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的等待里,有个画面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窗外漆黑的夜色,房里简陋的浴室——在沈见清的视频里出现过的场景,和她以前在江坪租住的房子那么像,她还以为廉价的房间都简陋的相似,所以沈见清说是六所安排的宾馆时,她没有任何疑虑,可其实,她是不是可以有别的猜测? 秦越握紧手机,往家属院外面跑。 她住过快六年的小区还和从前一样拥挤,用电高峰变压器出现故障,此刻只有刺亮的应急灯开着。 秦越在楼梯间里走走停停,五六分钟才终于站在了那扇阔别已久的门口。 门板上,关向晨哪年过年贴的“福”还在,门把手上夹着办宽带的名片,门后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声音。 秦越抓着背包肩带,等从身后经过的人进门了,抬手在门板上轻敲。 “叩叩。” 她这个举动其实很无礼。 两年了,这间房已经不知道换过多少租客,她仅凭视频里寥寥无几的画面就冲动跑过来,不知道会给里面的人带来多大困扰。 如果现在住的是一个单身女孩儿,她可能会害怕,如果是健壮粗鲁的男人,可能会対她破口大骂,如果…… “谁?” 门里忽然响起低哑干涩的女声。 秦越一愣,徘徊犹豫的心脏刹那定格,她动了动嘴唇,一个单音从无到有:“我。” 几乎是她话音落地的同时,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好像要将五脏一并咳出来。 秦越看着门板,眼睛很黑,眼神很静。 咳嗽过后,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后响起。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门被沈见清从里面拉开。 房间里没有光,楼道里的应急灯照进去,她刚好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穿着单薄的吊带睡裙,身上裸露的,包裹的伤口一览无余,赤着脚,右手指尖夹了半根香烟,因为刚刚咳过,双眼潮红湿润,看着秦越一开口,声音像被烟草烤干了,哑得难以辨认。 “阿越,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已经14个小时没有対你患得患失了,我保证,让你觉得累、怕的那些坏毛病,我会一样一样,全部改掉。”
第72章 秦越的手握紧了背包肩带。 她这一路过来赶得很急, 经过灯火通明的街道,她看灯,走到人群里面, 她听声, 始终让思绪停留在外界, 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 现在终于在预期的地方找到沈见清了, 她看起来也没再出什么问题,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有任何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沈见清说她没再患得患失。 没有怎么会不和医生知会就跑来这里?怎么会抽烟抽到嗓子都哑了? 有些事不说还好,说了,不过是坐实了掩耳盗铃的事实。 秦越是爬楼梯上来的,心跳重而快,持续震动着她的耳膜。她逆光站了几秒,听见自己问:“冷不冷?” 这个小区是早些年开发的公寓式住宅, 环境一般,冬天取暖还在靠暖气片,好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一二度,要开空调。 现在停电了,沈见清开着窗, 寒风就在她身后。 她抖了一下, 说:“冷。” “滴。” 空调响了一声, 来电了, 房间里的灯随之亮起。 秦越不适地闭眼。 下一秒,一声拉长的“喵”在前方响起。 秦越一愣,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衣柜的挂钩上挂着那只被沈见清摔得四分五裂的“哨兵猫”, 现在完好无损,正一声一声对着秦越叫得殷勤。 秦越对这声“喵”的印象很深刻。 是她当年每天下班去路边守着, 守了近两周才录到的一声——粘人、软糯——领科偏僻,流浪猫怕人,很少会对谁撒娇,她当时为能录到这一声高兴了很久,想着哪天“看”到沈见清了,即使她还不爱自己,也至少能从这声“喵”里感受到自己的亲近。 后来还是因为床友关系太敏感,注释掉了“看”到沈见清叫的这部分代码,改成让它“看”到沈见清沉默,看到别人警报。 再后来……它沉默的注视成了她们决裂的关键之一…… “喵~喵~” 秦越的神经嗡鸣颤动。 沈见清在它头顶拍了一下,叫声戛然而止。 “你走的时候把东西放回了福利院,我在那儿看到了你的电脑,数据很好恢复。”沈见清说。 沈见清微偏了头,抬起手抽烟。 刚刚,她在窗边听到秦越那声“我”时太过喜悦,一口烟呛在了气管里,现在还很不舒服。 再抽,指尖猩红色的光芒甫一亮起,她就又一次咳嗽起来。伤痕累累的身躯抖动着,裙摆摇曳,疼痛和不适催生的水汽在她眼底汇聚,被灯光照亮,猝然坠下那秒像流星在深空陨落,寂静无声。 秦越却仿佛听到了一声巨响,耳边模模糊糊的,分辨不清外界的声音。 沈见清右侧的肩带被抖落下来,露出雪白滚圆的胸部,她视若无睹:“我看到你注掉的那部分代码了,你早就喜欢我,想让猫一看到我就叫。” 可她那时候只把秦越当床友,看不到她的好。 如果不是后来摔裂了主板,要重新打样、下载程序,如果不是秦越删除的数据还能恢复,她大概永远也会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 知道了,它们就变成了柔韧的丝线,把散落在她身体里的爱意统统串联起来,连同那些猝然爆发的一并,让她对“秦越”这两个字沉迷深陷。 沈见清吸了很深一口,指尖烟雾寥寥。 “我登录后台看了操作日志,除了我哭的那张照片,其他你都没有下载,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那时候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听不进去。” “阿越……” “对不起。” “我不该把我姐的死对我造成的打击加注在你身上,你就是爱我而已,和那些人一点也不一样。” 沈见清这一声像对秦越灵魂的特赦。 她站在灯下,忽然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之前,沈见清让她回来她身边的时候,她不知道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问题要怎么解决,想着做AI的时候激烈一点,叫得大声一点,可能就会忘记疼痛。 现在一桩桩一件件,沈见清在慢慢给出解释,她们之间那条涉及到她姐姐的鸿沟好像就被填平了,她失而复得的爱里那部分隐晦的歉疚好像也得到了安抚。 秦越弓着肩,身体沉重又似乎格外轻松,矛盾感让她无法思考,空白的站在那里。 沈见清抽着烟。 忽地,楼梯间的门被大力推开,有人啐骂着出来。 秦越回神,余光朝那边看了眼,走进来,把门在身后关上。 沈见清曝露在空气里的身体猝不及防感到一股凉意,忍不住抖了一下,半截烟灰掉在地上。 狭窄的门廊,灯光朦胧。 沈见清的视线在烟灰上停留了几秒,勾起睡衣肩带,看向秦越说:“阿越,你昨晚说的话不对,你没有给我带来伤害,相反的,你的出现让我知道除了我姐,这世上还有人真心爱我,是我之前那么多年一直想不开,放不下,明白得太晚了。” “但只要明白了,我就还想和你在一起。” “我把被你注释掉的代码改了改,从你望着我改成我望着你,给它看一看你的模样,让它陪着我一起在这里等你回来。” 沈见清轻吐一口烟雾,夹着烟的手碰了碰猫耳朵,说:“一个人等,太孤独了。” 加一只没有生命力的猫就热闹了? 等待里的苦涩哪儿那么容易被改变。 秦越垂了眼,浓密睫毛形成的阴影落进眼底。 “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秦越问。 沈见清眉心微蹙,像在思考:“你走的第五天吧,也可能第四天,太久,记不清了。” ……难怪家属院的房子会落那么多灰。 两年,完全足够一座崭新的建筑被荒废遗忘。 秦越看到墙边的衣柜,无法想象沈见清那么多漂亮的衣服是怎么放下的。 她有那么多性感的高跟鞋,很贵,很娇气,要一格一格摆开。 秦越望着虚空,说:“这里还没有你的书房大。” 沈见清一愣,脸上快速浮起笑容:“可是走一步是你,看一眼还是你,你坐过的椅子,趴过的桌子,开过的窗和睡过的床,这里到处都是你的痕迹。” 沈见清的声音轻快满足,好像在说一件多让人艳羡美妙的事。 秦越却在勾画出那一幕时,嘴唇紧抿,脸色一片苍白。 她好像突然捕捉到了沈见清会变得这么患得患失的一个点:孤独的爱。 它日复一日地在沈见清已经没有了恨的心里积累,不动声色。 等到发现,早就已经渗透进了她的血肉、骨骼。 那时谁还敢碰? 她自己不能,被她融进血肉里的人亦不能。 她猝不及防的失控,她的患得患失,就像她当年听到她在电话里说这辈子不会和女人谈恋爱时突然急了一样,她们都只是爱得太孤独了,好不容易触摸到真实,还怎么接受失去? 秦越的心脏紧缩着,眼睛在沈见清仍然愉悦的笑里变得酸胀。 今天这幕应该和那些明信片、盲杖……和所有她已经发现的事情都一样,只是两年未知里的冰山一角。 她宁肯刺伤沈见清也想逼她坦白的过往,可能每一样都这样深沉而猛烈。 它们像无形的刻刀,在沈见清身体里留下了无数隐秘的伤痕。 疼痛时刻刺激着她神经。 她需要被治愈,而不是……被谁扒开、展露…… 秦越的脸、颈、手腕,凡是沾过沈见清血的地方忽然开始发烫。 她一字一句,把沈见清逼到哭,逼到疯,逼到要改错的画面像密实的黑布一层层蒙上来,让她逐渐感到呼吸困难。 沈见清没有发现,她手里的烟燃尽了,转身走到垃圾桶旁边扔掉,惯性去拿烟盒。 余光察觉到秦越的视线,沈见清的手像是触电一样抖了下,收回来,说:“站门口干什么?这里也是你家,进来。” 铺天盖地的后悔在秦越胸腔里攀升,沈见清透着明显焦虑的小动作在她瞳孔里停顿,她走过衣柜,看到自己花一百来块钱买的折叠桌上堆满了沈见清那些昂贵精密的实验仪器,桌面上摊着很多资料和图纸,桌角的烟灰缸……快满了。 秦越垂在身侧的手跳了一下。 她下意识攥住,感觉到左腕上隐隐的酸痛,她又松开手,慢慢抬了起来。 将要碰到烟灰缸时,被沈见清握住。 沈见清走过来挡住秦越的视线,另一手捧着她的脸说:“阿越,看在我认错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不生气了好不好?一天了,你再不理我,我就要站大街上哭去了。我都一把年纪了,你忍心看我被那些十来岁二十岁的小姑娘笑话哄不好女朋友就哭,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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