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出门去了?”师长琴一挑眉,眸中藏着几分惊异。 “嗯。”嬴梦槐应了一声,又问,“学宫那边怎么样了?” 师长琴苦笑:“这条路太难走,并非每个人都有舍生取义的决心。” 嬴梦槐也猜到了这般可能,她叹气道:“那师姐你就先留在老师身边吧,不必来来回回。” “无妨。”师长琴摇头,她凝视嬴梦槐片刻,试探性问道,“殿下情绪不高,可是见了什么人?” 嬴梦槐闻言神情微微一变,犹豫一会儿,才道:“嬴清言。” 师长琴变色,急促道:“怎么又见她了?!”嬴清言就是一只阴险狡诈的小狐狸,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嬴梦槐叹气,缓缓将裴家以及天枢印的事情说出。 师长琴生怕嬴梦槐被那点儿“亲情”所迷,忙急切道:“裴家只是个开始,那位定然也会想要其他人将大印交出!殿下,若是宫中来问,你可不能顺他们的意!” “我知道。”嬴梦槐点头,面上满是忧色。“黜私学”之后,眼见着各州归于平静,可那是反对的声音被镇压了,并不是十二州子民心悦诚服!外乱不止,而眼下司天局之内,竟然也要生出风波! 师长琴沉声不语,片刻后心念一动,道:“嬴危心已经靠向了仙盟了,是吗?” “师姐,你——”嬴梦槐吃惊地望着师长琴,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那就乱得彻底一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师长琴眼中闪过了一抹寒光,“既然有人愿意开这个头,那我们也可以做推手。只要世家胆敢靠向仙盟那处,便有足够的理由将他们铲除!很多人认为嬴危心下落不明,那就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嬴梦槐沉默一阵:“那之后呢?”没等师长琴应声,她就叹息一声,“大争之世啊!”她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只是不愿意那般施为罢了。 师长琴觑了她一眼,不再劝说。 那头嬴清言下了马车后,在街上游荡了一阵子才回到了府中。 “天枢印”落在她的手中,裴家一定会给其他世家报信,唯有司天局的星主联合起来,他们才有机会要回“天枢印”,逼得天子向后退一步。以嬴名封的心性,保不准还真会退缩,这不是她想要见到的结果。 眼神闪烁了片刻,嬴清言忽道:“赵一,想办法让那些人知道嬴危心如今的日子,都是先帝的子嗣,靠向谁都是一样的,是吧?” - 帝朝之中,暗潮汹涌。而皇都外的学宫,倒是显得十分清寂。 丹蘅既不想与学宫的弟子往来,也不想在书斋中研读那些经典,索性拉着镜知寻乐子。 镜知半抱琵琶,坐在了蒲团上。 琵琶声急,一道道金色的流光回旋,宛如凤凰盘桓。 丹蘅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封玉。 是嬴清言发来的消息,将皇城中的事情一一说来,听着可笑而可悲。 一时间她忘记了替镜知喝彩。 镜知抿了抿唇,琵琶声戛然而止,她抬眸瞥了丹蘅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丹蘅没太在意镜知的情绪,她伸了个懒腰道:“结束了吗?”说完一拨身上的落花,也不看镜知,起身就朝着外头走去。 她总是这样捉摸不定。 要听曲的是她,不听曲的还是她。 镜知抱着琵琶,怔怔地望着,直到丹蘅的身影才消失不见,她才垂眸望着搭在了琵琶弦上的手。她近来对丹蘅越发在意了,那股子怅惘自内心深处生出,可一时半会儿也辨不分明。 罢了。 镜知这样想着,坐在蒲团上入定。 丹蘅一直向外走了一段路,才发现镜知这一次没有跟过来。 她轻呵了一声,却没有往回走,而是加快了脚步,如掠空的惊鸿,向着皇城的方向飞去。 她行事无所拘束,在短短的时间就得罪了不少同道,半路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可见她身影融入浓墨中,一袭红衣好似暗夜中的血月,桀骜又诡异,一时间来人却步,不敢再拦。 “无趣。”丹蘅“啧”了一声,哪会不知道有人盯着自己?他们盼着自己落单,可又不敢向前,这样的心性能争出个什么来?她轻轻一拨,刀光如弯月乍现,骤然斩在了那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划下了一道深痕。四溢的刀气横扫草木间,原本在肃杀秋风中即将枯萎的草木,瞬间便被夺了生机,只余下一片萧瑟。 “青木主生机,可她的刀法怎么看都没有那种蓬勃的生机。” “不是蓬莱宗主的独女吗?怎么会练这样邪门的、杀气腾腾的道术?” “你是没瞧见她身上的业障,上辈子到底杀了多少人,才会导致业障缠身?她迟早会堕入魔道中,是我辈的大敌!” 贪生怕死的修士还在那儿议论纷纷,丹蘅已经借着一阵好风入了巍峨气派的皇城,进入了嬴清言的府邸。楼阁高高低低,长廊回转,草木竞相争放,整个府邸中窥不见秋日的冷寂,反倒是“富贵逼人”。毕竟是天子的“女儿”,如今又获新帝信重,日子怎么都不会过得太差。 挥退了伺候的下人后,嬴清言亲自给丹蘅倒酒。 丹蘅散漫地坐在了椅子上,有种“理当如此”的傲然和从容。 “司天局要乱了。”嬴清言开口。 丹蘅听了嬴清言的话语,只觉得有趣。她托着下巴道:“你要是坚持一下,坐在帝位上,就是你了。” 嬴清言谦逊一笑:“还不是时候。”她素来果决,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即便是觊觎至尊之位,那也要在恰当的时机坐上,如此才能命长。 “灵山十巫离开皇都了?”丹蘅又问,她极为率性,都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嬴清言点头笑道:“是。” 丹蘅:“怎么?不敕封秦神了?” 嬴清言定定地望着丹蘅:“他们推说‘玉皇宝箓’上有浸润千年的尸气,需要灵山之水先净化一变。”顿了顿,又道,“近来乱得很,嬴名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灵山十巫,他跟神启帝不一样,对祖宗之遗训不太在意。” 丹蘅道:“看起来像是好事情。” 嬴清言听着丹蘅的语气,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她想了一会儿,笑道:“至少目前看到的是好处。”灵山十巫回灵山后,迎神司山海阁便沉寂了下来,不怎么管帝朝的事情。如果灵山十巫在的话,世家的那群人会有第二个选择。 丹蘅拍掌大笑:“看来有热闹看了。” 嬴清言眸光逐渐幽沉:“就看道友愿不愿意添把火了。” 丹蘅笑容一止,散漫的神情敛起,浸润着艳色的眉眼间竟寒峭如刀。 “你想要什么?”丹蘅问。 嬴清言一点都没将丹蘅当外人,直言道:“一种可以让嬴名封下定决心的利器。” “你怎么知道我有?”丹蘅又问。 嬴清言吐出了两个字:“《文藏》。”她笑了笑,“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拜入学宫看看。” 丹蘅笑而不语,她从袖中摸出了一枚玉简扔在桌上,她道:“这是神照弓的制法,能够射穿修士护身灵光。以天工部的实力,应该能够打造出来。不过——”丹蘅停顿数息,拖长了语调道,“直接投放玄兵不好吗?” “不好。”嬴清言摇头,“玄兵的造价太高了,而且在凡俗之地投下,整座城池会毁于一旦。”就算她愿意看到天崩地裂,嬴名封也不会这样做,“还有就是修道士早知玄兵的存在,我不信他们会没有反应。” 丹蘅轻嗤了一声:“想得倒是周到。” 嬴清言没在意丹蘅的讥讽,她好奇道:“神照弓一出,仙盟恐怕又多了个要除去大同学宫的借口,你不担心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丹蘅一脸漠然,“既要传道天下,总该背负一些东西,不是吗?” 嬴清言定定地望着丹蘅,只不过从那张脸上看见的是对天下、对众生的漠然,以及一股绝世独立的寂寞。原本想要调侃的话语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她起身望着高空,长叹道:“听闻修士千载不得飞升,是天道不许吗?” 丹蘅笑:“或许是吧。” 丹蘅孤身一人入皇城,到了黄昏的时候,又一个人回到了学宫中,没有跟任何人提起神照弓的事情。许是帝朝、仙盟之间有了新的谋划,或许是被镜知闯仙盟驻地的行为吓住,接下来的一个月,不管是帝朝还是仙盟都不曾为难学宫。一时间,那些惊惧不安的人也鼓起了勇气,学宫的弟子从稀稀落落的十多人增加至近百之数。 临近十二月,万物凋零,寒风峭冷,雪满群山。 丹蘅收到嬴清言讯息的那一日,天气还算是清朗,冬日的光芒落在了雪地上,折射出一团炫目的明光。丹蘅换上了一身灿金色的衣裙,肌肤如玉,朱唇如丹,她坐在了窗边轻轻地抚着枯荣刀。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丹蘅抬头。 镜知也换了一身装束,黑白色的道袍如阴阳双鱼环抱,眉眼间不见弹琴唱曲时的妩媚,反倒是在雪色的映衬下,沉着冰霜寒意。 “这是要干什么?”丹蘅偏着头,明知故问。 镜知:“你近来跟嬴清言联系得很频繁。” 丹蘅反问:“所以呢?” 镜知从丹蘅沉如水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的眉头蹙了起来,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可她还是开了口:“她请你做事了吗?” 丹蘅笑了起来,像是一幅冷寂的水墨图泼上了色彩,陡然间变得生动起来。“我跟她就不能——”丹蘅思索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合适的词,“志趣相投?” 镜知平静道:“她不会弹琴给你听。” 丹蘅讶然,她伸手一拂,将枯荣刀收起。 轻移莲步,环佩琳琅,眨眼间便到了镜知身前,伸手抚了抚镜知的面颊,她笑吟吟道:“弹琴的人会难找吗?还是说,你只希望我听你的琴?” 镜知的耳垂颤了颤,面色微微泛红。 丹蘅像是掐着上瘾,窥见了那抹绯色后,又稍稍用了点力。 只是见镜知像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她突然间又觉得索然无味。松开了镜知,她从她的身侧绕过,想要离开屋子。镜知却是在这个时候发力,一把拉住了丹蘅,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里,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管我啊。”丹蘅撞上了柔软的胸脯,她低低地笑了一阵,才眯着眼仰头看镜知,“元镜知,你不会真将自己当成我的道侣吧?” 镜知的眼前忽而出现过去丹蘅的模样,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了书房的窗纱边,淡得像是一阵烟气,而不似如今,仿佛被造物主浓墨重彩地涂抹。那时的她浑浑噩噩的,看不清丹蘅也看不明白自己。 “没有。”镜知说出了这两个字,可见丹蘅笑容一止时,她又莫名地有些生气,不知道在气自己还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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