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生了很严重的病吗?感觉大夫好严肃啊。”朱鱼惴惴不安。 夏光心里也七上八下,但面对朱鱼时还是得保持冷静,“应该没事,你又没什么不良习惯,身体没理由出问题。” 一句话连用三个“没”,她是真的不相信朱鱼能有大问题。 普通血常规得等一到两小时左右,急性血常规十几分钟就出来了,夏光拿到化验单之后飞快看了一遍,没给朱鱼,而是拉着她去找医生:“我们还是听专家说吧。” “姐姐,你手抖什么?”朱鱼感受到夏光的手心在微微颤动,她瞥了被折叠的化验单一眼,心中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似乎从今天开始,有些东西要被改变了。 咨询室内,大夫握着化验单,字句清晰:“白细胞明显增高,血红蛋白和血小板低于正常人,结合患者出现的身体特征,不排除急性白血病的可能。” 轰隆一声,夏光心里那道防线彻底被压垮,她嘴中结结巴巴重复:“急性……急性白血病?这实在是不应该的,她没有在甲醛重的地方长时间待过的,这、这不应该。” “甲醛仅仅是化学因素而已。”大夫说,“导致白血病的原因有很多,生物学和遗传学都包括在内。” 看着眼前两个年轻姑娘一个面如死灰一个在崩溃的边缘,大夫说:“但也不能只凭血常规确诊病例,明天来做个骨髓检测,如果到时候确定是白血病,就做好直接住院的准备吧。” 夏光强撑着维持理智:“好的,谢谢大夫。”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医院,只任由朱鱼挽着,直到那一句:“姐姐,冬天要来了。”才将她拉回现实。 是啊,冬天要来了,抬头到处是已经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往下坠时像夏日翩翩飞舞的蝶。 “朱鱼,”她叫她的名字,“记住我跟你说的,我很有钱。”她从来没像此刻这般庆幸自己有钱过,因为只有足够有钱才能有底气去和死神抢人。 朱鱼抿唇笑了下,抬头时滚烫的泪从眼里流出来:“我好像总是在跟你添麻烦,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欠我的。” 夏光捏了下她的脸:大概是欠的吧,所以请你一定好好活着,让我还清。 朱鱼心中突然涌现一股类似壮士断腕的勇气,过去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悲剧所有不公她都能一笔勾销,她当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拼命活下去,陪着夏光。 她们俩回到家和往常一样商量吃什么,朱鱼去厨房做饭,夏光去阳台给猫铲屎。整整八只猫,它们早不是当初一手就能托起来的小可怜了,现在谁趁夏光不注意往她胸口上一坐能让她直接去世。 傍晚时分宋舒幼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家里有没有她初高中留下的日记本。 “你的日记你管我要?”夏光语气不善,“都猴年马月的东西了你找它干嘛?” 电话另一头的宋舒幼举着手电筒在仓库里翻来翻去:“这不忽然想起来我日记扔我爸家里还没销毁吗,这要被他看见我家就真成雷雨2了。” 当时正值和寇娇热恋期的她日记能写什么?还不是和女朋友的卿卿我我没你我不能活。 她现在活了一把岁数也想明白了,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自己堵就行了,何必再给别人添堵。 “我确定我们家没有。”夏光回忆完说。 “唉,那算了吧,我再在这扒拉扒拉。”宋舒幼刚准备挂电话,就听夏光说,“对了——”等她问有什么事,对方却又说不出话了,搞得宋舒幼很是莫名其妙。 挂断电话的夏光到底没能把朱鱼很可能血癌的事情说出来,这事实在太沉重,她自己都还没消化好,就决定先不刺激宋舒幼了。 …… 仓库的灯坏了,到处黑黢黢一片,宋舒幼举着手电筒在一堆杂物里东翻西找,连她婴幼儿时期的奶嘴都找到了硬是没找到日记本。 “真奇了个怪了,我还能把它塞哪去?”她一边抱怨一边挨个把木抽屉打开检查。 这张紫檀木梳妆桌据说是她妈的陪嫁,宋舒幼小时候老宋还把它摆在卧室里缅怀,从七八年前开始就被扔进了仓库吃灰,毕竟旧人哪似新人香,宋舒幼也能理解。 前两个里面都是些没用的杂物,等拉到第三个抽屉,无论她怎么用力抽屉就是不能拉出来,这就激起了宋舒幼的强迫症。日记什么的不要紧,她今天还就非得把这只抽屉拉出来! 使出浑身解数无果后,她气呼呼坐地上大喘气,目光不经意就落在了旁边的大铁锤上。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类会创造和使用工具。 那一刻宋舒幼悟了,她拎起铁锤对着桌子侧面就来了一下,声音震得耳膜疼。等再上手,抽屉轻松拉开。 里面也是个日记本,但不是她的,本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看起来有些年岁。她吹了口气,浮起的灰尘差点给她呛死。 灰尘没了,宋舒幼看到本子右下侧有三个娟秀的小字——“汪慧琳”。她的心顿时一惊,这不是她妈的名字吗?宋舒幼一下子意识到此刻手里拿着的是母亲生前的日记本! 她顾不上自己要找的东西,连跑带爬出了仓库,在完全光亮的环境掀开了日记的第一页。 “1986年3月21日天气晴。隔壁法学院的男孩子都难看的很!偏偏又爱学电影明星穿喇叭裤梳大油头,姆妈说不能同这种十三点来往,要被带坏。” 宋舒幼笑出声,难以想象三十多年前的母亲居然是这样可爱的女孩。她不由得继续翻了下去。 “1986年4月5日天气阴。今日么带伞,本想淋雨回家,幸得法学院的男同学主动借伞给我,嘛,我收回之前说的话,法学院的男生细看还算好看。” “1986年4月7日天气晴。我把伞给他了,还请他去喝咖啡,他竟不去,气煞我也,我从此再不看他!” “1986年5月3日天气晴。昨夜洗澡着凉,今日在体育馆晕倒,竟是他背我去医务室,唔……” “1986年5月15日天气阴。我听人说他家里贫苦的很,学费都要靠自己打工凑。我如今越发觉得他厉害,相衬之下其他人都像没用的东西了。” 日记又往下翻了几页,记得都是些少女心事,引人发笑又可爱。宋舒幼发现自己老妈不是多勤奋的人,日记写得断断续续,大概只想起来便写一回。她继续看下去—— “1986年7月14日天气晴。我今日跟他表白喽,他没答应,我哭了一场,他又慌了,说不想误我青春,这人真是个憨子!” “1986年8月3日天气阴。憨子一早到学校等我,说让我等他二年,他若能出人投地,定不辜负我。我吃完他给我买的包子才反应过来,刚才原是他给我表白了。” “1988年5月17日天气晴。姆妈说属兔与属鼠不合,是断头婚!我才不信这邪,我偏要嫁他!” “1989年7月15日天气晴。我怀孕了,他很高兴,翻了半天字典给孩子取名,就叫舒幼,为舒适新生之意,男女皆可用。” 宋舒幼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名字还有这么个寓意。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1989年,这个时候的母亲字里行间还是很活泼的,是什么让她在一年以后跳楼自尽的呢? 宋舒幼带着疑问,继续翻了下去。
第62章 变故 “1989年12月12日天气晴。我孕吐的很厉害,什么都吃不下,他最近工作很忙,总是早出晚归,说要给未来出生的孩子最好的生活。” “1990年1月5日天气阴。最近吐的没那么厉害了,但身材走形很严重,胃里好像永远塞不满一样,他今晚又不回来,让我早点睡,可我根本睡不着。” “1990年2月12日天气阴。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女人的香水味,他说是合作伙伴身上的。” “1990年2月20日天气晴。他的事业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他给我买了一条钻石项链。” “1990年4月23日天气晴。有个女人跟我打电话,说她和他才是真爱,让我带着肚里的孩子滚。他跪下求我原谅,我原谅了。” “1990年9月16日天气晴。女儿出生。” “1990年10月3日天气阴。他拿走了我的手机。” “1990年11月5日天气阴。医生说我有产后抑郁症,他把女儿从我身边抱走了。” “1990年11月20日天气阴。我好想爸爸妈妈。” “1990年11月22日天气晴。舒幼宝贝,妈妈对不起你。” 看到最后,宋舒幼二十九年的人生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扭曲和撕裂感。她把日记合上,步子迈出去几乎没站稳摔倒。 门开了,宋天明拥着寇婉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看起来很高兴,他招呼宋舒幼:“柚子过来,爸爸跟你说一件喜事!” 宋舒幼把日记扔给他:“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宋天明翻了翻本子,喜悦的表情瞬间僵住,不敢抬头看宋舒幼。 “我一个快三十的人了,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妈自杀是因为我爸孕期出轨。”宋舒幼眼里直直淌出两行泪,“这些年你缅怀她思念她的样子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宋天明沉默。 她说:“我觉得恶心了。” 刚刚关上的门又被拧开,宋舒幼知道自己这回走是真的一生一世都不会回来了。 高级小区物业极负责,地板干净到能当镜子照。寇婉开门跑出来追上宋舒幼:“我不太清楚你妈和你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坐下好好谈?” “好好谈?”宋舒幼近乎咆哮,“他害死了我妈!” 寇婉怔住,低头无话可说。 等到宋舒幼要走,她又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眼角含泪:“不要再和以前一样一走了之好么?有空就常来看看,就当是为了我。” 宋舒幼看着她,心中无端软下去一块,说:“跟我走吧。” 寇婉明显没反应过来,讶异道:“啊?” “他不是个好人,你留下来不怕步我妈的后尘吗。” “可是——”寇婉流泪,低头看向自己小腹,“我已经怀孕了。” 宋舒幼深深闭上眼,再睁眼时将自己胳膊上的手扯下来,走的毅然决然,再也没有回头。 午夜十二点,夏光接到宋舒幼电话,对方对她说:“我要走了,回英国,十分钟后飞机起飞。” “什么时候回来?”她下意识问。 “不知道。”宋舒幼说。 夏光启了启唇,最后只说出来句:“一路顺风。” 挂断电话之后她望了望旁边睡正香的朱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躺下睁眼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骨髓检测说白了就是抽骨髓,有局麻,但痛感因人而异。朱鱼进手术室前很放松,反而夏光忍不住百度“骨髓检测有多疼?”得到的答案都不太具备参考性。 手术进行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术后病人需要卧床休息半小时。夏光问朱鱼疼不疼,朱鱼白着一张脸说疼,但能忍。
60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