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快喘不过气,乐玖心肠软,眼圈也跟着泛红:“三姐姐……” 乐地主实打实的哭包,见不得这场景,尤其最不爱哭的三女儿哭成泪人,他含泪劝道:“阿英,算了罢,孩子回来就好。” 他们老两口不是早盼着阿琼回家吗? 这人回来了,知错了,下跪了,吓唬吓唬,再臭骂一顿,就算了罢。 “算了?”乐夫人四下寻索,乐玖顺着她眼神看去,眼疾手快地抢过放在门口的扫把紧紧抱着。 乐夫人正在气头上,看她如此维护小白眼狼,气得瞪她。 乐玖兀自装傻,假装看不懂阿娘的神色,抱着扫把不松手。 “来人!”褚英气沉丹田:“请家法!” 乐地主傻了眼——真要打啊! 可不是真要打? 这家法还是褚英嫁过来以后,分了家,用一晚的功夫写出来的。本以为在她活着的时候用不着…… 管家匆匆忙忙去请家法。 乐夫人手握长鞭,一鞭子扬起还没落下殷酌跑进来跪在她腿边:“伯母心里有气,要打就打我罢!” “好!我就两个一起打!” 啪! 一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殷酌后背。 一鞭子又起。 殷酌伸手将乐琼护在怀里,甘心承受未来岳母的怒火。 乐夫人越打越气,越气越打。 乐荆是个孕妇,见不得这画面,被丫鬟扶着回房,孕期将近,眼瞅着三妹也带心上人归家,她心里起了酸楚。 单说一母同胞的姐妹四人,二妹夫素来听二妹的,殷大岭主沉稳护妻,杨念放着公主不要,偏爱玖玖,放着京都好日子不过,跑来乡下建府…… 四姐妹,唯她一人没有归宿。 她已然不再为孙竹礼感到酸涩了。 只是…… 低头抬头所见尽是旁人恩恩爱爱,乐荆眉头微蹙:“稍后正堂事了,再来知会我。” “是,大小姐。” 乐荆自去歇息。 歇也歇不踏实,闭上眼都是三妹妹痛哭流涕的情状。 乐琼那个人,性子最傲,打小想法就和别人不同,叛逆、桀骜、心是野的,能笑着绝不在人前哭。 此次哭得脸都白了,当长姐的见了说不心疼是假的。 她唯恐阿娘火气上来把人打出个好歹,刚要起身,丫鬟走近前道:“大小姐,夫人罚三小姐跪祠堂去了。” “殷家姐妹呢?” “殷大当家也跟着三小姐一同跪着呢。至于殷二当家……夫人把人赶出去了。” “……” 赶出去了? 乐荆暗道不妙。 连着殷酌一起打,说明阿娘心中有气,气发出来也就好了。 可不让殷榷进门,一道眼神都不给她,这就…… 难了啊。 “映娘呢?” “五小姐和四小姐在陪夫人闲聊。” 乐玖拧开瓶盖帮阿娘上药。 乐夫人这一顿打,打得太投入,教鞭子磨伤掌心,等气头过了,又喊疼,乐小娘子不好笑话自家阿娘:“阿娘,好点没有?” 清凉带着香味的药膏涂在手掌,褚英轻哼:“好多了。还是你和映娘贴心。” 乐玖贴心是真的。 映娘受之有愧:“阿娘,莫要再气了,我不和殷榷来往了。” “也不是不和她来往。”褚英摸摸她手背,知她自幼艰苦,性子软弱,也不再怪她对那殷榷意想不到的宽容。 “你和她的事,交给阿娘掌眼,倘她只是对外人凶悍,对内人关心备至,而你又中意,娘就促成你们的婚事。倘她是个没良心的,不知冷知热,只晓得犯浑,还有你三姐姐、四姐姐呢,有你两位姐姐在,咱们想怎么治她,都成。” “我听阿娘的。” 她的乖顺柔和简直是乐琼的反面。 乐琼要有她三分乖巧,乐夫人就不用生这一肚子的气了。 “阿娘,放宽心好了。”乐玖为她捶背:“天塌了,有念念顶着呢。” 乐夫人被她哄得眉开眼笑:“你寻个机会,给你三姐姐送药去,别说是阿娘说的。” 乐玖痛快应了。 . 乐家祠堂,供奉着几代人的牌位,烛火摇曳,殷酌衣衫破裂,后背皮开肉绽,陪乐琼一脸肃穆地跪在蒲团。 “疼吗?” “还好。” 乐琼上身跪得笔直,有殷酌护着,她只受了些无伤大雅的轻伤,远没殷大岭主落魄。 “阿酌……” “怎么了?”殷酌捉过她的手:“伤心了?” “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体会到情之一字。阿琼,你不必自责。你阿娘肯打我,我挺开心的。” 乐琼递给她一道“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殷酌轻笑:“她肯打我,说明肯认我。要我如何不开心?只是挨一顿打就能娶到心仪的妻子,多少人得羡慕我。” 她不开窍的时候如顽石教人心碎,一开窍,许多话无师自通。 乐琼沉浸在她给的柔情蜜意,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不好亲她,话音一转:“我不后悔喜欢你,我后悔伤爹娘的心了。” 今日堂前的那番斥责,句句入了她的心。 初闻四妹要嫁女子为妻,她只当是滔天的权势逼得爹娘不得不低头,今日一见,阿娘待杨念甚好,说是当亲女儿来疼都不为过。 早知她开明,乐琼何必去钻那牛角尖? “我常说阿榷冲动鲁莽,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害了你,也害了我,累得爹娘为我挂心。” “三姐姐?” 她们聊得太过忘我,乐玖推门进来,笑容扬起:“我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是阿娘来派我送药。” 照面就把亲娘卖了。 要让乐玖说,亲母女哪有隔夜仇?阿娘越是憋着一肚子关心不说,她的姐姐们难免会来嫉妒她独得阿娘的宠。 有件事她记得很明白,十岁那年,阿娘买了一套木制的小玩意,全家数她最小,玩性最大——木盒里统共五个摆件,大姐姐一个,二姐姐一个,三姐姐一个,剩下的都归了她。 三姐姐初时欢喜,得知比妹妹少得了一个,连那已有的小物也要扔了。 阿娘因此训她,说她做姐姐的心眼比针眼还小。 隔天买了四套,一人五个摆件拿着玩。 阿娘嘴上不说是特意买来哄三姐姐开心的,心里却想着她爱吃醋、心眼小、凡事爱计较的三闺女。 后来那几年,家里买东西从来都是人手一份。 等到三姐姐挨了一巴掌赌气跑了,阿娘私下还与她念叨,说养孩子不易,一碗水端平太难。说她三姐姐性子怪,不知学了谁。 但乐玖知道,阿娘没少为性子怪的三女儿掉眼泪,有时抱着她睡觉,梦里都在喊三姐姐的名。 “四妹!” 乐琼惊喜道:“走近点,快让我看看你!” 全家她最爱吃醋,全家除了爹娘,她也最疼乐玖。 乐玖投入她怀抱,脸埋在她脖领,闻到那股久违的香味,她眉眼温软:“我好想你呀,三姐姐……” 抛开先前归家的心惊胆战、各种忐忑,此时此刻,怀里抱着妹妹,耳边听她诉说想念,乐琼才慢慢感受到胸腔踊跃而出的狂喜:“阿玖长大了,你成亲那天我有来喝你的喜酒,你心上人也很好,模样出挑,是个会疼人的。” 只是一下子有人抢走她的妹妹,乐琼心里不舒服。 “三姐姐还说呢,回来就打我的念念,打坏了我可不干!” 她面上含笑,眼神却认真。 乐琼心头又是一酸。 “好,姐姐错了,姐姐和玖玖赔不是?她那么厉害,哪是我能打坏的?” “反正你不能欺负你的‘妹婿’,我会恼的!” 别说打坏了,就是蹭破皮,乐玖都得抱着杨念哭。 乐琼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祠堂昏暗,离近了细瞧,便见她记忆里稚嫩甜暖的幺妹,已经有了作为人.妻的妩媚风情。 身子发育的也好。 比她也不遑多让。 “你呀你,阿姐看出你很中意她了。” “三姐姐不也中意这位?”乐玖眉头一挑,没喊“三姐夫”,反而用了“这位”来称呼。显然还在嗔恼她们以多欺少。 “这位是玖玖罢?”殷酌忍着一身伤疼,从腰侧布袋里翻出备好的礼物:“虽然迟了,但也贺你新婚之喜。” 晶莹剔透、温润素净的一块水玉献宝似的捧到乐玖眼前。 “玖玖,你若不嫌弃,就收下?”乐琼帮心上人说话。 殷酌嗓子眼发干,心知得到这个妹妹的认可有多重要,她小声道:“上面刻了你和大将军的名讳……” 许是她好大一个人瞧着怪可怜的,乐玖接过这份价值不菲的贺礼。 她管家数月,在家里的私库见过几块成色与之相差无几的水玉。 但念念是朝廷正一品大将军,有什么稀罕物都不稀奇,她这“三姐夫”能送出这么一份见面礼,的确是有心了。 再看殷大岭主衣衫破烂,后背能够预见的鲜血淋漓,乐玖同她道谢,送出伤药,不再啰嗦地退出来,留她们二人共处。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乱糟糟的一天总算要到尾声,乐家上下恢复一片安宁。 被扫地出门的殷榷放心不下同跪祠堂的长姐,在乐家门口走来走去。眼见天色暗淡,索性起了睡在门外的心。 吃过晚饭,乐地主搂着发妻在床榻说悄悄话。 映娘时不时起来询问下人,得知那人就睡在大街,忍着担忧没作声。 祠堂内,乐琼、殷酌老老实实跪着,不敢起旁的歪心思。 乐玖回了清水河南的将军府,在灯下穿针引线为杨念缝补衣袍。 “仔细伤了眼睛。” 杨念为她提来另一盏灯烛:“明个儿再缝?” 她是大将军,不缺这一两件衣服。 但乐玖就是手痒,总想做点事情做:“我给你缝衣服不好吗?以往这事,阿娘心情若不好,爹爹就得自个儿动手,现下不用你来做,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要不是看在念念白日里大出风头哄得阿娘团团转,她才不会费心伤神地缝缝补补。 “我是心疼你伤了眼睛。” “与其心疼我,那你还不如今晚多出力,好好伺候我。” “……” 杨念擦拭湿发的手一顿,喉咙里干得要冒烟。 顶着她快要烧起来的视线,乐玖咬断线头,脸红红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把和人打架的力气用在她身上多好。 她将缝好的衣服放进竹篓,美眸轻抬,瞧着某位大将军半湿半隐的玲珑曲线,心里的火扑腾腾燃到三尺高,烧得她骨头都轻了,脸面也不想要了,声线浸了水,也浸了浓浓的委屈:“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呀,念念,我想你想得要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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