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置信,那双好看的眼睛,居然蒙上了白布。 那个面容刻薄的凡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把钱币砸在她脸上,让她狼狈去捡,惹来嘲笑。 你们怎么敢嘲笑她的?谁给你们的胆子啊? 顷刻间,五内俱焚,怒火中烧。 还好师姐及时出声,让江炎玉回神。 看见师姐小心翼翼握着剑柄,低声解释的模样,她仿佛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迅速冷静下来,没有对那些人下重手。 而现如今,她自然也不能放任怒焰失去控制的燃烧。 她深知自己就是因为疯的失去所有自制力,才对师姐犯下不可原谅的重罪。她可以立刻去死,也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发间还有轻微的拉扯感,能够想象到那辫子在师姐手下逐渐成型,心绪平缓下来。 时间还长,不用着急,反正师姐如今就在这里,可以慢慢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更何况,她还把那人给请过来了。 正沉思间,身后人冷不丁开口:“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鬼,你其实可以挑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普通凡人就足够,一起结伴去驱赶。那鬼会害怕的,自己就会跑掉,用不着花钱请谁来出手。” 江炎玉将断剑放平在自己膝头,轻笑一声:“你这不是坏自己生意吗?这法子要是泄露出去,你不就找不到活了?” 云烬雪细致牵引着发丝:“可是这样挣你们的钱,我也觉得良心难安。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那些鬼都很弱,不会造成危害,直接驱赶就可以了。” 听着她柔和又温御的声线,江炎玉耳朵都快软了,只盼她能多说些,便又问道:“鬼都是那么弱小的吗?” 云烬雪稍稍回忆之前在神极宗里看过的资料文献,摇头道:“并非如此,也有强盛到能够危害一方的鬼,而且往往比同等破坏力的妖物要更加难以祛除。” 细数神极宗之前所接纳的悬赏任务,鬼物出现频次还真的不高,给人一种鬼是安分生物的错觉。 但翻开祸鬼册就知道,仙界历史中所出现过的,有头有脸的鬼,那都是相当大的祸害。 它们没有妖物那样拥有非常清晰的自我意识,也不像魔物许久都窝在一个地方不出来,但并不代表不存在或者稀少。 鬼物之间,或小者在床头磨牙敲柜,或大者可搬山卸岭翻手间摧毁一座城镇。有如此破坏力,却始终引不起很高讨论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隐身。 若真要究其原因,大概是鬼之字,因为没有魔物说来震人心魄,也没有妖物那般轻灵又接近生活,更没有几个能让人记住名字,留下深刻印象的。 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出现一些和妖魔能够齐名,惊天动地的大鬼。 江炎玉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懂的真多,我完全是你的徒弟了。” 云烬雪道:“不敢当不敢当。” 江炎玉试探道:“这名头太大了吗?那稍微降一点,我可以叫你一句...师姐吗?” 云烬雪动作一滞,片刻后,才轻声道:“我这种人,当不了谁的师姐了。” 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已经快要听不见了,却在江炎玉心中翻起波涛。 她现在为何这么... 云烬雪又提起声音:“好啦。” 将辫子最后一道扎好,她抬手确认了一下没有歪,才道:“你看看好看吗?” 江炎玉道:“好看。” 分明她都还没转头,云烬雪忍俊不禁:“你都没看,就说好看。” 江炎玉站起身,手伸到颈后将那根麻花辫拨到身前来,乌黑优良又饱满的一条,尾端小尖垂落在肚脐处。 她看向云烬雪,眼上裹着白布的女子有些过瘦了,但依然清丽脱俗,让人见之难忘。 她默默看了会,再一次温柔重复道:“好看。” 院门外露出三颗脑袋。 元霜打量着院内那红衣女子,一根发辫绕过修长脖颈,垂落在身前,仿佛把她所以不羁与桀骜都老老实实归在一束,显得人安分守己起来。 她犹豫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词语:“是不是有点...纯良?” 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将这种词用在江堂主身上,三人对视一眼,都起了身鸡皮疙瘩。 似乎听到旁边的碎碎念,江炎玉微微歪头,轻飘飘斜了他们一眼,曲指弹了下断剑剑锋,威胁他们赶紧走。 参见站出来,做了个口型。 江炎玉一怔,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为自己将要做的事想好理由,她开口道:“你的手真巧,之前有特意学过吗?” 云烬雪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有学过,现在我看不见,所以手法不那么利索了。我本来会好几种辨发方式,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嘿嘿。” 穿越过来前,她没少在朋友头上作威作福,以此学会了不少种,可惜鲜少有机会运用。 不过之前,她也有摆弄过江炎玉的头发... 只是想到那个名字,胸口又闷痛起来。云烬雪笑容消散,眼眶发热,涤荡脑海,不再去想。 江炎玉顺势道:“对了,说到眼睛。最近恰好有一位从明台过来的郎中,专门看眼疾,很多年了,颇有水平。我家人与他素有交情,叫他来帮你看看吧。” 云烬雪没料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会才道:“看眼睛?” 江炎玉道:“对,如果能治,就顺便让老先生帮你治好。” 胸中冒起酸涩泡泡,一个个交替着炸裂,让云烬雪又是感动,又是担忧,又是惊喜。 她没想到自己这眼睛还有机会治,毕竟饭都吃不饱,哪有钱看病。况且还要在郎中面前隐瞒自己没有心脏的事实,太过困难。 但这个提议实在太让人心动了,谁都不想生活在黑暗里。日子本就过的不见天日,连观看美景的权力也被剥夺,让她实在难熬。 可是,她与这家主人仅仅是萍水相逢,万一人家只是客气呢?她心情激动一口就答应了,人家如果后悔这样,自己也看不到。 这不是搞不清位置,讨人嫌吗? 可明台城来的郎中,应该的确很厉害,她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云烬雪有些无所适从道:“这个,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等我再攒一攒吗?” 她有些着急,想证明自己可以付得起这个钱,只要再努力努力就可以了。 江炎玉微怔,柔声道:“没关系,那位郎中是我家人的朋友,帮我们看病是不要钱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云烬雪隔着白布揉揉眼,细声道:“我过来这些天,真的太麻烦您了。” 江炎玉心头苦涩,那种感觉再次浮现,为什么师姐那么惶恐,瑟缩,以及...小心翼翼? 她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就算在红镜山那会,也没有到这种程度。 江炎玉尽量放缓嗓音:“不会,你在这等一等好吗,我去叫那位郎中过来。” 云烬雪下意识想抓住她袖子,又收回手道:“我们过去吧,这样是不是有诚意一些?” 江炎玉目光在她交握的手上扫了圈,安抚道:“不用,你在这里休息就好,等我一会,乖乖的,好吗?” “好。”云烬雪点点头,摸索着刚才的板凳坐下,微微仰头等待着。 江炎玉又看了她一眼,才走出院子,向那看戏半天的三人道:“你们看着她,她要什么就帮忙去拿,注意不要摔着了,也不要让别人靠近她。有问题立刻给我汇报,我去接人。” 从明台城过来的老郎中,年纪大了,经不起御剑术折腾,所以换了三班车夫与马,完全不停歇的坐了五天马车才过来,是眼睛方面最顶尖的大夫,据说没有看不好的眼疾。 此刻马车正好入城,他关系着师姐的眼睛能不能好。江炎玉不敢怠慢,亲自去城门处接应,又一路带着回宅院。 找了块干净通透的小房间,安顿好老郎中。江炎玉又去将师姐带来,指引着她坐在对面。 云烬雪慢慢拆下白布,控制不住的手抖,生怕空空荡荡的胸腔会被人发现。 江炎玉以为她还在害怕别人的肢体接触,便道:“大夫,只看眼睛就好。” 老郎中自然是人精,该明白不该明白都明白,点点头,并非接触女人肌肤,只是问道:“是生来便瞧不见吗?” 江炎玉下意识接道:“不是。” 补充一句:“她说是之前摔的。” 用器具抵着长睫毛,轻轻掀开眼皮,原本清灵的眼珠之上仿佛盖了层白霜。老郎中胡子抖了抖,道:“不可能是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烬雪紧张的攥紧衣角,指节帆白:“就是...之前,眼睛不舒服,我想去医馆看看。为了图便宜,去的地方好像不太好,他们给我开错了药,渐渐就这样了。” 老郎中哦了声,也不知信不信:“现在疼不疼?” 云烬雪道:“刚开始疼的厉害,后面渐渐减轻,现在只要不碰到,就不怎么疼了。” 老郎中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将工具往桌上一摆,叹了口气。 江炎玉心都提起来了:“怎么说?” 老郎中道:“能治。” 江炎玉笑起来,长舒口气,揉揉眉心,差点让这半截话紧张的给心脏吐出来。 而云烬雪,则完全呆住了。 过了会,紧闭的眼中又聚起泪水。她低下头,哽咽起来。 老郎中以为自己吓着她了,笑道:“不能哭哦,小娃娃,眼睛会疼的。” “嗯。”云烬雪肩膀颤动,被泪水抚摸的眼珠确实疼起来,但依然忍不住。 她这破烂的人生,还可以有这种转机吗? 老郎中温声道:“接下来我会给你开一些药,每天都要准时用,大概一个月左右就能看见效果,最终可以完全恢复。” 见她哭的越来越狠,老爷爷朗声笑道:“相信爷爷!爷爷就专治这个的,知道吗?好啦,现在别哭了,一会眼睛疼起来你受不了。” 云烬雪努力忍住泪意,轻轻嗯了声。 不过,她还是很在意诊费这事,就算看诊不要钱,那些用药肯定不便宜,她不能把别人的好意就这么坦荡收下。 她哽咽道:“回头眼睛好了,我找活打工还您钱。” 错不及防的,江炎玉眼眶红了圈,笑道:“还什么钱,我都说了这是自家人朋友。” 路上过来时就串过话,老郎中也道:“是啊,都是老交情了。这点钱我要是还开口要,在小辈面前的,算什么样子。” 江炎玉道:“你安安心心养着眼睛,等你好了,还有很多抓鬼的活计等着你呢,现在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云烬雪用力点头:“嗯,谢谢。” 用袖子擦擦眼泪,她再次道:“谢谢你们。” 她遇到了好人,太幸运了。 江炎玉笑道:“好,你先在这等等,我送大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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