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红蓼眼前骤然一暗。 她一直跟着丹蘅,就算是要动手也会提前知会,哪里像丹蘅这样一点道理都不讲?! 丹蘅可不管曲红蓼怎么想,她又不打算回蓬莱,曲红蓼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在向外掠行了数十里后,她在道旁的一间茶馆中小坐,伸手一抹闪烁着光芒的封玉,慢吞吞地朝着显化出身形的好友记何年举起了豁口的茶碗。 “忙得如何了?” 记何年冷笑:“法主之路何其艰难,老娘不干了。” 丹蘅眼皮子跳了跳,每当“老娘”这个词从好友的口中蹦出来的时候,定然是受了大委屈。“怎么说?你是佛宗正传弟子,已悟圆觉,应当可以成为法主吧?”在须弥佛宗,弟子唯有成为法主,才能在外开坛讲法。而唯有开坛讲法,才算是迈入了正途,日后可广收门徒。 记何年恼怒道:“法主要被百姓供奉,要让信徒塑金身。这事殚竭人力而已,怎么能算是修心的一环?”难道百姓替法主塑了金身,就能够如愿以偿吗?要修佛者度人吗?可他们修的是“人我空”,要的也仅仅是自身涅槃而已!她飞速地拨动着念珠,长舒了一口气道,“罢了,不提此事了。始帝陵即将开启的事你知道吗?” 丹蘅点了点头。 “那三宗合谋的事你知道吗?”没等丹蘅接腔,记何年又飞速道,“如今有个传言,说元绥其实并没有死,这只是昆仑剑宗的一个手段。在神魔战场中,是人与魔物争,但是到了始帝陵中,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争斗了。” 丹蘅面色微沉,不觉得好友会无端说起这些话。她沉声道:“什么意思?” 记何年:“就是元绥,或者说那个酷似元绥的人进入始帝陵之后,三宗修士要找到机会将她斩杀!” 在那些人的心中,这世上有一个元绥就足够了,即将她已经魂归九泉,那不管是人是鬼,都不该再出现在大荒。 这句话如惊雷在丹蘅的耳畔骤然炸裂。 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元绥这个人,而酷似元绥的只能够是镜知。 他们要杀镜知?! 只是镜知会出现在始帝陵吗?可万一要真的出现了呢?那岂不是身陷危险之境?导致一切的罪魁,不就是刻意暗示了曲红蓼的自己吗?!他们怎么敢如此?! 记何年敏锐道:“你的神态不对。” 丹蘅定了定神,垂眸望了眼腕上的菩提珠,她轻道:“我在醉生梦死楼里遇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 “长相酷似元绥的人!” 那边的记何年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是不是就是元绥?”她始终不相信元绥会在神魔战场中陨落。 “你能想象那双拿剑的手弹琴、弹琵琶吗?” “不能。” “你能想象她轻声细语,柔似一阵杨柳风吗?” 记何年一噎,又道:“不能。” 在她的眼中,元绥是一柄出鞘的、森然锐利的无情剑,是一堆太古雪,一轮照耀万年的千古月。 丹蘅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不能。” “会不会是……”记何年纠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出幻觉了?” “你这是什么话!”丹蘅瞪了记何年一眼,没好气道,“总之不管她是不是元绥,这始帝陵我都要去一趟了。” “阿弥陀佛。”记何年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上心了?” “不是。”丹蘅想也不想就否认,“我只是不想她因我而死。” 余光落在菩提珠上,丹蘅不期然想起那日灯下镜知细细雕琢珠子的身影。 这世上有白首如新,也会有倾盖如故。 她举起了茶碗,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品茗的娴雅从容,反倒是有一种饮酒的豪放和痛快。 - 千万里之外,镜知也在饮茶。 藓点生棋石,茶烟过竹阴。 ① 始帝陵开,仙盟也来凑这个热闹。 如今的丹蘅应该与蓬莱的道友一并回去了吧?那这“玉皇宝箓”,她是不是也要替蓬莱来争一争?他既然已经得罪了帝朝,那样只能够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下去了。到处都是争执和拼杀,可至少神魔战场中的,都是魔怪异类,而不是人人互相争杀。 镜知叹了一口气。 她右手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了一柄古朴的长剑,雪色的剑身映衬着天边的霞光,剑意沛然欲发。 这场邀约,她如何能够缺席? 作者有话说: 献徐舍人南唐·李中
第24章 七月半,帝陵开。 若只是寻常帝王的陵寝,神通广大的修士可随意进出,不必惧怕墓中的鬼灵。可始帝陵不同,因为这座陵墓的主人是大秦的开国皇帝,是曾经得到神祇赐福、真正可称为天之子的人杰。他的陵墓有天子龙气盘桓,寻常人根本没法掘开封土。可若是始帝的子嗣进行祝祷,亲自祭祀镇墓兽,打开进入陵墓地宫的门,那结果就有所不同了。 皇都南部的苍梧山脉连绵不绝,宛如蛰伏的卧龙。松柏林木郁郁葱葱,在唿哨而来的风中,宛如一波波绿浪。四面崚嶒山壑环合,崇山峻岭,围着一湖如粼粼清水,雪亮如镜面。此刻,帝朝以及仙盟各宗派的修士都在水面聚集,或脚踩莲花台,或骑着威风凛凛的狻猊,或是御风而行。 “听说始帝命工匠造陵寝,地宫深达百丈,以宝石珠玉缀满穹顶,象日月星辰。又仿造山川河流、江河湖海,象征大荒十二州仍在其统治之下。” “四处都是珍奇异宝,就算拿不到‘玉皇宝箓’,也能发一笔横财啊。” …… 低语声不断传出,修道士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哪会听不见如此言论?这些话语传到了帝朝的人耳中,他们只是冷笑连连,这始帝陵中的东西,岂是那样好取的? 众人耐着性子等待了一刻钟后,只听得“轰隆”一声爆响传出。一股寒气自前方逸散出,顷刻间便将数里宽广的湖泊化作了一片冰湖。并且冰面上传出一阵又一阵咔擦声响,无数破碎的寒冰被劲气裹挟,如暴雨般向着四面激射。守候在一边的人眼神微微一凛,身上灵机一裹,顿时化作了一道遁光向着前方的入口掠去。 嬴梦槐的车马行在了最后,路过了隧道口那近十个被冻成冰雕的、生机早散的开墓人时,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同行的人吩咐了一声,将他们厚葬。这些开墓人乃宗室疏属,他们身怀始帝血脉,不会被始帝陵的龙气所排斥。可到底是惊扰了地下的祖先,多少会勾起祖先的怒火,这些开墓人其实就是给始帝的祭品。 甬道昏暗沉寂,在踏入了隧道之后,来历不同的修士各奔东西,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丹蘅也来到了始帝陵中了,她并非与蓬莱的弟子同行,而是接到了来自嬴清言的邀约。可虽然应了嬴清言,她却不愿意与帝朝的那帮人一道。此刻她手中提着一盏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琉璃灯盏,在狭窄的甬道中漫步。 沉重的机扩声响骤然间从前方传出,一道道如鬼影般的人飞掠而出,法器和灵机奔涌间,爆出了一蓬蓬的红光。那铜墙铁壁被那样的攻势一冲,顿时出现了一道道凹陷,脚下石块微微震动,无数尘土窸窸窣窣落下。 丹蘅眼神微凝,一拂袖扫开了扑簌簌下落的尘土。阴风拂面,鬼影幢幢,手中琉璃盏的灯火好似随时都要熄灭。她抬起头,阴森森的地道曲折幽深,交错的道路越来越多,宛如一座迷宫。思忖了片刻后,丹蘅从袖中摸出了一道法符,这是分别之前嬴清言给她的,能够指向地宫的中心。丹蘅将灵力一起,法符上光芒浮动,顿时一道如红线般细长的光芒在岔道中择出了一条道路,缓慢地向前延伸。 琉璃盏的光芒映在了玄铁壁上,将壁面照得光怪陆离。忽然间,前方传出“轰”一声闷响,一团火光骤然间暴起,宛如一道火龙向前冲来。在那火芒之中,数道人影御剑疾驰。丹蘅见了那火光,身形微动,正准备向着一侧避让,哪知道为首的那位骤然伸手将她抓来,那架势好似要将她丢入火焰中。 丹蘅眸色暗沉,一蓬青光爆散,向着那只手斩去。那道人没有太在意,手臂上覆盖了一道灵力,宛如青铜臂。当一声响,便见青光之下,道人手臂从肩上落下,飞向了那一团赤火。道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忙不迭掐诀仓皇地应对如天罗地网般的刀光。 丹蘅原本待这些人没什么杀意,可若是对方不知好歹,那就休怪她手下无情了。她的眼神幽沉,身上的业障涌出又被腕间菩提子中逸散的丝丝缕缕的金芒压下。她左手提着灯,右手握着刀,一个人立在岔路口,将那道人以及同行者阻拦住。 道人没有其他路可走,要么闯过刀光,要么就回头迎向火海。 “他奶奶的!”道人叱骂了一声,对着同行者大喊道,“道友们一起动手,先杀了这心狠手辣的拦路小娘皮!” 一连串“噗嗤”声响,甬道中的机关陷阱被鼓荡的气机涌动,毒雾、□□、烈火、暗器齐发。丹蘅立在原处身形不动,巍然如山。左手的琉璃灯盏随意地丢弃在了一边,掐着决再起“五行搬运术”。她的周身好似有一个无穷无尽的漩涡,不管是何物在碰触到了漩涡时,都会被彻底吞噬。她的右手提刀,那青色的刀芒毫不留情地劈向了前方,寒气四溢的刀芒映衬着丹蘅幽沉的眉眼,那罡风气劲连玄铁壁都能斩破。 “那是……蓬莱的道术?这是蓬莱弟子?”道人左右闪躲,看着丹蘅,眸中惊疑不定。蓬莱弟子不是同进同出的吗?怎么会有人独自走在这边?碰到了硬钉子,懊悔无济于事。道人深呼吸了一口气,仰头长啸了一声,宛如狮吼、又似龙吟。但是很快的,他的啸声被那隆隆的雷鸣压住了。此地不见天日,何来雷鸣?道人心中疑窦丛生,忽然间,他窥见了一道紫色的雷芒在游动,但凡它所到之处,都化作了一片恐怖的、声威赫赫的雷海。 “清微神雷?!这是将要玄铁壁都要打坏吗?石壁地面塌陷,你能讨到什么好处?”道人大叫了一声,面色惊恐。 丹蘅微微一笑,说了一声:“再见。” 她弓着腰捡地上的琉璃灯。 雷网引爆,无数雷电自上而下砸落,何止是那几个道人?就连甬道的石板地面、玄铁寒壁都在雷光下崩解,化作了碎石废铁。 地面震颤,宛如地龙翻身。 丹蘅望着破裂的地面,挑了挑眉,泰然自若,丝毫不见向下坠落的恐慌。只是在她往幽暗中落去的时候,一道银色的丝线忽地缠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往上方一拽。丹蘅眉头微蹙,下意识提刀要斩断那丝线,不过上方蓦地传来了一道说话声。 “别动。” 丹蘅抿了抿唇,手上的枯荣刀化作了一道青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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