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起来声音比其他禁步更加好听,是北周皇宫独一份的。 谭素颖不懂欣赏,只觉得自己都快都还患上禁步声PTSD了。 “臣女见过太后,太后安康。”谭素颖虚着声音道。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起来两个字,但能感受到对方审视的视线正注视着她的脑袋,好似在衡量着什么。 “……” 房内安静的过分,谭素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谭素颖感到压迫感十足,这种感觉还挺罕见的。 踩在她面前的绣鞋动了,绕过她,坐在了她身后坐具上。 谭素颖只好调转身子,继续头朝对方跪趴在地。 等待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尤其是对方不怒自威的气场压制着,谭素颖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 终于,叶慈说话了:“我记得,你是谭氏二娘,曾在先帝病重的时候在谭美人身边见过你。” 谭素颖:“是臣女。” 叶慈嗤笑:“那还真是没有半分长进,依然投机取巧,粗野无礼。” 深吸一口气,谭素颖现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不跟封建残余计较,她有心脏病死的比谁都早。 才恭敬回道:“臣女惶恐。” 不过有一件事很明显,褚太后在这跟她磨磨蹭蹭说半天话,就是没有杀她的意思。 “不,你不惶恐,你胆子大的很。”叶慈慢慢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才说:“陛下宁愿受罚也不舍你,看在陛下一直孝顺,我也不忍心让陛下伤心。那好,我全了陛下一腔痴情,我不杀你。” 谭素颖:“……” 没看出你哪里不忍心了,你忍心的很。 佯装惊喜的表情,谭素颖顺杆子爬,喜极而泣道:“谢太后恩典!只要能陪伴陛下身边,臣女愿意做任何事情!” 唇角微勾,叶慈笑道:“但是陛下才登基不久,帝位不稳,绝不能闹出沾染臣妻这等丑事。所以你也不能再以谭二娘的身份出现。” 谭素颖的头还抵着地面,不好的预感又来了:“太后殿下的意思是……” 叶慈嗓音凉凉:“我的意思是,谭氏二娘红颜薄命,久病不治病故闺中,如今在我面前的只是奴隶苏英。” 谭素颖猛的抬头,如遭雷击,半天不能言语。 这意思不就是她好好的大家闺秀从此落入奴籍了?! 奴隶根本没有地位可言,这还了得! 她也不想想,自己做出这种事,差点带累家族,谭御史还会认她才怪。 现在谭御史正愁会不会被商相和长项候两家找麻烦,家中未嫁女眷会不会被连累名声,自己会不会被太后殿下革职,那才是真正的寸步难行! 见她神色犹疑,叶慈双眼一眯:“不舍得尊贵的身份?刚刚不是说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情,还是这只是你随口说说的而已?” 谭素颖:“……”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换个身份还未必能靠姬雍那么近。 谭素颖忍痛叩首,恭顺道:“奴苏英遵太后懿旨。” “很好,看来你是真心待陛下的。看在你们一片真心份上,我破例将你调到陛下身边伺候。” “奴谢太后。” 叶慈一走,谭素颖就被迁出偏殿,赶到宫人们合居的地方。 “我身上还带着伤,就让我住这?” 看谭素颖不情不愿的样子,那掌事宫女冷笑道:“还以为自己是名门闺秀谭小姐呢?” 谭素颖:“你……!你何必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笑话,凭你的身份如何叫欺人太甚?况且太后殿下留你苟活于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当谁不知道寒食散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谭素颖脸色一白,正要解释:“什么叫……” “行了,你这点装模作样的小伎俩用不到我身上。看你长得机灵模样,居然芯子是个蠢笨的。也不想想,事关陛下,怎么大的事情太后殿下怎么可能会不查清楚,蛊惑陛下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谭素颖:“……” 掌事宫女翻了个白眼,手一指屋内简陋的摆设,不屑道:“你是最次等的宫女,就该住这!且受着吧!” …… 一直看着对方沉着冷静的处理完这么些糟心事,还不被姬雍理解,只当她是洪水猛兽,处处防备。 戚元楚就忍不住心疼。 先前褚慈是提过她不喜欢姬雍,嘴上是这样说,可行动上可不是这样的。 要是真的讨厌,又怎么会把他捧上帝位,尽心尽力辅佐新君? 殊不知叶慈的故意放纵,造成了大众印象的错误认知,让戚元楚以为她是个重情重义口是心非的性格的人。 戚元楚忍不住安慰她:“太后别难过了,当心气坏了身体。” 拂绿也跟着说:“是啊殿下,没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了,可别为了这些事憋坏了心情。” 叶慈:“?” 揍完人的叶慈分明神清气爽,笑道:“我不气,我怎么会生气,我心情高兴着呢。” 净看他的笑话了,怎么可能会憋坏心情? 戚元楚:“……” 拂绿:“……” 听见这几句话的其他宫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们都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太后殿下都怒极反笑了,果真是被气坏了。 戚元楚连连附和叶慈,生怕她心疾发作:”是的是的,你不生气,你高兴着呢。” 叶慈:“我确实不生气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对对对,您不生气,您一点都不生气。” “……”叶慈也不是傻,哪里看不出来她们都在敷衍自己,心情哭笑不得。 她们都以为太后殿下被养子忤逆,气昏头了。 连跟她最亲密的戚元楚都这样认为,更别提其他人了。 再一看,拂绿的眼眶都被气红了。 她们公主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远在南姜的陛下要是知道了该会多心疼。 看她们义愤填膺的表情,现在不论叶慈怎么解释都会被以为气傻了正在说反话。 纯粹浪费时间,也就放弃解释了。 一事毕了,还有其他事没解决完。 说了要给商相和长项候一个交代,绝不含糊。 次日,任命长项候长子云擎为淮南郡郡守的诏令就到了长项候府上。 接过盖着印玺的诏令,以及象征权利的官印,证明身份腰牌,郡守的官服等一系列东西,云擎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云擎本来是云家最得意嫡子嫡孙,从小武艺过人,苦读兵书,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将来的长项候。 可一朝断腿什么都没了,为了深爱的谭素颖,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如今未婚妻这样背叛,他不恨不怨吗? 当然恨,当然怨了,一腔痴情错付,都比不上断腿之仇,因为显得他太可笑了。 没有将士会接受一个马都骑不好的瘸腿将军,没有家族会接受行动不便的王侯,没有朝廷会接受断身有残疾的官员。 参不了军,承不了爵,也入不了仕,一狠心,云擎选择了捅破天,毅然决然投靠太后。 结果他赌对了,换来如今的就任诏令。 听说谭氏被太后赐死,皇帝也被囚禁深宫,不能上朝,彻底成了傀儡皇帝。 云擎就心里高兴,朗声叩谢太后恩典。 宣读诏令的宫人带着一包金子美滋滋的离开了,走前说了不少吉利话,还透露出太后心情不错的消息。 长项候弯腰扶起长子,虎目含泪道:“诏令上说半月后去往怀南上任,怀南是富饶之地,容易出政绩,不错。只是擎儿上任后切记要好好治理,为国为民,不要辜负太后殿下的好意。” 云擎知道这个机会是他爹不要脸皮亲自哭回来的,微微动容道:“请父亲放心,儿子晓得的。” …… 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呈到姬雍面前,端着碗的宫人死板道:“陛下,到时间喝药了。” “……”床上躺着的单薄人影没有任何反应,但很明显呼吸起伏的弧度加重了。 他太瘦了,瘦到背脊骨突出,许久不见天日的肤色苍白,跟玄色寝衣对比起来,就像是更加明显。 虽然是瘦,但明显比先前虚假繁荣式健康真的多。 这些宫人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要走这一遭,换做一个月前,皇帝陛下还会拿各种东西打人揍人。 太后殿下为此换了一批又一批身体强健的内侍,只为了摁住戒断反应的皇帝,叫他喝药,被首席御医诊脉治疗。 顿了顿,那宫人又出声道:“陛下,您该……” 喝药两个字还没说完,床上的人动了。 嘭的一声,药碗被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漆黑的药汁泼了一地。 这一声脆响,打破了僵硬的沉默。 “滚!滚出去!” 周围的人因为皇帝的震怒跪下,齐声道:“陛下息怒,为龙体着想切勿糟践自己。” 又一碗药呈了上来,跟不要钱一样,不同的人穿着一样的衣服,说着一样的话。 恭敬又死板的说:“陛下,您该喝药了。” “……”姬雍的眼睛冒着光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看似倔强不屈,心底不住的开始发虚。 说来可笑,姬雍被戒掉寒食散后,就想通了许多事情。 比如褚太后变相软禁他,许久才过来一趟,就是一心磋磨他的意志。 不得不说,她好像成功了。 “陛下,快喝药吧,待会凉了就更难入口了。”奉药的内侍再次提醒。 这句车轱辘话姬雍已经听到腻味了,脑子里绷紧的那一根弦终于忍不住,崩断了。 姬雍再次打翻第二碗药,不顾满地残片赤脚踩上去,疼的他心肝直抽,怒斥道:“你们口口声声喊朕陛下,表面供着敬着,可是心里的态度有几分是真正敬朕是陛下的?!” “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息怒!只会叫朕息怒!朕已经好了!” 每说一个息怒,姬雍就会踹翻一个内侍,碗的残片深深扎进脚底。 疼的撕心裂肺,姬雍诡异的觉得这样的他才是真正活着的,不是跟行尸走肉的木偶一样,不会思考,任人宰割。 跟强调什么东西一样,姬雍手一指昏暗的宫殿大门:“朕要出去。” 好久没见过光了,光明究竟是怎样的。 外面到底是什么时候,是花开的时候,还是春耕的时候,他一概不知。 内侍们哑声了,只跪着不说话。 这种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姬雍崩溃更甚:“朕要出去!朕是皇帝!你们这是欺君,这是谋反!让朕出去!朕要找商相,让朕出去!” 跟响彻临华宫吼声相反的,是无尽的沉默。 明知没用,还是会尝试。 闹够了闹累了,姬雍就会坐回床上,盯着被他砸光了摆设,显得清冷空荡的临华宫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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