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错了人。 却不想认错。 连句软话都没有。 褚英受了无妄之灾,肿着脸回家,气得几宿没睡好觉,还是夫君、女儿轮番开解,她才咽下这口气。 要强了半辈子,还没受过这委屈,有时候做梦褚英还会回到当日的情境,梦里县太爷夫人颐指气使地不拿正眼看人,她一巴掌打了回去。 官家夫人就了不得吗? 打错了人一句抱歉都懒得说,还不是看她身份低微? 她没好气道:“我都快忘了这事了,你这会子提什么?” 乐地主笑而不语。 他了解枕边人,阿英昨夜做梦还在拳打脚踢,只不过是一拳打在他胳膊,一脚踢在他小腿,嘴里骂着“小贱人。” “她俩事成,你就是大将军的亲岳母,到时县官夫人得跪下来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我到时就一脚踢开她。” “对,踢开她。” 幻想了一会,倏地意识到不对:“谁要当她岳母了?我可没答应现在就准了她们的婚事。” “慢慢来,慢慢来,夫人。” 午后,阳光明媚,乐家后花园,小年轻不紧不慢地并排欣赏春色,乐玖问道:“能和我讲讲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 杨念“嗯”了一声,酝酿几息,慢悠悠开口:“那年你我分别,回到军营我就好好当我的百夫长,再后来陛下决意收回赤北十二城,与北绒开战。消息传来,军营上下轰动,我们都很开心,因为挣军功的时候到了。 “十年磨一剑,我们那一剑在边关不止磨砺了十年。去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不想挣一份好前程?有人家里没钱选择从军,好挣回老婆本。有人为体验战场厮杀的刺激。有人为利,为权,为名……” “那你呢?” “我?我是为报杀父杀母之仇。”杨念笑道:“我没读过多少书,九岁入军营,当的是伙头兵。我运气好,那会是军营最小的兵,哥哥姐姐们都很照顾我。 “我十二岁参与第一场军演,见识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 “十三岁,我正式成为冲锋队的一员,每天都很辛苦。 “没有战事的那些年,军演是士兵获得晋升的唯一途径。盛律里明文规定:军演里得来的军功与真正战役的军功具有同等效力。但能算入军功的大型军演,三年举办一次。 “十六岁,我病得不是时候,错过那场声势浩大的军事演习。十九岁,参加军演,晋升百夫长,手下有了一百名女兵。” 她捏捏袖口:“之后你就知道了,大盛与北绒开战,中了敌方统帅计谋,主力部队深陷太伏城。为求破局,我带领百人小队突围奇袭,疾行三百里,一举擒获北绒三王子,以三王子为诱饵,计杀浮屠尔、亚鲁象两员大将。 “路上不敢停歇,一百零一人,怀着一腔血气潜入兵力严重匮乏的宁都,宁都乃军事要地,得太伏而失宁都,得不偿失。我们在宁都粮草库放了一把大火,以虚应实,做出来势汹汹的假象。 “北绒不敢赌,连夜回访。由此,太伏之危解除,我也一战成名。陛下有心提拔,笑言朕为伯乐,念为千里马。” 这些惊险刺激的经历于乐玖而言相当陌生,是以更无从知晓,百人小队的那次奇袭,是大盛对北绒的第一次大胜。 也是杨念用兵如神的第一战。 那一战的事迹到现在都在各地军营广为流传。 北绒三王子可不是草包,他是实打实的武将,一手银环大刀杀得多少人胆寒。 杨念看她还是不甚明了,遂施苦肉计:“我后背那道最明显的疤痕,就是拜三王子所赐。那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 乐玖小脸发白:“那你怎么还能……还能撑到解除太伏之危?” “咬牙呗。”杨大将军语气轻飘飘:“想要军功,哪有不见血的?” 踏上疆场,摆在眼前的只剩下两条路—— 踩着敌人的尸骨爬到最高处。 亦或尸骨成为点缀仇敌的功勋。 杨念和北绒有血海深仇——三王子她要擒,浮屠尔、亚鲁象她要杀,自己人她也要救。 她拖着一身伤势“围魏救赵”,由此,真正在军营将领中拥有姓名。 陛下御驾亲征,誓要收复失地,这是她千载难逢的机遇。 “机会到来,我不能错过。富贵险中求。” 乐玖这会已是眼泪汪汪,心疼、崇拜的情愫堆满心口,她投怀送抱,紧紧搂住对方劲瘦的腰:“念念,你吃了好多苦啊。” “苦尽甘来,都是值得的。” 杨念暖玉温香入怀,心里暗喜,不动声色享受小娘子的亲昵,尤其玖玖身子发育出挑,两团软云亲亲密密地贴过来,她惬意地闭上眼,是以没看到不远处站在花圃一侧的乐夫人。 乐夫人老脸一红。 她眼睛好使着呢,看到是玖玖先动的手,脸皮慢慢发烫,忍着没回避,又眼尖地见着女儿臊着脸挤眉弄眼地催她走。 她无语地甩甩袖子——当她稀罕看了?不害臊! 小娘子对没成婚的大娘子投怀送抱,一整个狐狸精。 这要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乐夫人保管要给她一道白眼。 骚.死你算了! 但这是亲闺女。 她也是亲娘。 亲娘眼,看问题难免偏颇。 她认为杨念有勾.引之嫌,要不然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家玖玖眼含热泪,情难自抑? 乐玖不知阿娘的心快偏到姥姥家,轻轻柔柔地蹭着她招人疼的杨姐姐,胸口发胀,好似热情的猫儿使出百般心眼吸引主人的注意。 杨念中意她,想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小娘子撒娇地蹭她,她只有欢喜的份。 昨日惹哭了玖玖,夜里睡不着她想了很久,得出小娘子是缠人小猫的结论。 这般年纪的小娘子,大抵是喜欢被娇纵着疼。 乐家夫妇俩是如何宠溺幺女,杨念已然有所见识。 乐伯父能为女儿的缘故爱屋及乌,本心上来讲,有些溺爱了。 但又何乐不为呢? 正顺了杨念的意。 “玖玖……” 乐玖耳朵好似着了火,耳尖红得快能滴血:“那你、你们军营有女兵,你有没有对哪个动心呀?” 这话不好回答。 杨念想了几息。 就是这几息,乐玖的醋罐罐都翻了,手指用力揪着指下精贵的衣料,弱声问道:“我不是你中意的第一个小娘子么?” 你可是我的第一个。 第一个梦里亲的人。 第一个主动亲的人。 第一个……让她想成为真正女人的心上人。 “我……我少年时期,有一个姐姐……” 乐玖的心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我受了伤,她来为我上药,她是军营里的女医,拿我当妹妹看待,她有夫有子,对伤患极具爱心。我受伤了都爱找她……” 感受到怀里人低落的情绪,杨念加快语速:“那次我去得匆忙,也有点冒失,她衣衫不整,为我上药的神情很专注,我不小心看到她的大半边圆弧,回去就做梦了。” “做……什么梦?” 杨念难为情地压低声音:“春.梦。” 乐玖气得踩她,用小拳头捶她。 “玖玖,那只是年少新鲜,不过我喜欢女子,确实是从她那儿意识到的。” “你就不能骗骗我?” “不、不能啊。骗人,有一次,就有二次,我不想骗你。” 她睁开眼,眼睛深情,完全吸引着乐玖,胸腔的妒火、怒火,遇水而灭,她揪着杨念胸前衣襟:“那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 “有没有嘛!” 她一乱动,触感就格外清晰,杨念心跳如鼓,做贼心虚地抱着人往隐蔽的地方藏。 这里天光暂时照不进来,那些可耻的念头不断滋生,角落的迎春花开得热烈。 花香清淡,乐玖被她放下来,灵机一动,耳朵贴到大将军心口。 她惊讶出声:“念念,你的心比战鼓敲得还激烈。” “……” 虽然实情如此。 但。 饶了她罢。 杨念抖着手摸她耳朵:“你这里也好烫。” “……” 两两静默。 乐玖不服气:“你还没说呢,有没有有没有,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我以后再告诉你。” “我就要现在听!以后听就没滋味了!” “这还要甚滋味?” “哼。”乐玖拿后脑勺对准她:“你不懂。” 现在听才禁忌啊。 一想到清冷功高的无敌大将军也会在梦里对她起不好的心思,感觉飘到半空的神明都落回地面。 杨念,是她一个人的念念。 “玖玖?” “我不要理你。” 杨念犯了难,瞧着她雪白的侧颈,身子靠近,气息打在乐玖肌肤,她故意不回头。 “玖玖,我还没计较你偷看我洗澡的事儿呢。” “……” 老实人秋后算账也挺折腾人的。 乐玖心虚地盯着地面:“那你昨儿个还咬我,这事和那事抵消还不成么?” “你果然有偷看我。” 不是无意看见。 是有意图谋。 乐玖顿时炸毛,转过身来,哪知杨念动作更快。 两只细长有力的手臂将她抱离地面,额头贴着额头:“玖玖,等婚后我再事无巨细地讲给你听,行吗?” 苦肉计、美人计,碰上杨念这么一个用兵如神的主儿,十个乐玖加一块都扛不住她的一点小心思。 鼻尖碰着鼻尖。 气息交缠。 “我会早点娶你,到时候我的全部,我这个人,都随你处置,可好?” 心尖汩汩沸腾的情意烧得乐玖神志不清,晕头转向,娇嫩的唇张张合合,隐隐约约擦过对方的:“我……我梦见过你。” “然后呢,我梦里做了什么?” “你亲我。” 杨念眸色深深:“像这样吗?” 四唇相贴。 时光定格。 乐玖眼睛闭合,慢悠悠感受唇瓣的温度,她腰身绵软,全靠杨念的手帮她稳着,酒不醉人人自醉。 唇瓣张开一道细缝,干净清柔的气息包裹杨念的下嘴唇。 她唇很薄,唇形很美,适合做一些有趣的事。 十八岁的乐小娘子笨拙地描摹那唇,累得不轻。 她太笨了。 不懂得怎么释放其本身的魅力。 杨念适时推开她,毫无准备地撞进一双水眸,心神一晃。 美而不自知的小娘子笑容清甜:“我厉害罢?” 一脸邀功的模样。 “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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