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得似血, 黑得如墨。 在这两种极致的颜色面前,任何光芒都渗透不过。 狂风再起, 烛火终灭。身后的人却没有因为骤失的光明发出惊讶呼声,反而那喜乐愈演愈烈,透着撕心裂肺的狂妄。 走在最前头的人终于停了,调转马头回身, 一直含着笑的眉眼终于冷了下来, 显露出温和外表下的锋芒。 见领头的新郎官停了, 其他人也跟着停了, 媒婆一手扶着血红的栏杆,咧着红嘴, 龇着一口尖利的牙口问:“新郎官怎么停了。” 叶慈翻身下马,穿过人群步步逼近媒婆,途径数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武夫, 他们僵硬的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衡量一番后,最终没敢伸手拦她。 犹如步在无人之境, 她睥睨着媒婆:“我的师弟师妹们呢?” 媒婆只是笑,尖着嗓子问:“新郎官怎么停了?” 反手召出慈悲, 剑尖怼着媒婆眼睛, 叶慈笑着问:“你猜为什么?” 媒婆:“……” 呆滞的眼珠动了动, 露出了点不可思议的情绪, 好似在疑惑的说:这怎么可能? 叶慈慢悠悠道:“花魁娘子,善音律,善调香。” 媒婆:“…………”直觉这人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 “你这一路吵吵嚷嚷的,怎么能不算音律呢?”叶慈嗤笑一声:“看来你天赋实在不怎么样,编的曲子都比别的魔修难听。调香这一道也学得不怎么样,衣服我用清洁术洗了几百遍才勉强上身,那香料臭得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人说自己衣服上有东西。” 媒婆:“…………”说是这样说,你几个师弟师妹还不是中招了。 媒婆终于不笑了,龇着的大牙也收敛了起来。 “几个小孩不懂事,我不说明内情,只打算让他们历练历练,能不能看出什么不对劲。觉得自己骗过几波修为不上不下的修士,就真以为自己的骗局天衣无缝了?但你们……不,透着这双眼睛窥视的你,把他们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就是不行!” 话到末尾处,尾音猛的拔高,等到最后一字落下时,正在窥视的人直觉危险。 只见她手腕一动,银色的剑光比媒婆的动作更快,视线陡然翻转媒婆的视线从冷白的脸转向黑压压的天幕。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最后一道银光划过,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陷入了黑暗。 唯有一句冷嘲气得她够呛:“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是阴沟老鼠。” 剑尖挑开垂着的轿帘,往里一看,果然只坐着一个哭丧着脸的傀儡新娘,头上的凤冠歪歪扭扭的套在头上,嫁衣倒还套的整整齐齐,就是裙摆上浸着不明出处的鲜血。 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尖,让人不得不退避三舍,不合时宜且怪异。 叶慈皱着眉,撇开了头。 还没等叶慈对对方垃圾一样的调香手法发出评价,耳边突然有人问她:“你怎么还在这傻站着发呆,新娘子在等着你进去拜堂呢?!” 喜乐声再次乍然作响,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傧相拽着叶慈的袖子说话。 下意识握紧手心,不料摸了个空,慈悲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环视四周,她正站在高门大院的大门口,头顶悬着金钩铁划的“明宅”二字牌匾,大红灯笼高高挂着,贴上了工工整整的双喜字。 这一番折腾,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只不过这一次的明宅更加富丽堂皇,无愧他有筑基期修士坐镇的明庄首富之府。 叶慈的身后是空了的花轿,以及仰着脸看热闹的人群。 一身红衣的傧相还在好奇的看着叶慈,不甚明白她为什么站在原地不动。 眼看他的神情越来越古怪,好似发现活人就要发作恶鬼。 叶慈倒没有惊慌失措,适时装出茫然的神情:“拜堂?” 暗中调动经脉里的灵力,才发现一贯灵力充沛的经脉里毫无反应,连丹田都觉得沉甸甸,就像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真正凡人。 行走时,这具身体脚步虚浮,看来这新郎官身体不怎么样。 傧相的表情立马缓和了,犹如收起獠牙的厉鬼,眼里含着不甘心,面上仍笑着与她打趣:“我说你高兴傻了吧?今天不是你与柳家小姐成亲的日子吗?快别说那么多了,快随我进去拜堂吧,别耽误了时辰!” 那傧相推推搡搡的把叶慈推,行走时叶慈感觉自己脚步虚浮,走得急了还会大喘气,看来这新郎官身体不怎么样。 “明少爷来了啊!” “明少爷大喜啊!” “恭贺明少爷和莫小姐喜结连理!” 随着人流走到热闹的喜堂,叶慈一打眼就看见了一个高挑纤细的背影。 微微弯着腰身的新娘好像是听见新郎官来了,盖头微微动了动,想回头,却又不敢。 新娘子生的很高,比起身边的扶着她的媒婆高出一个个头,高出了女子身高的水平线,怪不得会弯着腰背说话。 不过,这时候的她应该还是保持着期待羞怯的心情的。 叶慈盯了她一会,抬腿跨了进去,袍脚拂过高高的门槛,跨进了另一个不知名之地。 盖头下的红唇弯了弯,若是有人掀开盖头,便能看见新娘下巴上的一点美人痣,在略显寡淡的容颜上不觉瑕疵,反而平添几丝妩媚。 叶慈心底却在想:“我这视角不对啊,怎么是新郎视角。” 系统问:【您要不看看您身上穿着的是什么?】 低头一看,身上穿着的是新郎服,那没事了。 叶慈恍然大悟:“原来衣服还能代入视角啊。” 跨进去之后,周边的贺喜声骤然调转了个方向,细细密密的恶意扑面而来,从脚跟爬上后脑勺,任谁来了都心觉毛骨悚然。 “听说莫小姐是隔壁镇上难得有灵根的女子呢!” “对的对的,据明家主说还是上好炉鼎水灵根体质,听说炉鼎体质的人不仅滋味好,还对修为大有进益!” “以前没人知道,多亏莫小姐深居简出,不显露人前,不然啊,她早就被魔修抢走了!” “听说这还是明家主第一眼发现的,当时莫家不愿把嫡出的大女儿嫁给病殃殃的明少爷,就算生意上有亏损都要求嫡长女换成嫡次女这个闷葫芦!” “明家主倒是老来成精,表面默不作声,三推四拉才装出同意的样子,实则打着娶回来后也享用炉鼎的主意呢!” “炉鼎体质的元阴对修为大有进益,明家主今年都两百多岁了,剩下十年里再不晋升金丹期,就要死了。” “到底是疼儿子的,明家主打算修复自己儿子身体后再自己用,只是出份彩礼钱就买了个炉鼎回来,全族的人一起享用,那可真是赚大了!” “别说,看她长得又高又大的,貌若无盐,其实还是有点用处的。” “那后来呢?” “后来啊——明家满门不是死完了嘛!” 最后一句话落下,叶慈站定在新娘身侧。 所有黑洞洞的眼神都盯着叶慈看,不怀好意的笑着,怂恿着她:“快拜堂吧!明少爷!” 高堂上正坐着故事主人公之一,眯缝着笑眼的明家主。 出发前看着还挺慈眉善目的胖老头,现在看着透着一丝难以掩盖的算计。 回过头,对方秀美柔软的手上捧着一朵殷红的绣球,指甲染着衬景的凤仙花红,握着一段红绸往叶慈面前递了递。 不知道又哪里来的媒婆高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拜过堂后就是一生一世的夫妻了!”媒婆挑了挑眉毛:“新郎官快接过红绸吧!” 叶慈没接,顺便打掉了自己想要抬起的右手,她现在身无修为,只能靠意志硬抗。 啪的一声,用的力气够大,手背都打红了。 新娘:“……” 媒婆:“……” 众人:“……” 那响彻喜堂的拍手声好像连同喜乐一起拍掉,周遭安静下来,气氛就这样僵住了。 新娘的盖头下缀着的流苏不满的晃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往前递了递红绸。 似乎在催促新郎赶紧完成仪式。 叶慈再次打掉了想要抬起的手,在对方估计实在忍不了的时候,才懒洋洋道:“戏唱完了吗?要不是为了逮着你,才不陪你唱什么新郎新娘拜堂的大戏。” “好歹都是见识多广的金丹修士,这点傀儡吓不着我。你也是成年人了,还是别太幼稚。”叶慈最终还是点出了对方的身份:“望莫小姐知。” 盖头被人扯下,露出莫小姐傅粉施朱的脸,她顾不上叶慈怎么还有自己的意识。 语气不满道:“且慢,你怎么是女子?” 叶慈天生声音偏低,方才不见人面就难辨雌雄,这会面对面站着,莫小姐哪里看不出这分明是个女郎! 叶慈反应比她更大:“有情人谁还在意性别?我还真以为今天我能成亲呢,高兴的不行,怎么不等我拜完堂再出来?现在被你鸠占鹊巢,心里正烦着呢……还是你歧视真爱?!” “你……!” 莫小姐被叶慈说的一噎,差点被她带歪了思路,神情警戒的连连后退几步。 之前遇到的修士都迷迷糊糊中了招,早就死无全尸了,怎么就这个女修那么难缠,到了喜堂都还清醒着。 要不是这个女修一直在搅事,她早就回去吸剩下几个修士的修为了,何至于一直被冷嘲热讽。 明明她谱的乐,调的香,还有墨誊设下的结界,分明连元婴期修士都奈何不了…… 思虑一瞬,莫小姐又有了主意。 莫小姐一手扶着凤冠,略一低眼,再抬起眼时,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若是仔细留意,便能察觉到她的眼里闪过一抹绿光。 她沉声道:“你一路过来,刚刚那些,也都看到了吧?我的丈夫要用我的身体修复自己的病体,还要把我献出去供全族享用,如此惨绝人寰之事,竟要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 “错的明明不是我,你们却二话不说想要我的性命,只说我是害人性命的妖魔,不想我才是被迫害的那个!我就不能反抗吗?!我为什么不能先下手为强?!为什么?” “难道我天生炉鼎体质就要活该被采补,被压迫吗?!还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就爱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嘴上说着除魔卫道,用炉鼎修炼不比魔修少!” “我长得没有姐姐好看,我长大高大不够小鸟依人,是我的错吗?!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对我都是摇头惋惜的表情?对着姐姐却是赞叹不已?” “连明家同意交换婚约都勉勉强强,好像吃了什么大亏一样!对,我没有姐姐好,我认了,一心一意等着跟明礼成亲,你可知道我在院墙后听见什么吗?” 院墙后,少女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牙关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腕,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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