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不容你,邪道也丢弃你而去。我要是你,我直接给自己一剑了结残生。 免得辱了曾经修仙界第一大师姐的名头。 而记忆中的大雨似乎也穿越时光再次倾泻而下,外头响起轰轰雷声。 妇人正要起来,被汉子按下,自己跑出去:“我去收衣服,你们继续吃。” 打开门,顿时有冷风灌进来。可见黑天夜幕中卷起沉重云块,穿插着雷电,刺眼耀目。 云烬雪脸色苍白,缓缓收回手,只夹了距自己最近的那道菜,到口中慢慢咀嚼。 江炎玉将她所有的反应收入眸中,微微歪头,若有所思。 吃完饭,一起聊了些东西南北,几人都喝了不少酒。时间渐晚,又来到这家女儿的房间休息。 屋中收拾的干净整洁,只有一张床,但很宽敞。 云烬雪过去坐到床边,颊面泛红,微微发怔。 刚洗漱完,脸上还散发着湿润潮气,她用手背试了试,似乎温度略高。 也没喝多少,看来这酒后劲不小。 听见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响,云烬雪抬眸望去。女人凑了两个凳子拼在一起,准备就这么凑合一夜。 外头雷声阵阵,云烬雪道:“过来吧。” 她脱去鞋袜,躺进床里,揉揉有些钝痛的太阳穴:“要是让他们看到你睡在那里,像什么样子。” 江炎玉反应好一会,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顿时从板凳上一跃而起,生怕她改主意似的快速脱衣服在床上躺好。 这家女儿个子应该不高,床铺是量身定做的,江炎玉躺在上面,脚踝正好抵在床尾,只好稍稍弯着身子。 云烬雪感受到床边人的动作,双目放空,酒意催着整个人都悄悄加热变红。 她们各躺在床的两边,中间距离可以再塞两人。江炎玉凝视着她的背影,慢慢平复着呼吸。 明明很远,却已经察觉到那人的温度,生怕自己比雷声还要震动的心跳被人听到,她裹紧被子。 木质墙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柔和纹理上覆了层时光包浆。云烬雪想要转移自己在雷雨天内逐渐不受控的心绪,便将手掌贴在墙上,感受着冰冷表面下曾搏动的树木心跳。 被砍伐而死过一次的树,会因为变成其他东西而拥有二次生命吗? 就像她,心脏都没了,放入胸腔的都是死物,却支撑其她生命的延续,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放在现代也绝对是奇闻,可她现在还算是活着吗?还能称之为人吗? 不,树砍了还有用。填在她心腔中的那颗心脏本可以拯救更有价值的人,却用在了她这种原本也不会死的废物身上。 心脏都要不甘心了。 空荡胸腔已经被填满,却似乎有更大的空洞要将她吞吃。 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云烬雪调整着呼吸频,双手相互扣住,抵在额头,想将骤起的糟糕心情压下。 窗户为避免灌雨而关的严实,但窗纸上依然可见惊雷一下下闪烁,而后没多久,震天撼地的轰隆巨响就紧接而来。 在风雨雷的嘈杂声响中,云烬雪意识恍惚,仿佛又置身于大雨中,铺头盖脸的雨水砸得人肌肤钝痛。 她看到前方树林里有三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忽远忽近,手中抛掷着她唯一的珍宝,光点来回跳跃,直到所有画面骤然消失。 扑面而来的白雾让眼睛剧痛,断剑插在身边,那段阴冷话语由远及近,几乎是在天地间回荡,震耳欲聋。 红镜山中也下过这种大雨。她在听风殿与观云台里日日夜夜难以休息,在苦痛中挣扎不休,已经到了听见雷声都要发抖的程度。 逃出来之后也躲不开命运,她总能觉得身上的伤要又在翻开迸裂,并神经质的想要确认,为什么小腹上的伤始终不愈合?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将手指探于其中,触摸到自己滚热的内脏,泪流满面。 而那场雨所带来的灾难就此结束了吗?没有。后来又引起了什么呢?神极宗的覆灭。 她像个傻子一样自问自答,黑潮将她淹没,是苦涩的河。 转头望去,岸上沉甸甸站着数千名殁于雷魔手下的弟子,为首是丘远行长老曾经温柔的面容,此刻青灰一片,双目瞪大,安静盯着她。 苦水侵入云烬雪肺腑间,几近窒息。 她用尽全力在哭。 接着,她看到岸上很多死去的人,一起恸哭。 身体被翻动,云烬雪意识沉浮间,眼前骤然破开明亮,对上一双担心的眼。 江炎玉满面惊惶,将她放平,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做噩梦吗?你看起来很难受。” 云烬雪呼吸急促,额角布满细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她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天花板,压抑着心潮:“没有。” 江炎玉想给她传灵力,又被毫不留情的推开。 云烬雪翻身过去,按住前胸,冷汗津津,抗拒之意明显。 江炎玉低声道:“让我帮你吧,能舒服一些。” 云烬雪冷道:“不需要。” 江炎玉跪坐在她身后,想要伸手又收回。能听见女人细碎呼吸,眼睁睁看着她瘦削的肩膀颤动着,还是忍不住将掌心轻轻抵在她脊背上。 可灵力才刚刚探出头,身前人立刻坐起来,转身过去,背靠墙壁与窗户,扑腾一声。 “别碰我。” 她表情坚决,虽虚弱但目光有力,将江炎玉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云烬雪闭上眼,指甲死死掐在掌心,有意识去调整呼吸,可往常会在很快就压下的心潮愈发泛滥,甚至逐渐淹没理智,将她拖入情绪失控的深渊。 尤其在此时,面前人再次开口:“我可以尝试让...” 云烬雪道:“闭嘴。” 江炎玉立刻噤声。 在一次细微失控后,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云烬雪怒道:“你不要说话!都别说话!吵死了!” 江炎玉点点头,指尖微动,用灵力将此间屋子隔绝起来,隔绝声音。 云烬雪胸膛剧烈起伏着,急促道:“你到底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来见证我还能有多糟糕吗?” 江炎玉道:“不是,是我离不开你,所以才这样。” 云烬雪道:“你有什么好离不开我的,你是天灾魔物,随便动动手指天下人都要瑟瑟发抖,你在我这卑躬屈膝是为什么?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再给你了。” 江炎玉也发现她情绪不对,恳切道:“你的存在本身对我而言就很重要。” 云烬雪渐渐有些喘不过来气,头晕目眩:“你们红镜山都不是什么好人!” 江炎玉点头道:“是,我承认。尤其是我,我最坏。” 云烬雪怒道:“抢我的马!抢我的钱!还抢我的...我的...” 眼眶微红,却没能说出来。 腰间还缠着起身过急时没有掀开的被子,勒的云烬雪有些疼。 她低头,想将那被子掀开,很薄的被裘卷在一起,简直如绳。 她尝试两下未能成功,从前磅礴如海的耐心在此时轻而易举消磨殆尽。简单的动作已她浑身颤抖,汗如雨下,痛苦万分。 她很快放弃,后靠在窗户上,蹙着眉,胸腔窒闷异常。 恰有雷光闪过,在她身后明灭,某瞬间将一切映照的苍白至极,仿佛掀起了世界的皮囊,露出骨骼。 发觉她喘不过气,江炎玉着急道:“师姐,呼吸。” 刚说完,自己也意识到这句话似乎说了很多次,刚弯起唇角,眼泪便掉下来。她只是轻轻重复着:“师姐,呼吸。” 云烬雪在模糊视线里看着她,额头胀痛。脑海里闪过两幅画面,泉海奇潭中的光怪陆离,以及喜乐宴内的羞辱折磨。 她哭不出来,也说不出话,缺失的心脏在替她抱怨。 我已经知道你会给我的不仅仅是吻了,你个混蛋。 女人眸子里越发浓烈的排斥如针,一把把刺过来,让江炎玉身躯刺痛。 尽管拼命压抑着,可还是无法阻挡糟糕情绪壮大。云烬雪头痛欲裂,终于忍不住,咬牙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已经不是第一次询问,江炎玉始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用那双逐渐潮湿的眼眸看着她。 云烬雪微微撑起身子,嗓音冷质:“你说你喜欢我?” 江炎玉认真道:“喜欢。” 云烬雪嗤笑一声,不知在笑谁:“你一个没有心的魔物,你喜欢谁?” 江炎玉没有吭声,眸光波动,承受不住似的微微低头。 云烬雪呼吸急促,肺腑冷痛。眼前也阵阵发晕,连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你为什么还喜欢我?你有病啊!” 除了面前之人,这里没人知道她来自其他世界,不知道她的许多行为要顺应规则。他们眼中的自己仅仅是云烬雪,面对那些逃避行为,他们心里到底会怎么想? 归星会觉得她自私吗?她肯定会!只是她乖巧礼貌不会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 长老们会认为她是个难担大任的废物吗?也一定会,不会当面说她是因为觉得她这种承受能力很差的家伙连几句教训话都听不得。 这些想法一出来,又被她立刻推翻。 手掌揉入发中,揪住几缕发丝往下拽,牵出麻木锐痛。 怎么可以这样去想他们呢?他们那样温和的人,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啊。 可万一呢? 在那些崇拜过她,甚至以她为信仰的那些人眼中,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小镇上看盲眼自己的那些人的眼神,如盏盏鬼火,幽幽燃烧,在梦里也燎原。 也许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这世界和她就没什么关系了不是吗?不要想那么多了,为什么给自己找事? 但那些都是曾经接触过,鲜活无比的人,仅仅是可能被讨厌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痛苦,根本无法忘怀或忽视。 手腕忽然被攥住,云烬雪抬眸,见女人帮自己拆去纠缠在指间的发丝。 她神情悲痛,眉头蹙着。从指间拆出的断裂长发飘落在床上。 江炎玉嗓音哽咽:“别伤害自己。” 一股气顶上来,云烬雪握住她腰间红刀,拔出雪亮银光,将利刃推到女人脖颈。 云烬雪跪在她面前,被子从她腰间散落。她居高临下望着人,冷眸锋利:“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江炎玉只是看着她,泪光闪动。 窗外雷鸣阵阵,越发急促。雨声冲刷着屋檐,狂风呼啸。 刀刃推进,轻易割破肌肤,涌出一线鲜血,扎疼了云烬雪双眼。 她忽然清醒了似的,丢开刀,浑身脱力般往后靠去,重重砸在半截墙壁与窗户上,噗通一声。 江炎玉的心脏也跟着颤一下。她膝行向前,颤巍巍的手想去治愈女人发间的细小伤口,却被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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