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回笼,她发现这家人有养仆从,而且听声音,帮着牵马安置的人也不少,说明是个不缺钱的主。 般汇不算是小城,城内绝对设有妖鬼监察。这家人有钱,还深受鬼物侵扰,为什么不直接找那些专业的帮忙解决问题,而是让自己过来呢? 本来被带着要跨进门槛,云烬雪犹豫了。 江炎玉见人停住,问道:“怎么了?” 都走到门前,想说反悔好像也不太好,云烬雪决定还是将疑惑问出来。 江炎玉闻言,解释道:“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仆从也是之前就跟着老一辈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很久没有生计,都在吃老本,所以也算不得多有钱。” “而且,像鬼磨牙这种小事,妖鬼监察一般不会管的。但不理会的话确实烦人,恰好遇见你,便想请你帮忙。” 她说的有道理,妖鬼监察确实不太乐于管这种事,毕竟挣不到什么钱。 并且,云烬雪仔细想想,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好贪图的啊。 穷的响叮当就算了,功法宝器一个都没。浑身上下,唯有一张脸还算吸引人,但扒开衣服去看,全是伤口与青紫,就不信谁对着这具身体还有兴趣。 另外,因为长期吃不好饭,没什么营养,这张脸和之前也不能比了,现在大概瘦到不好看了吧。 这么一盘算,云烬雪又放心了。老话有言嘛,只要我是个废物,就没人能利用我! 老老实实跟着走进宅子,女人依然细致,没有触碰她,而是一句句交待哪里有台阶,哪里是拐弯,哪里有石块,耐心细致。 云烬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停小声说谢谢。 走到深宅中,江炎玉忽然道:“我带你去客房吧,今天太晚了,先好好休息,一切明天再说。” 云烬雪一怔,道:“其实就是晚上才好抓鬼。” 江炎玉道:“赶路很累的,你先休息休息,不急这一会。” 云烬雪想说自己习惯了,但想到这女人也坐了一路车,肯定很累,那么放在明天说也不是不行,便答应了。 去往客房,江炎玉带着她,将整间屋子的家具位置都确认一下,而后又叮嘱几句,如何叫下人,想要什么直接说云云,这才退出房间。 关上门扇时,江炎玉静立片刻,额头缓缓抵在门上。 方才还亲眼见过的人,如此生动。能听见屋里动静,如此真实。不再是醒来便破碎的幻梦。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 终于见到了,终于把她再次弄到身边了。 兴奋激动到战栗,即使重逢已过去一天多,心绪依旧难平。 江炎玉额头抵在门上,长睫颤抖着,风不断吹过来,终于让沸腾血液逐渐冷静。 好想抱抱她。 过往记忆如潮水席卷而来,最后一幕是她推开自己,磕磕巴巴说不习惯与他人接触的模样。 脆弱,敏感,虚弱,苍白。 江炎玉闭上眼。 还能抱到吗? 院落外,元霜冒半张脸出去,看着那个在门前长久静默的人,嘀咕道:“人找到了,怎么不开心?” 参见也偷偷探头:“道韵仙君的状态似乎不太对。” 璀错躲都不躲,直接站在院门前:“堂主,你在那站着干什么?” 江炎玉震惊,回头瞪了他一眼。 确定屋里人没听见,又匆匆忙忙的走出来。 在另一处空院落里坐下,江炎玉狂揉眉心,发愁不已。 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行? 元霜抱了筐葡萄放在桌上:“我还想给道韵仙君吃这个呢。” 参见挽起袖子:“坐了一天的马车,估计累坏了,哪有心情吃东西。” 元霜自己吃起来:“是喔。” 江炎玉眸子冷沉:“她身上的伤很不对劲。” 元霜惊讶道:“堂主这就看过了?我以为您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去扒道韵仙君衣服呢。” 江炎玉蹙眉:“我没扒。” 元霜道:“这不像您了。” 江炎玉咬牙,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之前在红镜山,有挺长一段时间内,师姐连床都没怎么下,就算是再傻的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这三人在后面怎么编排自己,起“扒衣狂魔”这种离谱外号,她也不是不知道。 懒得和她们计较,江炎玉盯着那筐葡萄,沉吟道:“她的眼睛和剑,我一定得知道是怎么回事,要真是意外还好说,若是让我知道谁伤了她......” 只是想想都五内俱焚,指甲陷入掌心,江炎玉比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这时候,绝不能冲动。 参见问道:“要去查查吗?” 江炎玉沉吟道:“不用,我会亲自问师姐,慢慢让她愿意自己说出来。” 元霜道:“交代凶手,解决凶手。” 璀错道:“不过,伤她最深的不是堂主您吗?您要解决自己吗?” 江炎玉噎了下,揪下颗葡萄砸他脑袋:“闭嘴,就你话多。” 元霜反应过来,问道:“她现在不知道您是江堂主。” 江炎玉郁闷道:“怎么可能让她知道,绝对会立刻溜了。还是先不要惊动,让她在这里把伤养好才行。” 璀错依然耿直:“您这样是不行的,早晚要面对,而且最好趁早,否则仙君眼睛一好,看见是您,又要跑了。” 参见哦呦一句,赶忙拉着那黑壮汉子过来坐下,往他嘴里塞葡萄:“璀兄,你真是要么沉默寡言,要么语出惊人。天天这样,也不怕堂主大人责罚你。”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种正常状态下,不怎么发疯的堂主大人,对他们的忍耐度很高,一般不会发毛,顶多是斥责两句。 而在和前几年和道韵仙君闹掰前,更是好说话的要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别人眼里冷漠嗜杀的江堂主,总是对他们三人很好。 从许多年前,她过来找到他们开始,就是这样了。 那时璀错不知道在哪个巷子里打野架,而自己在小棚屋里看窄窄一线天,啃硬馒头,想着某个姑娘。 她就在那时出现,不嫌弃他什么都没有,愿意带他脱离苦海,并且帮着元霜一起逃离家庭,来到一个新环境,过上之前从未有过的幸福生活。 尽管嘴上从未说,但他很感激江堂主,即使很多时候在心底上并不赞同颠红堂,却依然愿意为她效劳。 听见方才璀错那番话,江炎玉嘶了声,又揪了颗葡萄,作势要砸。 参见连忙道:“堂主息怒息怒,他就是这种直言不讳的死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江炎玉冷道:“直言不讳?所以你也觉得他说的对?” 参见道:“那怎么能呢?至少这话里有一小半我是不同意的。” 元霜好奇问道:“哪一小半啊?” 参见认真道:“当然是,若道韵仙君知道是堂主在此,就算眼睛不好,也想要溜啦。” 元霜笑道:“哈哈啊哈哈!” 看着那三人笑成一团,江炎玉指节轻敲着桌面,哼哼笑两声,没再说什么。 她环顾四周,院落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包括箩筐内的每一颗葡萄,都无比真实可触。而面前这三人,也都各有性格,天真烂漫。 谁能想到,这里居然是书中世界呢? 明白这一点后,她总是忍不住去想。 从前如此不忿,如此沉浸,骄傲到不可一世,认真至极的自己,在师姐眼中,会不会有些可笑呢? 虚假的,毫无意义的,被人既定命运的角色而已。被操纵着去恨,去爱,和戏台上唱唱跳跳敲敲打打供人取乐的角色没什么两样。 可能他们所有人的存在,都只是给某些人提供消遣罢了。 对于任何人而言,这都是排山倒海,信念崩塌一般的打击。 江炎玉也不例外。 更何况,她居然是所谓的反派,注定就是要干坏事的那个。 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谈论公不公平了,她现在明白,这就是命运,无法选择,无可辩驳,只能咬牙接受,说服自己。 师姐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个更具体,更完整的世界。江炎玉这个人对她而言,只是一个会按照固定轨道向前走的角色。 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不需要对自己倾注任何感情,也没有意义,因为她早晚会回去。 而她一心求死,也是因为这个。 寻找师姐的过程里,每次想到这点,江炎玉都颓然至极。 她将腰间拨浪鼓抽出来,盯着鼓面,敲了两记。 而反之,能给她力量的是,在那件事发生的七年之后,师姐来找过自己。 并且在之前的日常相处中,也明显和前世,也就是书本原来的剧情有许多不相符之处,这是师姐真真实实溢出的感情。 同时也代表着,江炎玉对她而言,并非只有需要完成任务的角色那么简单,否则何必多倾注心血? 这是多让人振奋的发现啊?即使知道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都可以被安慰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人痛苦灰心。 之前的师姐,对自己一定有感情,就算不深,也绝对存在。 可现在呢?在那些丧心病狂的折磨之后呢? 她亲手把一切都搞砸了。 到底为什么,发觉恨如此无力后,爱却依然难抑呢? 江炎玉茫然叹息。 师姐大概彻底不想理会她了,可怎么办啊,她依然想要她。
第56章 盲火(二) ◎她是被人毒害的。◎ 云烬雪睡了近几个月来最香甜的一觉。 不用担心有老鼠从角落里爬出来咬她, 也不用害怕突然下雨无处可避,更不用提防着谁来将她为数不多的钱全部偷走。 躺在柔软床铺上,放松身体, 一夜到天明。 感慨舒服之余, 也朦胧想起,这似乎只是曾经最普通不过的生活片段, 普通到都未曾察觉过,原来仅仅是睡个好觉就能那么幸福。 果然人吃过苦后, 才会发掘从前没有发现的那些微末甜味。 睡饱了, 云烬雪打算起床,又怕自己对时间感知不对。 万一起来早了, 可能会打扰人家,所以还是等确定天彻底亮再起吧。 缩在被窝躺着等了会, 嗅着床铺间的暖香, 云烬雪差点迷迷糊糊又睡着, 直到听见门外有鸟雀叽喳声,才赶紧爬起来。 鸟儿苏醒, 那肯定就是天亮了。 整理好衣服, 推门出去, 正打算找处有水的地方洗一洗,门边冷不丁有人开口:“姑娘醒了,我这便差人去送热水。” 应当是被人提前叮嘱过, 说话声音很轻, 虽是突然开口,但并没有吓到她。 云烬雪道:“太麻烦你们了, 我自己去就行。” 侍从恭敬道:“您不用那么客气, 我家主人说一切以您为方便, 所以无须在意,您好好休息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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