正常的结局。 若她不是魔物,就根本不会有后面那些情节,只会有一个叫江炎玉的小女孩,被师姐背叛后毫无声息又毫无意义的死在这种地方,没人知道。 可现在,她分明就是魔物,分明就有着推倒一切成为传奇的能力,却还是那样消失了。 是自己让她太过失望了吗? 云烬雪有些喘不过气,弯下腰去,撑着膝盖,眼前一阵阵发黑。 酌月见状,轻笑道:“走吧,回去吧,大半夜来看刑房,你也是有意思。” 云烬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好像被放在了床上,身下是柔软被褥,非常暖和,但她的身体却很冷,仿佛又回到了国库那间冰库中,寒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冻住她的五脏六腑,只要再轻轻一敲就要整体碎裂了。 她好像在做噩梦,梦里是瓢泼无边的大雨,身后一直有人叫她,师姐,师姐,师姐! 云烬雪! “风...呜呜...”她意识迷乱间,将脸埋入枕头,哭的肩膀颤动起来。 酌月将人挖出来,用手背试试她额头,温度烫人。 蹙起眉,她伸手将木质机关打开,扔在一边,而后将人塞进被子里,自己也钻进去。 本不想管她,给床睡已经算善待她了,反正发烧一下又死不了,但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实在惹人心烦,酌月又坐起身,将人扒过来看看。 无意识间已哭的满脸潮泪,身上烫的如火炉,脸颊与脖颈都烧红了,因为喘不过气而张着口,能看见一点点牙齿,与深处一截小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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