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这孩子,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呆了?爹和你说实话,你们的婚事我同意了。” “然后?” “你娘说要再看看。” “看什么?” “看她对你好不好,是不是真的和说的那样。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别怪她迟迟不松口。” “没有,爹爹,我没怪娘,是我心急,令你们为难……” 乐地主慈爱地摸摸女儿头发:“去换衣服罢,多陪陪你阿娘。还要记住,约杨念去县里最大的酒楼吃顿饭,不要不舍得花钱,小金库没了爹爹再给你补上。总之,别让人家觉得咱们只占便宜不吃亏。” “她不会那样想的。” “她不那样想,咱们也不能那么做。先前她上门送来的礼,爹爹帮你保管着,都是你的,等有了名分,你娘再给你放进嫁妆里面。到时候我的玖玖有两份嫁妆,官家小姐也只能干瞪眼羡慕。” 乐玖被他逗笑。 “那爹爹,我先去了?” “快走快走,等会你娘就来催了。” “爹爹再见!” 乐小娘子活泼溜走。 杨念一回来,她精神气好多了。 说是枯木逢春似有夸张之嫌,但的的确确比前两年爱说爱笑了。 好事啊。 乐地主揉揉眼,负手离去。 今日天晴,为图漂亮,乐玖换好一袭水绿色衣裙,左腕戴玉镯,浅浅涂了唇脂,和阿娘坐上家里的马车进城。 迷心楼,平安县规模最大的首饰铺子,三层楼,服务群体广泛,上至官宦人家,下至平民百姓,有需要都喜欢来这儿。 迷心迷心,最是珠宝迷人心。 作为珠宝爱好者,乐夫人是认同这话的。 “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咱们带回家。” 乐玖“哦”了一声,去柜台看首饰,她想买一对红玛瑙嵌金丝耳坠,红金两色是她最爱的颜色,正好能衬托她白白的一对耳朵。 看来看去,她很快选中一款,刚要开口,身边一道人声传来—— “包起来,这对耳坠,我要了。” “……” 乐玖仔细看了看,妇人指着的恰好是她选中的。 说话晚了一步,她后悔嘴慢,看着店员将耳坠装好殷勤献上,心不由一痛。 乐夫人将长命锁的图纸交给掌柜,准备定制一把一模一样的玉锁,付了定金,扭头看到女儿寒着小脸杵在柜台前。 她一怔,抬腿走过去,在中途和横扫三层楼、花钱花得正过瘾的县官夫人对上眼。 上回那一巴掌,怎么算褚英都是无辜受害,然而打人的却不这么想,朱夫人想的是,一个农妇也敢护着她要打的人,究竟有没有把她看在眼里? 上月结下的梁子,今儿个见了,一眼看出乐玖、乐夫人的血缘关系,朱夫人起了兴致,捡着小的欺负,乐家小娘子看上哪件,她抢哪件。 “怎么了乖宝?” 乐玖一肚子委屈快要装不下,好不容易阿娘来了,她扒在亲娘耳边:“这人谁呀,存心和我过不去,狗抢骨头都不带这样的。” “……” 狗、狗抢骨头? 好家伙! 她家乖宝前途不可限量啊! 就这一张嘴,山上的竹子都能被她夺没了。 多损呐! 为给阿娘生动演示,乐玖拧着眉毛走到妇人身侧,伸手点在柜台:“这件,给我——” “给我包起来!” 朱夫人发话了。 乐玖朝她阿娘抬抬下巴,仿佛在说“看到了罢,我没冤枉她。” 乐夫人气得不行。 什么人啊! 上次误打了她,这次显摆到她乖女头上,还要不要让人买东西了? 朱夫人露出大获全胜的表情,对着乐夫人轻蔑一笑。 别以为她不知道,乐家大女婿撑破天是一县之长,她家夫君可有个正四品的二叔。乐家比不过朱家,就该好好低头,都看见她了还不来行礼,自找的。 店员大概看出两家在别苗头,懵懵地问:“夫、夫人确定要这件?” “怎么?我要不得?” “要得,要得……” 说完这话,朱夫人才有空闲去看店员拿在手的首饰。 一对脚铃。 她脸拉得好长。 平安县最近不知刮得哪门子邪风,年轻漂亮的小娘子们都爱戴一些叮当作响的手铃、脚铃,吵死个人。 可吵归吵,戴上的效果不俗,手手脚脚都惹眼起来。 那是水嫩如青葱的小娘子们追求的新潮。 不适合上了年纪儿子都成亲了的中年妇人。 会被说老不正经。 她犹疑地睨着乐玖,不确定对方是有意为之,还是真就这么巧。 前头十几样她厚着脸皮买了姑且能用,唯独这脚铃,除非她不要脸了,自认永远十八,才能心安理得地戴在脚踝。 这一出使得朱夫人冷静下来。算算在店里花了小几百两银子,她翻了道白眼,高抬贵手放过乡下来的母女。 也不走,就小心眼地坐在几步外看乐小娘子挑选。 她倒是要看看,她们能舍得买什么好首饰。 略施小计摆了妇人一道,乐玖心情愉悦:“我想看看店里新货。” 她的嗓音容貌委实令人眼前一亮,掌柜走过来亲自招待,呈上几样新品。 其中一件,比之前看中的耳坠做工还要精巧三分。 乐玖勾唇:“就要它了。” 她选定了红玛瑙石榴嵌金耳坠,又看上新款手铃、脚铃,现场请师傅打了对金镯,算上乐夫人订做的长命玉锁,前后花了小三百银子。 三百两白银,朱夫人惊得没了言语,沉着脸在座位当人形大蘑菇。 迷心楼三层物价偏高,待遇却好。写下地址,店里负责上门送货。 出了迷心楼,乐玖气哼哼的:“阿娘,你和那人有过节?女儿没丢你的人罢?” “……” 这话问住了乐夫人。 看玖玖火气还没消的情状,她不敢说方才那“狗抢骨头”的妇人就是上次打了她的人。 褚英活了几十年,爹娘一根手指都没动过她,也是家里的宝,朱夫人那一巴掌一点劲儿都没收着,打得她嘴角流血,脸肿了小半月。 “嗐,没多大事,咱们不和她计较。” 乐玖眯着眼,小脑瓜聪明着呢:“她不会就是县太爷夫人,打了阿娘的那位?” 她气鼓鼓的:“我去帮阿娘打回来!” “哎呦,回来!” 乐夫人抱住她胳膊,给了她脑门一个脑瓜崩:“娘是怎么教你的?遇见比你厉害的人怎么办?” “惹不起,那就躲得起。躲到也很厉害了,再打回去。” “对嘛!现在咱们惹不起人家,民不与官斗,一巴掌罢了,真计较这个,阿娘还活不活了?没必要为丁点小事坏了心情。” “丁点小事?”乐玖不敢想话是从阿娘嘴里说出来的。 在长乐村,她阿娘绝不吃亏,到了县城,就要夹着尾巴做人。县官夫人好大的官威,打了她阿娘,不赔礼道歉不说,还抢她看中的首饰,怎么这么讨厌! “好了好了,人活一世,多多少少是要受些委屈的。咽下去就行了。” 士农工商,乐家以田地发家,是农户也是商户,得罪了朱夫人,由着她吹一吹枕边风,家里的生意就难做了。 “阿娘何时也学会低头了……” 记忆里的阿娘泼辣能干,是家里的一根顶梁柱,很多时候比爹爹还靠谱,村里少有人敢惹她。没今天这事,乐玖会以为她一直都是不服软不服输的争强好胜性儿。 乐夫人无奈道:“玖玖,形势比人强时,低头是识时务。况且朱夫人这人……” 她欲言又止。 乐玖握着阿娘的手边走边问:“她怎么了?” “你有所不知,朱夫人话里话外一副瞧不起乡下人的态度,但一开始,她也是农家女,家里世代种田。到她爹那一辈,另辟蹊径学起医来。 “他爹对年轻的朱大人有救命之恩,为报恩,彼时还是一名秀才的朱大人娶了恩人之女。 “刚刚你也见过朱夫人了,她人……小气,蛮横,不讲理,瞧着花团锦簇挥金如土,在阿娘看来,她远没有你阿娘过得好。” “为何?” 乐夫人笑了笑:“因为她自卑。自卑的人才会在得势后控制不住自己,变了一副嘴脸。退回十几年她还不这样。” 朱净升少年秀才,娶妻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举人、贡士、同进士。他运道好,大盛朝科举取三甲,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三甲得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也是进士,说起来没正经的进士好听。 以朱净升的能力和他正四品官的二叔,勉强能混个芝麻绿豆大的京官当一当。可惜,在“夫人外交”上,朱夫人拖了他的后腿。 莫说结交京都贵妇,光得罪的就有好几家。 京都容不下他们,是以夫妻俩有多远滚多远,来平安县扎根。 “她好像始终都缺乏自信,朱大人娶她,是为报恩,但她得罪了人,影响了朱大人的大好前程,他都没二话。多年的情分,要说起初是为报恩,处着处着也动了真心。你说,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能比得你阿娘我么?” 朱夫人再不改变,朱大人的心没准哪天真就变了。 她和乐玖说的这些平安县百姓几乎都清楚。前几年京都来了个小官,小官家的夫人途径平安县都特意停下来,当街拦住朱夫人,两人互扯头花,大吵一架。 吵得可凶了。朱夫人在京都做的蠢事都被抖搂出来。 也不知她是怎么把人得罪的,得罪得有多狠,弄得人家路过这地都得跑过来过过嘴瘾。 也是稀奇。 “人的眼睛要擦亮了,坚信自己所有的,丰富自己没有的。你看她,时不时来迷心楼尽情挥霍,生怕夫君被别的女人勾走,依我看,她不如坦诚布公地和朱大人谈谈。” 欺负小娘子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你倒是用在自家男人身上啊! “别人是窝里横,她恰恰相反,窝里怂。” “……” 听起来是有点可悲可怜。 “但她打错了人不认错,就是不对。” “不慌,这不是没机会么,有机会阿娘肯定打回来。” 乐玖松了口气:“阿娘,有的委屈,咱能不受就不受。” “不说这个了,再去逛逛?” “嗯!” 母女俩携手去了别家店。 酒楼,孟女医低声询问:“将军?” 杨念回过神来,捏着筷子夹了一块鸡丁到碗里,末了,她喊了声:“杨平。” “杨平在!” “你去迷心楼问问,小娘子为何不开心?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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