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言睡得很熟, 鼻翼间的呼吸声略重, 沉沉的。 周希云侧身瞧着,借由窗户缝里稀薄的晨光打量着乔言,指尖拂在乔言下巴那里,轻描轮廓。 酒劲下去了,她们的行为也该有个“合理的解释”才可以。 周希云了解乔言,知晓这位是什么臭德行,多半是要炸毛一阵儿,肯定不会心平气和就接受。 双方都这么处了二十六年了,不知道究竟憋了多久,一时半会儿是转不过弯来的,让乔言直面这个绝对行不通。毕竟她们也没说开,这半推半就的,得有个适当的缓冲才行。 周希云先起了床,穿上乔言的衣服。 不是拿错,就是特意那么做。 她坐在床边等,思忖该如何开场,怎么过渡,亦或是直接开口说一说。 由于醉酒外加熬夜,她精气神有些差,脸色微憔悴。 乔言醒了,果不其然一副不认账的样子,德性不改,比死鸭子还嘴硬。 有点慌了,又不知所措,不晓得如何面对她。 周希云只能顺着,也装样子,依照惯有的相处方式让其缓缓。 大抵是昨夜懵过头了,刺激大发了,乔言没让人失望,那张利嘴比起早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开口就突突突的,说什么各不相干之类的,饶是周希云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也被噎得够呛。 这位活脱脱一个大直女的架势,搞得昨晚好似都是错觉。 她们之间还是不消停,走不了温情路子,必须作一作磨合一段时期。 打小就这么过来的,大了也转换不了。 乔言是真的能爬杆上架,可能是在气那留学的五年,介意周希云的许多方面,气那些假话,还有那些编造出来的幌子,因而在后续的好多天里,这人都处于矛盾的状态中。 想把周希云推开,可又忍不住要靠近,不敢坦诚,十足的心口不一。 乔言将周希云视作对头,死心眼翻旧账细数过往种种,逮着那些有的没的纠结。 如江开聘,如邢远……如她们幼时和少年时的大小事。 周希云真不知道她俩算是哪门子的死敌,虽然有时候各自是真的被对方惹急眼了十分恼火,吵过闹过无数次,“绝交”都好几回了,但还是没到那份儿上。 她加了乔言的微信,以还钱的由头,故意发消息激一下,乔言便躺她列表里了。 两人认识了二十几年,相互间都没加上联系方式。 当初微信还没面世那会儿,乔言在周家电脑上注册了企鹅号,顺手第一个就添加宋辛余为好友,转身才问周希云要不要扩个列。周希云不迟疑就拒绝了,不当老二,不肯屈居于宋辛余之后,她们自此后便都是直接联系,不闲聊,有事要么见面谈,要么打电话/发短信。 乔言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换过,还是当年那个。 周希云的号码却换了一次,出国后就扔掉了原来的,本想着不再回头,孰料有朝一日会后悔,回国后又只好换了一个新的。她记得乔言的号码,倒背如流,每个数字都清清楚楚。 乔言通过申请就要钱,让快点还。 周希云手里有钱,压根不缺,可偏就不还。 要是还了,乔言肯定就跑了,不理人了,短期内是不能还的。 她胡诌了一个谎话,拿邢远当借口。乔言还真信了,愣不拉几就上当。 周希云对乔言挺头疼,拿着这个硬茬子下不了手,着实好气,可亦不能逼得太狠了,只能从身边的人迂回绕进。 找温如玉,找邢远,找姥姥…… 温如玉是知道乔言的,老早就向周希云打报告,说是在自己店里见到乔言了。 乔言和朋友到尚都酒吧聚会,去了不止一次,温如玉对那行人都已经略微眼熟,还悄摸发过十几秒的视频为证。 恰巧那天益丰集团公司部门小聚,组里的人提了一嘴晚上去哪儿转一圈,问大家的想法。 周希云报了酒吧的名字,组里的同事给她面子,纷纷同意。 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时退时进,琢磨不定。 活像上辈子做了孽,双双都欠对方的,需要这一世来慢慢还。 再一次亲密也是在喝酒以后,这回她们都挺清醒的,与上一次差别很大。 周希云又在乔言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慰藉,感受着对方,让乔言在她手上逐渐松动化开。乔言内心天人交战,但没拒绝她。她尝着乔言的味道,汲取乔言的气息,让乔言求饶,再难忘怀。 许是平复不下来,异样的尝试教人手足无措,没法儿适应,乔言鬼使神差就给了她一巴掌,打完又百感交集地摸摸她的脸,埋头趴她肩膀上压着。 乔言先跑了,天不见亮就没了踪影,跑得飞快。 周希云也没去找人,让其冷静冷静。 乔言给周希云脖子一侧留了个印子,不明显,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来的。周希云不得不用粉底遮遮,避免出门尴尬。 对于乔言暂时的躲避,周希云也不急,循序渐进地来,让先适应脱敏了再说。 乔言有时真能把人气个半死,周希云都是忍着过来的,晓得某人就是嘴上一套,实际上又是另一套,根本不能当真。 等到兜转一圈,到了那次去齐木镇旅游,横亘在她们中间的高墙才终于有了往下塌陷的趋势。 乔言明面上骂她是骗子,一脸生气,可一旦关上门私下里处上了,还是不会怎么样。周希云不知亲了乔言多少回,中途又做了点不可言说的行为,乔言要脸地往被子里藏,将脑袋塞进去,任她如何,眼不见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 周希云伏下去咬咬乔言,让把被子拿开。 乔言誓死不从,口里低吟,可手上坚决捍卫到底。 再后面就缓和了许多,她们渐渐靠近,乔言不再带刺。 二人间存在误会,也曾相互误解,不过自此以后都不算什么事了。 只有出柜那阵子比较艰难,让双方以及家庭都不好过。 乔言平常好似啥都不在意,可那时为了周希云却急得都上火了,嘴角都烂了一块。乔言倒不担心自己,不怕和家里人对峙,但担心她和周慧文处不好,怕她们母女二人就这么决裂了。 周希云温声说:“没事的。” 乔言当面点头,背后却想办法帮着缓和僵局。 这人大晚上朝西井大院跑,有空就偷偷回去,到那边悄摸看望周慧文,亦做贼似的联系姥姥。 姥姥舍不得乔言,私下里其实是站乔言这边的,只不过顶着妈妈辈们的压力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怕偏向太过会导致两边的关系更加恶劣。 周希云亦单独找到了姥姥,也不接触,只是看看老人家如何了,同时也顾着周慧文和徐子卿那两边,怕出事。 好些天晚上,乔言辗转反侧,夜里怎么都睡不着觉。 乔言担心家里,担心她,哪边都放不下。 那时周希云也挺难的,几边都得顾着,手里还一堆麻烦。 乔言抱她,将下巴搁她肩上,轻声细语道:“算了,不行就不行吧,大不了以后我养你。” 周希云好笑,问道:“这么好?” “这就叫好啊?”乔言眨眨眼,反问她,咧嘴也笑笑,正儿八经追忆往昔,“小时候不就是你养我么,现在只是咱俩互换一下。” 周希云说:“那不是一个概念。” 乔言回道:“才怪,就是。” 语罢,一下坐她腿上,脸对脸贴贴蹭蹭,冲她嘴上就响亮吧唧一口,又说:“以前吃了你那么多,怪不好意思的,就当是还你了。” 出柜到最后还是有惊无险,比预想中顺利。 周希云一度以为真回不了家了,得亏后面又有了别的事端。 周慧文的心结解开了,乔家那边也全都松口。 姥姥找到周希云,抓起她的手反复拍了几下,对她说:“你们两个闹斗闹斗就大咯,以后就莫吵了哈,好生点过。” 周希云应下,口头保证。 老人家念叨了一大堆话,大意是她们幼时就一块儿了,长这么大经历了好多事,能陪伴着一起走到现在不容易。老人家说了好几次乔言黏她,说她出国那几年里大院这边发生了什么,告知乔言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有好几次,乔言都有机会去超一线大公司的,但乔言全都拒绝了,不打算离开。 乔言从不挑明原因,可姥姥都知道,一方面是为了家里人,这是主要的,然而另一方面,乔言自己都没察觉出来,不想走不想离开大院是有另一重复杂感情交织在里面的。 姥姥和徐子卿曾经表示,乔言要去别的城市也是可以的,家里人都支持,乔言不用担心这边。徐女士说过,如果乔言有离开的打算,那家里也能帮她在另外的城市买房定居,届时等当妈的退休了,带上姥姥一起过去也不是不行。 长辈们不会拖累孩子,并不是一定要留在A城扎根。 乔言还是不走,不想搞得那么麻烦,不愿两位长辈一把年纪了还跟着自己奔波,亦不舍远走他乡。 离开了,那就是真的断了。 一个决定看似不大不小,好像也没什么,可有时往往是踏出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 姥姥不晓得乔言的真实想法,大致讲讲自己清楚的那部分,另外的就不多说了。 周希云听着,等当着乔言的面了,只字不提这个。 某人好面儿,肯定不承认。 没必要问,免得这位又要装傻充愣。 周希云搂着人窝沙发上看电视,心神不在屏幕上,关注点都在怀里的乔言身上,不时挨挨乔言,手摸到这人的衣角边。 乔言挺主动,侧头就亲她脸一下,再塞一把薯片喂到她嘴边。 “这个口味新出的,尝起来有点奇怪,我吃不来,你多吃点。” 周希云便捡乔言剩下的尝尝,解决掉全部薯片。 代劳是需要补偿的,小别墅里只有她俩在,大晚上的没人打扰。 周希云一边帮着吃掉剩余的东西,一边也喂着乔言,讨点好处。乔言依偎在她面前,靠她怀里,光溜的大白长腿伸直,脚尖抵在茶几上。 电视剧放完了,演的什么她俩都不知道,没关注。 乔言几分钟后就张扬地骑周希云腰上,一手调高电视机音量,摁住她就开动。周希云任由采撷,唇角扬了扬,说:“辛苦乔老板了。” 面前的人一本正经,回道:“为女朋友服务,应该的,不辛苦。” 搞不清楚是哪个时候喜欢上的,反正糊里糊涂就这样了。 似乎人生就是一个很大的圈,从这里的小点开始,再到那边的小点汇聚,总要绕一绕才能圆满。她们一直都在,一直往前走,分不开,散不了。 周希云将乔言为江开聘代写的那张卡片夹在了书页中,放在那本《Grimm's Fairy Tales》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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