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路风驰电掣,飞奔到门前才刹闸,浑身是汗,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着往里看。 屋内,女人站在一片烛火中,笑容温和。 南鸢睁大眼,呼吸停滞。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总觉得又是梦境。 眼睛已经酸涩不堪,不敢眨动。喜悦沉甸甸的,害怕随时会坠落摔碎。 可眼前场景如此真实,真的是幻觉吗? 宴鹤轻声叫道:“南鸢。” 眼泪瞬间决堤,南鸢猛冲过去,扑入她怀中,放声大哭:“师尊!” 宴鹤被撞的后退两步才站稳,记忆中刚到自己胸口的女孩已经和她一般高了,双臂紧紧箍着她,微微发疼。 她忍住了,轻轻笑道:“好久不见。” 等南鸢冷静下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几人都在屋中,云烬雪给她拿纸,调笑道:“我刚刚怎么说来着。” 南鸢接过纸张,还在抽噎。手紧紧抓住宴鹤衣摆,不敢松开。眼睛哭的红肿不堪,却还要死死看着人,丝毫不挪开视线。 云烬雪在桌对面坐下,和燕归星相视一笑。 宴鹤始终微笑着,帮她理理发丝,嗓音柔和:“那么大了还哭鼻子。” 这熟悉嗓音让南鸢耳朵都酥软了,又要掉眼泪,赶紧忍住,又叫道:“师尊。” 宴鹤:“嗯。” 空置十几年的呼唤,终于有了回应。 苦水再次翻涌而起,南鸢哽咽道:“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了?” 宴鹤笑着揉揉她脖颈,眸中含着细碎零散的光点:“我的魂魄,被迫飘去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南鸢问道:“神奇?” 宴鹤回忆道:“是的。那里处处都与这里截然不同,没有人修仙,但依然可以在天上飞。很多人不会骑马,但日行千里并不困难...” 她洋洋洒洒说了许多,从科技发展到历史文化,从国家变动到家长里短,从先进医学到各种奇怪疾病。在她口中,那个地方包罗万象,无奇不有。让人实在难以想象。 云烬雪意识到,她穿越的那本小说,应该和现代社会差不多背景。 燕归星问道:“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地方...您可知具体在何处?” 宴鹤肯定道:“那是另一个世界。” 南鸢不解,还沉浸在:“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毫无预兆的就不见了?” 燕归星道:“是啊,而且这一离开,就是十几年。” 南鸢擦擦眼泪:“我记得很清楚,是六千零一十五天。” 宴鹤轻笑道:“对不起,师尊也是身不由已。” 南鸢道:“我知道,我没怪您,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交叠双腿,掌心在膝盖轻揉,宴鹤道:“一开始,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很快有个人告诉我,这是穿书了,需要完成任务才能回去。” 任务是扮演某个缺失角色,按照原书剧情去走完角色的人生道路。按要求去爱,去恨,去接近,去抛弃,最终死亡。 在场几人皆是啧啧称奇,唯有云烬雪湿了眼眶。 而倚靠着墙壁的江炎玉,则怔愣着,不知道想些什么。 燕归星沉默良久,叹道:“这种事,若不是宴长Ⓘ₦老亲身经历过,实在难以想象。” 南鸢问道:“师尊在那里受委屈了吗?” 宴鹤轻轻摇头:“没,我那几十年生活都比较平稳,见识这样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也很有趣,不用担心我。” 南鸢揉揉眼睛:“那我就放心了。” 屋中安静下来,烛火摇动着,江炎玉突然问道:“您在异世界里,是不是一直很想回来?是不是很孤独?” 宴鹤道:“是。那个世界的确很好,但终究不是家园。没有人和我同样来处,我也不属于那里,没有归属感,的确容易孤独。” 江炎玉握紧心萤,颤声问道:“被催着做任务,应该很痛苦吧。” 云烬雪没有回头,但总觉她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 宴鹤轻笑道:“这大概就是我最苦恼的地方了。要去亲近并不想亲近的人,去伤害不想伤害的人。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若不是心里有回家的奔头,大概坚持不下来吧。” 手指用力到骨节苍白,又骤然放松,江炎玉喃喃道:“我知道了...” 她不再说话,屋中再次沉静下来。 想起白日里与云烬雪的谈话,宴鹤面上笑容收起,叹道:“神极宗...” 她只是轻喃这三个字,在场所有人胸中都陡生悲苦。对她而言,这次离开所错过的东西,失去的人,实在太多了。 云烬雪忽然有些庆幸,至少自己穿越进来后,现实世界的时间是停止流动的。否则让她白白缺失十几年人生,回去面对必然会伤心至极的父母,与可能物是人非的家园,她承受不了。 几人又零零碎碎聊了许多,直到夜色深沉才散去,打算休息一晚再继续。 刚刚醒来,精神还有些不济,宴鹤暂且和她们告别后,和南鸢一道离开。 将她们送出去,燕归星又折返回来,问道:“师姐晚上吃过饭了吗?” 云烬雪道:“吃了,你呢?” 燕归星道:“我现在去吃,那师姐早些休息吧。” 云烬雪道:“嗯,你也是。” 目送她离开,云烬雪按耐不住兴奋,笑了起来。 宴鹤的回归对她而言,意义太大了。 自从切断和系统的联系,云烬雪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她再也回不去了,或者她原本就诞生在这个世界,现代社会的二十几年才是一场幻梦。 而宴鹤醒来,说着与她相似至极的经历。让云烬雪结结实实吃下颗定心丸,果然她没有记错! 心头大石块卸下,前所未有的轻松。云烬雪伸了个拦腰,正准备回去休息,忽然听到身后人叫道:“师姐。” 云烬雪回眸瞪她一眼:“不是说了不准叫。” 江炎玉冲她笑笑,走过来,跪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又端端正正的叫了声:“师姐。” 云烬雪意识到她有话要说,问道:“怎么了?” 江炎玉仰头望着她,笑容有些苍白:“师姐可以把手给我一下吗?” 云烬雪伸出右手,略带怀疑的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江炎玉握住那只手,额头递上她手背,开始传输着灵力。 心脏灵力盒耗尽后,江炎玉经常会帮她充上,不过往往是夜间,是以云烬雪一时没反应过来。此刻回过味来,便由着她去了。 可渐渐的,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次传递过来的灵力,较之平常要更加沉重些,似乎含有着其他什么力量。并且,没有向心脏游去,而是慢慢包裹住损伤的经脉。 云烬雪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问道:“你在做什么?” 江炎玉没有回话,咽下涌到喉头的血,抑制住经脉剥离的剧痛,将所有灵力平稳输送到身前人体内。 已经沉寂在身体中将近两年的经脉,在灵力作用下,逐渐弥合生新,相互连接。云烬雪微微睁大眼,未曾想到损坏成这样的经脉居然还可以修复。 大概一炷香后,江炎玉撤开手,已是浑身冷汗,却依然笑着:“师姐试试?” 体内依然没有金丹,但充满灵力的心脏顶替这一功能,在鼓动着灵力游走在崭新经脉中,如江如涛,汹涌至极。 云烬雪感受着这股力量,愣了会,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体力流失严重,江炎玉有些撑不住,提着一口气道:“师姐还记得醒窍吗?” 云烬雪道:“记得,当时想去拿,但是没有拿到。” 江炎玉撑着地板,认真道:“对不起,没有告诉你。其实当时瘟疫给我送来了,并且我也已经吃下了。” 这回答没让云烬雪意外,感受着体内汹涌灵力:“所以...是醒窍之力?” 江炎玉闭上眼,又睁开:“是,醒窍重塑我的经脉。我现在将这份力量还给你,之后..咳咳咳...你虽然没有金丹,但至少可以正常使用灵力。” 这绝对是件好事,但云烬雪没开心多久,便发现跪在地上的女人脸色极差,苍白如纸,似乎受到重创。 她问道:“那你呢?你的身体呢?” 江炎玉缓慢摇头:“我用不到了。” 云烬雪问道:“为什么?” 江炎玉抽出心萤,将雪亮长刃的刀柄放在她掌心,轻声道:“师姐,杀了我吧。” 愣了好一会,云烬雪才反应过来,笑道:“为什么突然又这样。” 江炎玉仰头望着她,扯起毫无血色的唇:“我没有资格留师姐在这里,我把欠你的所有东西都还你。接下来,什么时候回去,由你来决定。” 云烬雪动动喉咙,沉默须臾,道:“我还要亲眼看着神极宗发扬光大,现在肯定不走,也就没必要杀你。” 江炎玉帮她握紧刀柄,笑道:“我知道,但就算你现在不走,我的存在对你而言,也是枷锁。我没资格以这样的方式留住你,本来就是我做错在先。所以没关系的,师姐,杀了我吧,你早该这样做了。” 云烬雪开玩笑道:“不是很喜欢这具躯壳的吗?现在不要啦?” 眼眶红湿,江炎玉柔声道:“不要了。” 胸中酸涩起来,云烬雪松开手,哭笑不得:“算了吧,我真是后悔送你这刀,要么用来砍我要么用来砍你,真是的.....” 江炎玉双手握住刀柄,忽然问道:“宴鹤长老的回答,也是你的回答吗?” 方才她询问宴鹤的那两个问题,也恰恰是想要问云烬雪,但始终没有勇气去问的。 云烬雪没有吭声。 其实方才,面对宴鹤诉说的那些内容,那些身处异乡的孤寂。她很想说,我能理解你。 我非常理解你,并且我依然身处其中。 没等到回答,江炎玉已经明白了,低下头,眼泪砸在刀刃上。 深夜寂静,风穿堂而过。她横平刀身,将锋刃贴在脖颈间。 云烬雪蹙眉,面色复杂,下意识伸手搭在她握刀的手上。 江炎玉动作一滞,微微侧首,将脸颊贴在女人手背上,感受着身前人的体温。 而后,她咬着唇,直起身来,两掌掀开,把云烬雪的那只手包在刀柄上。 云烬雪:“你....” 深深吸了口气,带着那只手一起,江炎玉挪动刀刃,锋刃划过脖颈,留下一条血线,又很快被眼泪冲出一朵朵白花。 江炎玉依然跪着,身躯却如雪花一样纷飞着散开。 银色长发如瀑,破雪而出,飘飞后缓缓落地,铺成满地银光,如蜿蜒月色。 屋内瞬间冷了许多,甚至有细小雪花落下。 跪在身前,容貌精致的冰雪精灵缓缓抬起头。 云烬雪视线颤动,与那双浅金色眸子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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