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吧。”汐裳的声音轻极了,几乎要听不见。 凤倾芸却没有看。 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衣服破了,需用布来修补,因为它们原本就是用一样东西。那魂魄,可是同样需要魂魄来补?” 汐裳嗯了一声。 凤倾芸哽咽道:“所以,你少的那一魄,在我身上?” “是。” 汐裳平静的声音让凤倾芸尽力维持的所有理智瞬间尽数崩塌。 她在忘川寻了千年,却一无所获。 凤倾芸深恨自己无用,陌伊生前,自己护不了她周全,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她。 如今她死了,自己竟连一缕魂魄都寻不到。 夜里总是凄冷而又孤独的,不知有多少次,凤倾芸在忘川河畔久久站立。 她看着一望无际的忘川河水,那么多魂魄,竟没有一个,是属于陌伊的。 她收集了陌伊余下的三魂六魄,收入束灵囊中,随身携带,盼着有一日能寻得另一魄。 三魂七魄聚集,让她得以轮回。 一天天过去,一年年走过,凤倾芸几乎翻遍了整个忘川,却依旧没能找到陌伊缺失的一魄。 她强打精神,反复搜寻每一个角落。 有一天,她发现束灵囊中是魂魄,竟都不见了! 凤倾芸心急如火。 她在忘川上寻了整整一日,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彻底崩溃了。 她愣愣地看着忘川河水,缓慢而又坚定地迈出了一步。 她坠入忘川河水之中,在无数魂魄间徘徊,恶灵不断撕咬她的脚和腿,鲜血淋漓地洒在忘川河面上。 那一片片红经久不散。 她对疼痛好似一无所觉,目光呆滞地寻觅着。 直到姫泠匆匆而至,把她一把拖了上来。 凤倾芸的双脚血肉模糊,银发乱蓬蓬地披在脑后,不成人样。 姫泠劈头盖脸地骂她:“你疯了!” 凤倾芸目光涣散,嘴唇哆嗦着。 她说:“我疯了。” 彼时恰好彼岸花开,妖冶的红色花瓣布满整个视野。 “我早就……该疯了。” 凤倾芸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癫狂的笑。 她是白羽之凰,是不祥之兆。 为什么要连累无辜之人,连累她的陌伊。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插个番外,陌伊第一人称,算是交代一下她的生平吧,我认为放在这里比较合适(苍蝇搓手) 第33章 番 陌上彼岸花已逝,伊人几时复归来? 我的名字是陌伊。这名字非父母所起,因为我没有父母。 我是彼岸花得道修行而来。 按理说,忘川这鬼地方几乎没有灵气,修不得仙。但我偏偏在这里开了灵智。 这鬼地方只有一河的生魂死魄,是以我很无聊。 我每日在忘川之上闲逛,偶然发现了一块蓝色的玉石,它的表面像是有水波流动,泛着熠熠光泽。 后来我才得知,那是水相玄澧令。 我把它做成了一支长笛,取名为“夷则”。 给长笛取了名,我忽而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名字。 冥思苦想半日,终是未想出什么好名字。 罢了,反正忘川也没别人,我有没有名字无所谓。 这样般无聊地过了有多久? 我不知道。 因为我没有时间观念,对于人世间的计时方式也不了解。 我只知道彼岸花开是一千年,彼岸花落又是一千年。 几番花开花落后,我遇到了第一个人。 她其实也不是人,我不知她具体为何。 她那时只我一半高,年纪很小,一头银发。 我的头发尽是墨黑,怎地她却是银白? 我懒得细想。 那时她时常会捧着一本书,坐在忘川河边静静读着。 我的确太无聊了,每次她一来,我便化作彼岸花的模样,待在她不远处。 我细细打量她的容貌,发现这个小女孩粉雕玉琢,眉眼精致,完全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脸始终绷着,不见一点笑意。 我去看她的书,奈何一个字也看不懂。 或许她也很无聊,有时会同我说几句话。 “为何别的花都开了,只有你不开?”她稚嫩的声音如是问道。 我自不会理她。 修行多年,我早已不似其余彼岸花一般受时间所辖。花开花落,随我心意。 然而在我意料之外的是,对于我这个不开花的异类,她竟格外喜欢。 有一日,她没有带书来。 她安静地坐在石头上,目光空洞。 片刻后,她忽地哭了起来。 我被她的哭声弄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本想着等她哭够了就好,孰料她越哭越伤心,泪水簌簌流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烦躁不已,干脆变成人形。 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哭泣,只定定瞧着我,眼角的泪珠欲掉不掉。 我不知说些什么好,心中暗悔自己莽撞。 她却眨了眨眼睛:“姐姐,你额上的花真好看。” 我下意识摸了摸额间的彼岸花。 她擦擦眼泪:“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沉默片刻,在老实承认自己无名无姓和临时胡谄一个中选择了前者。 她瞪大眼睛,沉吟道:“我帮姐姐想个名字如何?” 哪来的小丫头居然敢给我起名?真是岂有此理。 但看着她发红的眼睛亮起来,我终是默许了。 她兴奋地在地上写起来。 我皱着眉嫌弃地偏头看去,竟发现她的字写得似乎很好看。 可是我不识字。 她边写边念叨着:“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写完后,她又自顾自读道:“陌伊。” 然后转头看向我,咧着嘴傻笑。 我轻笑一声,暗中施了个术法,她立即昏睡过去。 我把她扶到石头上躺好,在先前我所处之地留下一个未开彼岸花的幻影,又清除了她的记忆。 最后,我不禁多看了地上的“陌伊”二字几眼,然后将其祛除。 我长舒一口气。 一把年纪的人,让一个小丫头给自己取名,算什么事。 之后我再未见过她。 我很快将这些事抛之脑后。 直到多年后我认识姫泠,她问我名字时,我鬼使神差地答:“陌伊。” 后来我游走世间,“陌伊”终究成了我的名字。 但我从未想过会与那个女孩重逢。 那年我一时兴起,欲创立门派。但不知具体该如何做,便前往璀错谷观摩。 我在一处破落的院子中吹笛。一曲终了,我抬头望向门外的女子。 只一眼,我便看破了她的伪装。 原是大名鼎鼎的白羽之凰。 我故意问她的名姓。 她的化名里也有一个云字,却是去了草头的“云”。 我嗤笑一声,真有趣。 我生来最厌无能之人,即便他们有苦衷,有难言之隐。 可那又如何?无能便是无能,便会受人欺侮。 因着这点缘故,我起初并不喜欢凤倾芸的为人。 可偏偏阴差阳错,在许多事情过后,我发觉自己对她的态度大有变化。 每次她站在我面前,我便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像是提线木偶般被什么操控着,总是忍不住把视线投到她身上。 我一本正经地询问姫泠,她一口茶喷在我脸上,一脸惊恐:“苍天,你不会喜欢她吧?” 我陷入了沉思。 曾几何时,我不屑于世间情爱。再深厚的感情,不是在利益面前舍弃,便是在岁月中泯灭。 最后人死身灭,忘川河里走一遭,一切尽归虚无。 我从未想过我会喜欢什么人。不过……既然喜欢了,该想法子把人拐到手才是。 “拐人”的过程出奇顺利,因为凤倾芸说,她早就喜欢我了。 嘻嘻。 只是她格外在意那则关于白羽之凰的谶言。 我想了几日,终于诌出了一个还算有文化的誓言:“我生来顺遂,于苦,于伤,于万劫不复,不知不解,故不惧不惮。若有朝一日,只因着爱你便遭遇诸多劫难,我亦无悔,诚甘乐之。” 她听后,呆愣愣地点点头,终是除了顾虑。 在茯苓院住了一段日子,我把凤倾芸带回了露华宫。 她长身玉立在白茫茫的雪山上,银发飘散,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时我才恍然惊觉,她大约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莫非这便是冥冥中的缘分?我暗自窃喜。 但是此事万万不可让她知晓,否则她定会取笑我。 大约是我的前半生太顺了些,所以该死的上天让我从此不得安生。 凤倾芸的第一次涅槃,没有告知我。 可她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当我赶到时,她奄奄一息地倒在业火中。 洁白的翎羽烧成了焦黑色,浴火的凰鸟难再重生。 我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不知是什么支撑着我保持冷静,我用了禁术帮她强行终止涅槃。 我把重伤的凰鸟抱上床榻,尽量轻柔地为她处理伤口。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业火的烧伤。 涅槃尚未过半,她已不堪忍受。 一旦禁术带来的反噬施加在她的身上,她必死无疑。 原来,所谓谶言,竟是真的。 我抬手抹了把脸,尽是冰冷的泪。 一夜过去,凤倾芸没有醒来,更无法恢复人形。 而我却想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办法——做她的易儡。 我有水相玄澧令护体,有清元淬体之术,她担不了的反噬,我可以。 我没把这个决定告诉任何人。 事实证明,我确实很有天赋。 从区区几条残旧的记载中便领悟了易儡术,并改进了一番。 我很快施术,没有犹豫。 右肩的十字标记出现的那一刻,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疼。 清元淬体难以化解我作为易儡应受的苦痛,每一寸肌肤都蚀骨地痛。 额上汗如雨下,掌心被不长的指甲划破,又转瞬愈合。 后来我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时,发觉周围一片狼藉,而塌上的凤倾芸恢复人形。 她面色红润,什么事也没有了。 周身的疼痛有所缓解,我欣然一笑。 凤倾芸的第二次涅槃没有瞒着我,而是希望我陪在她身边。 我随便寻了个理由拒绝,她很是失落。 她涅槃时,我躲了起来。 身上不断出现业火焚烧的痕迹,鲜血不断涌出,我再度失去了知觉。 我替她承担了所有痛苦,是以她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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