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娘吓了一跳,想逃。 误打误撞地跌入女人怀抱。 “是不是雏儿?” 那人又问。 映娘害怕极了,拼命摇头,希望她饶她一命,留她一个清白身子。她还想当花魁娘子,不想委身于人。 在云腰坊,不是只有男人能破女人的身,女人同样可以。 尤其是眼前散发危险气息的女人。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映娘急哭了。 “她点中我的穴道……” 趁她动弹不得,行尽风流事。 “等我醒来,落红没了,她……她也走了。” 出手倒是阔绰,给她留了一袋沉甸甸的金豆子。 阴差阳错地,她被人嫖了。 映娘脸颊羞红:“我,我起先是怪她的。后来想明白,那情绪也就散了。” 她是云腰坊的小娘子,与其初夜给男人,不如给了女人。 她性情软弱,说话都不敢大声,不敢讨回公道,更不敢欺瞒坊主,假装自己还是没经过事的雏儿。 “我向坊主坦白,坊主顺水推舟,助我拿下花魁娘子的名号。但我……厌倦这种生活了。” 映娘吸了口长气:“阿娘已逝,我愿意用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换取一个自由身。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见她一面。” 素容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你为何不怪她?她这么欺负你……” “我不怪她。”映娘嫣然浅笑:“我生下来不到一岁就住在云腰坊,云腰坊里的小娘子,除非能达到阿娘当年的成就,否则即便不愿委身,坊主也不会答应。总会有那一天的。况且,女人和女人,算起来我也没有很吃亏。” 那晚她虽然动弹不得,却也瞧得明明白白。 女人身上有种粗粝的美。 像是来自江湖。 “我没别的亲人了,就想见见她。” “她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 映娘递了道眼色,身侧的小娘子连忙摸出背在背后的长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幅画像。 “这就是她。” “……” 乐玖啧了一声,看了映娘一眼,暗道:难怪不怪人家呢。 画像上的女人眼神有两分邪气,面容却清丽,瞧着亦正亦邪,挺能蛊.惑人的。 她在心里盘桓再三,又道:还是没她的大将军好。她的念念才是人间真绝色。 映娘痴痴盯着女人的画像,神思又回到那晚。 初时的惊惧羞赧过去,再回味起来,竟涌出淡淡的想念。 那是她第一次与人那般亲近。 又因为是女子,没有委身男人的羞耻感,她也确实尝到些许好滋味。 凌竹和素容面面相觑,同一时间理解了“大度”的映娘——有这么一张脸,谁还乐意计较啊! 素容偷看凌竹两眼,心想,虽然她的小竹子没这女人好看,但也不赖。 凌竹对人的视线较为敏感,茫茫然扭过头来,眼神透着问询。 素容登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 心怦怦的。 想和阿竹亲嘴。 众人心思各异,杨念轻咳一声,乐玖醒过神来:“好,此事就交给女社来办。映娘,你还有要补充的吗?” 映娘轻撩耳边发丝,小声道:“她应该也是太央郡的人,她的口音,偏郡南那边……” “最晚一月,不管成与不成,女社都会给你答复。” “多谢!” 映娘眼眶含泪,屈身朝众人一福,后在小娘子的搀扶下上了回县城的马车。 她一走,素容看着乐玖:“社长,就让我和阿竹带人去郡南找人罢!” 如此,也好有和阿竹单独相处的时间。 乐玖不知她那些弯弯绕绕,略一沉吟:“让杨平带一队兵和你们同去。” 她看向杨念。 杨念笑道:“好。” 左右战事告一段落,大盛朝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附近调来的兵丁都可供大将军差遣。闲来无事,为民解忧也未尝不是个好去处。 几句话定下去郡南找人的安排,乐玖眼睛微眯:“至于云腰坊坊主……” “我去。” 乐夫人神情坚定道。 “阿娘?” “就让我去和坊主交涉罢。打着女社的名义,没谁不敢给面子。” 这话是真的。 乐玖迟疑地点了头。 帮映娘赎身一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平安县少有人不知道女社是将军夫人一手操办起来的。 回程路上。 马车内,小娘子问道:“慕娘子,你动心了吗?” “动心?” 映娘不明所以。 “是啊,若非动心,既然不怪了,为何执意要找到她?” 映娘脸色忽红忽白:“我不知道。” 小娘子叹了声气:“但愿找到人,她能不辜负慕娘子。” “我……我没想过和她……” 当局者迷。 二人一时无话。 良久。 小娘子道:“不过奴来时也不敢想,大将军和大将军夫人,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平安县有女社,真是太好了。慕娘子,有她们在,你赎身应当不是难题了。我还担心呢,担心没人肯为你做主,现在好了,有盼头了。” 映娘知她为自己的事牵肠挂肚,伸手摸摸她额头:“还疼吗?” “不疼。为慕娘子磕头,能疼到哪去?” 辛小娘子是映娘一年前在云腰坊救下的小可怜,当时不到十五岁的辛檐犯了错,坊主一气之下要打死她,紧要关头,映娘为她说了好些好话,并破例陪客人喝酒,这才使得坊主高抬贵手。 没有映娘,可能辛檐早死了。 映娘目光充满怜惜。 辛檐大着胆子问道:“慕娘子,赎身后若能找到她,你会不会和她走?” “我不知道……”她低着头:“不要问了。” “好的,慕姐姐,我不问了。” 金乌沉入地平线,平安县,云腰坊门前,坊主面色沉沉地守在那,一辆马车出现在她视野。 她冷笑一声:“养来养去,养了个白眼狼!” “坊主……人来了。” 云腰坊三层楼,深处,一间装饰简陋的屋子。 “跪下!” 坊主怒声发话,映娘乖巧双膝跪地,竹杖毫不客气地打在她后背:“你翅膀硬了!敢和老娘对着干了?母女俩没一个省心的!你娘死了,我就是你亲娘!我养你这些年,为的什么?你说!” 映娘忍疼不吭一声,换来更用力的毒打。 “好!我动不了你,还不能动辛檐那个小贱人?是她教唆你去女社的罢?好得很!” “不是她!求求你,不要动她。” “不动她?”坊主一脚踹在她肩膀:“我不动她,我的摇钱树就跑了!” 映娘咬唇不语。 “来人!给我把辛檐带过来!” 坊主一怒,云腰坊烛火亮到后半夜。 . 乐夫人一宿没睡好。 乐地主百思不得其法:“阿英,出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叹息。 “……” “你还记得云腰坊的梦娘吗?” 云腰坊的梦娘? 乐镇东活了几十年,只听过云腰坊的名,却没和其他男人一样,自命风流地跑去那地儿逍遥。仅有的一次,还是去坊内“抓捕”他不老实的未婚妻。 是以乍听“云腰坊”,他愣了好久。 脑海闪现过一张模糊的面容,他小心翼翼道:“梦娘,你是说二十年前风靡整座平安县的慕花魁?” 乐夫人沉重颔首。 乐镇东心肝一颤:“怎么、怎么提到她了?她不是嫁人了吗?” 总不可能过去了小二十年,受她女儿女婿的影响,他夫人又开始喜欢女人了罢!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梦娘嫁人后过得不好,她夫君是个抛妻弃女的人渣,自个回京另娶,丢下孤儿寡母……” 乐夫人揉揉发红的眼睛:“梦娘没了,女儿也进了云腰坊。” “……” 乐地主呆坐在那。 褚英披衣下地。 “你做什么?!” 他反应这么大,褚英送他一枚白眼:“去县城,帮人赎身。这是女社昨儿个接到的委托。我与梦娘相识一场,如今她去了,她女儿却陷在苦地不得出,于情于理,我都得帮一把。” “我也去!” “你去做甚?女人家的事儿,臭男人别掺和!” 乐地主抬起胳膊闻了闻:“我香着呢!” 自打不缺钱了,他每天都要擦香粉,洗得白白的。 乐夫人没空理他,收拾妥当,早饭也没吃,径直坐马车进城。 去之前存心打扮一番,很有大将军岳母的派头。 城还是那座城,物是人非。 她和乐镇东一样,婚后晓得梦娘也有了好归宿,便有意避开与她相关的消息。 毕竟当年她女扮男装进云腰坊游玩,一不小心招惹了小娘子的芳心。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理亏。 云腰坊内,映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反而是一身是伤的辛檐在安慰她:“慕姐姐,我死不了的……你别伤心……” “辛妹妹……你何苦为我……” “我是心甘情愿的。哪怕为慕姐姐死了,也值得。” 辛檐长相一般,眉眼也没完全长开,在云腰坊并不受重视。 坊主动不了她的摇钱树,舍不得打坏慕映娘,却舍得打掉辛檐半条命。 打也打了,还不准其他人为她请医问药。 态度明明白白,就是要让辛檐自生自灭。 映娘哭得眼泪快要流干,云腰坊坊主冷眼无情地坐在几步外:“映娘,忤逆我的后果你也看到了,你还想自赎离开这个家?” “家?” 慕映娘抱着奄奄一息的辛檐:“家是这样的吗?” 坊主冷笑:“是与不是,这都是你的家。你现在,还有旁的亲人?” 娘死了,爹远在千里之外有妻有子,断不会回过头来认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儿。 唯一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也下落不明。 映娘喉咙一梗,强行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坊主……” 云腰坊坊主闻言色变,匆匆随下人起身离开。 . 褚英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做此般强硬的事儿,初时不适应,待面前之人表现出拒绝之意,她语气生冷:“怎么,不成?莫非这话要镇北大将军亲自来和你说?” “……” 坊主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得罪朝廷正一品大将军。 褚英从袖袋掏出一沓银票:“卖身契呢?” 她态度倨傲,不拿正眼看人:“对了,还有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娘子,我也要了。” 她是大将军岳母、大将军夫人的亲娘,云腰坊的坊主横行霸道半辈子,这一回也不得不认栽,更恨昨晚没打死那辛檐小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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